凱澤案與在美國的臺灣間諜網

“魚兒”落網

華盛頓登陸餐廳位于波多馬克河畔，地理位置極佳，隔岸望去，便是里根機場上起起落落的飛機。冷戰期間，曾有不少東西方間諜在此密謀交易，以至有人戲言：取得情報即可登機而去，不必有安全之憂。不過，９月４日那天凱澤（ＤＯＮＡＬＤＫＥＹＳＥＲ）先生卻沒有那么幸運。上午１１點多鐘，凱澤同臺灣“國家安全局”駐美特派員黃光勛、程念慈步入餐廳。一切進行得似乎都非常順利，賓主談笑甚歡，凱澤將印有“談話紀要”的文件交予兩人。但步出餐廳之后，三人即被埋伏已久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扣留，材料也被沒收。

９月１１日，凱澤被正式逮捕，聯邦調查局并未以間諜罪名對他提起訴訟，而是指控他去年私自訪問臺灣，事后隱匿不報，并對上級撒謊，犯了“偽證罪”。凱澤被控的罪名其實只是整個調查的一部分，據稱聯邦調查局現正把本案朝可能涉及間諜罪的方向發展，因為凱澤交給臺灣間諜的文件內容“來自他利用在國務院任職之便得到的材料”。審前聽證會預定在１０月１３日舉行，若目前被控罪名成立，他將面臨五年徒刑。

涉案高官

凱澤還有一個中文名凱德磊，系美國國務院的資深中國問題專家，與臺海兩岸都頗有淵源。３０多年前當他還是加州大學學生時，就曾到臺灣打工，在當時的政治大學公企中心擔任助教。后來凱澤進了國務院，中美建交前，就已經在當時美國駐北京聯絡處辦公室任職。到了８０年代末，凱澤升任美駐華政務參贊，是大使李潔明的得力助手。奧爾布賴特任國務卿期間，他曾擔任國務院情報與研究處副處長。此后凱澤回到東亞與太平洋事務局，擔任負責兩岸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前年底升為負責亞太事務的首席副助理國務卿，東北亞成了他的主管范圍。

凱澤對臺灣非常友好。陳水扁拋出“一邊一國”論后，他曾著手處理此事，蔡英文（曾任臺灣“大陸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民進黨干將）赴美做說客時，他說“一邊一國”論已經成為過去式，并對蔡英文大加贊賞。去年底布什總統與溫家寶總理會晤期間，美國務院曾草擬一份親臺底稿給布什，供其在記者招待會發言用，據說此文即出自凱澤之手。不過布什看后不悅，將其揉成團丟入廢紙簍，并在記者招待會上說：“臺灣領導人最近的言論及行動，顯示他們可能已經決定要片面改變現狀，這也是美國所反對的。”外界一度盛傳凱澤是接替夏馨擔任美國在臺協會理事主席的熱門人選，但他于今年７月提出辭呈，并轉調到“外交人員服務局”工作。

詭秘的臺灣之行

凱澤辯稱自己并未泄露國家機密，交給臺灣間諜的不過是自己談話的要點而已。臺灣也有人指責這是聯邦調查局的“菜鳥”探員急于立功、懵懂行事而造成的錯案。但案情遠遠沒有這么簡單。自２００３年９月起，聯邦調查局記錄了凱澤曾至少六次同黃、程二人會面。特別是去年９月凱澤的臺灣之行極為詭秘，他以亞太事務副助理國務卿身份到中國大陸和日本正式訪問后，私下轉往臺灣密訪三天，并與臺灣情報人員密談。臺灣方面以接待外國要人的“趙必忠專案”（見相關閱讀鏈接）處理相關事務，黃光勛專程從美國回臺接待凱澤。凱澤進出機場均由專人帶領，不留任何記錄。回國后，凱澤對家人、對國務院官員都守口如瓶，未曾吐露只言片語。臺美斷交后美方明文限制官員訪臺級別，國務院中國處處長以上文官、國防部上校以上軍官不得訪臺（近年來美國軍政高官秘密訪臺已成公開的秘密）。身為凱澤直屬上司的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凱利事后在調查中告訴聯邦調查局，美國和臺灣沒有外交關系，因此按照規定凱澤不準到臺灣，他也不會批準這種計劃。一位精通中國問題的卸任國務院高級官員說：“他竟然以副助理國務卿的身份私自前往臺灣，實在荒唐。”在此后凱澤與臺灣間諜的幾次接觸中，聯邦調查局也都進行了密切跟蹤。國務卿鮑威爾也早已知曉針對凱澤進行的秘密調查。

