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在４０７部隊所從事的情報工作

1948年秋太原戰役開始時，我在407部隊做情報工作。407部隊是華北十八兵團參謀處偵察科直屬的一個半公開性的情報機關，直接與太行909、晉綏榆次辦事處、晉陽工作團以及各地、縣敵工部聯系，搜集敵情與作戰動態，可以說，它是軍隊首長指揮作戰的耳目。日常工作由參謀處歐陽處長、偵察科張科長具體領導、布置，情報經我等研究匯總后報兵團參謀長陳漫遠審閱處理。

為了保密和工作方便，我們住在榆次富戶街3號一位盲人的院中，這里閑雜人員很少，十分有利于工作。他家只有3口人，住正房三間，我們住該院的東、西廂房和南大廳，共十余間房。在這里常住的兵團負責人有營級參謀都愛國，還有劉博敏參謀和李參謀。歐陽處長的愛人王愛枝在此負責描圖工作。機關還配有警衛五六人，由一班長率領在院中警戒，不在門口站崗放哨，并負責通訊傳達。此外即我等新參加工作的七八人。我是從晉綏榆次辦事處做地下工作移交過去的。其他如邢蔚(原平人)，曾任閻軍工兵二團團長，經過一年多的教育改造，思想轉變很快，工作積極負責。還有在閻軍中當過工兵營長的焦某等，人員時來時走，并不固定。

機關紀律森嚴，既不許外出，也不許請假，管理上外松內緊。我的工作主要是搜集整理各單位送來的材料，即有關閻軍各軍、師及各保安團隊的人員編制、武器裝備、駐地防務、作戰經歷等情況，經過分析研究，判斷其企圖、動態，隨時報告兵團首長。有時我們也直接找被俘人員、知情人員了解某地某軍的具體情況，抓第一手材料直接上報。

邢蔚則帶領部分人員放大閻軍太原敵占區的軍用地圖，把原圖放大到二千五百分之一，南至許坦、塢城、老軍營一線；東至牛駝寨、臥虎山、剪子灣、石咀子碉堡工事以及雙塔寺北塔日軍炮兵觀察所等一線；北從向陽店、皇后園、新城以南至太鋼地區，西從萬柏林、西銘、紅溝飛溝、飛機場至汾河邊、王村等地段的村落地貌。此外，城墻四邊、八道城門、城內的鐘鼓樓(已毀)、省府、梅山、新南門、火車站等處的各種防御工事、碉堡、火力點等，盡其所知都標記在圖紙上，用藥墨描繪。他們又復制了樣品，經領導批準，送交榆次北大街石印館印刷后分發前線作戰部隊，并附上敵情配備工事說明書。

在放大地圖時，他們起初用的是按比例尺在格子上依倍數放大的老辦法，我記起自己曾在中學學過用放大尺放大的方法，于是到縣高小借