案件根由撲朔迷離

凱澤被捕，引發了美臺政界的廣泛震驚和媒體的普遍關注，對個中內幕有不同說法。

美人計？在聯邦調查局的材料里，有一個重要人物———臺灣女間諜程念慈。程念慈１９７０年９月１７日出生在臺北。高中時她就對政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后考入臺灣大學政治研究所，主修國際關系，１９９７年取得碩士學位。此后她貪圖情報工作的高薪和出國機會而加入臺灣“國家安全局”。因其文筆不錯，英語流暢，頗受上司賞識，進入“國安局”不久即被派往美國，擔任“國家安全局”駐美特派員黃光勛的助手。她活動能力極強，在臺灣間諜圈子里綽號“間諜寶貝”，因與美國國務院某些官員的關系非常密切，又被稱為“直通國務院的通行證”。按照臺灣情報機構安排，她負責與凱澤對口聯絡。兩人關系頗為密切，今年５月２９日曾一起在華盛頓聯邦車站搭火車前往紐約市，并呆了三天，活動內容外界無從知曉，引人遐思，給這個案件染上一層粉紅色彩。在凱澤秘訪臺灣期間，程念慈曾專程回臺接應。凱澤為“間諜寶貝”購買了５７０美元的“迪奧牌”化妝品。刷卡記錄被聯邦調查局獲得，成為其罪證之一。

政治內訌？“凱澤案”曝光后，臺“國安局”認為消息可能是內部“泄露”出去，也有傳言稱是有人要惡整“國安局駐美特派員”黃光勛。臺“國安局”內部一直以來都不乏有“拔除”黃光勛的傳言，“凱澤案”曝光后此說又浮出水面。

美國也有所謂“內部政治打壓說”。有人指出，這是美國親臺的“藍軍”勢力遭打擊的具體表現。也有人指出，這是新保守派所采取的報復行動。美國最近在國防部新保守派官員、主管政策的國防部次長費斯辦公室抓到以色列間諜。有人說新保守派對此極為氣憤，而思報復。有人認為新保守派可能看不慣凱澤傲慢的態度，故而“走漏”消息讓聯邦調查局調查。

“星期四會議上的文件星期五就會出現在臺北。”

臺灣在美國的情報活動非常活躍，美國人對此心知肚明。臺灣在美的間諜活動有個特點———以人數取勝。美國情報專家說，就像到海邊揀沙子，俄羅斯只派一個人，能揀多少就揀多少，而臺灣則派一千個人，每人只揀一粒沙子。

上個世紀７０年代尼克松訪華之后，臺灣當局意識到與美國的正式外交關系已時日無多，便積極在美設網布點。１９７５年，臺灣在美國設立的外交機構數量之多，超過了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和地區。小小的臺灣竟有１５個領事機構。相比而言，以色列只有９個，法國１０個，西德１２個。很多臺灣“外交官”的真實身份都是間諜。他們還以商人身份為掩護，在美國建立了不少公司。臺灣情報機構一方面從事秘密活動，例如為了阻止尼克松政府改善對華關系，曾計劃寄包裹炸彈給“親共”重要人士，及炸掉中國駐華盛頓聯絡處。另一方面，還以招待會、免費旅游等形式巧妙行賄，收買有影響的美國人。

但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發生的幾個事件令美臺情報合作逐漸出現了裂痕。１９７５年發生黑市購買魚雷事件，臺灣間諜以購買魚雷為名，試圖以高價從美國黑市獲得彈道導彈，結果落入聯邦調查局的圈套。１９７７年６月，美國秘密把臺灣列入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敵意威脅的“國家”。在此之前，還沒有美國盟友被列入該名單，臺灣第一次成為美國反間諜行動的主要目標。不久美國情報部門得到準確情報，臺灣軍事情報局準備利用外交郵袋把海洛因走私到美國。這件事最后處理結果如何尚屬機密，但美臺情報部門漸行漸遠卻是不爭的事實。

中美建交之后，臺灣加緊對美情報工作。他們獲得了美國關于中國的高層決策、簡報、駐海外人員的任命，甚至國務院最高領導人會議的內部備忘錄。美國官場曾流傳這樣一種傳聞：“星期四會議上的文件星期五就會出現在臺北。”美國政府對此非常惱火，１９７９年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發表題為《某些情報機構在美國的活動》的調查報告，把矛頭對準臺灣、智利、伊朗、菲律賓的間諜活動，并稱臺灣和伊朗的間諜活動尤為猖獗。１９８４年，臺灣情報機關在美國暗殺江南，制造了震驚世界的“江南命案”（見相關鏈接）。美國政府對此提出強烈抗議。臺灣當局被迫與美國政府簽訂協議，保證臺灣情報機關今后不在美國從事間諜活動。

“寒蟬效應”

但臺灣在美的情報活動并未收斂，臺灣當局日前仍自稱“對美情報工作一流”。根據美國國家反情報中心向國會提出的最新的一份報告，其中列出的“最活躍的搜集者”也把臺灣包括在內。從去年９月份我國安全機關破獲的“董維案”也可以略見一斑。董維系美籍華僑，赴美后被臺灣發展為間諜，每月給他３０００美元的報酬和７０００美元的活動經費，供其搜集有關中國外交、政治、經濟情報之用。臺灣“軍情局”還為他提供資金，在紐約圣約翰大學設立海天基金會，發展那些有可能成為臺灣間諜的中國大陸留學生。現在他已在美國東部組織了一個龐大的臺諜網，人數多達９８人。

“凱澤案”是否會給美臺關系或者至少是美臺情報合作以致命一擊呢？根據某些白宮人士的說法，此案可能是美國調整對華政策的征兆，而為了找個借口，只好犧牲掉親臺的凱澤。對于涉及“非北約盟友”的間諜案件如此大肆聲張，確實有點異乎尋常。但依筆者管見，美國大選在即，調整臺海政策并非其時，單單一件間諜案也不足以左右美對臺灣的戰略定位，此種推斷有點過于大膽。但美國情報部門敲山震虎之意或許是有的。現在“凱澤案”已對美國官員產生了“寒蟬效應”。去年初臺灣“國安密賬”曝光，已讓美國政要對接觸臺灣人物有所顧忌。近來臺灣情報人員剛剛覺得在華盛頓請客吃飯容易一些，卻又發生此案。很多美國官員為了避嫌，對找上門來的臺灣“掃帚星”只好避而遠之了。

相關閱讀鏈接

“趙必忠”專案：臺灣情報部門用以處理與國家機密、國家安全有關人士或政府高層出入境的特殊通關手續。這是一種特殊的禮遇，代號“趙必忠”的來訪者由專人帶領，可以免驗通關。執行人員也可享受同樣待遇。在相關的單據上，通常只有幾行字，如“貴賓一行幾人”，看不到任何姓名或搭乘班機的信息。

江南案：江南是旅美華裔作家劉宜良的筆名。他撰寫的《蔣經國傳》受到海內外矚目，但觸怒了臺灣當局。１９８４年１０月１５日，此書出版不久，江南就在家中被臺灣當局收買的竹聯幫殺害。此案震驚了美國和臺灣、香港文化界及美國華人社區。當時我駐美使館曾就此案向美方表示嚴重關切。在美國壓力下，臺灣將涉案的情報人員和幫會分子投入獄中。但事件真相究竟如何至今尚未大白。今年正值江南案２０周年，江南遺孀崔蓉芝計劃返臺搜集資料還原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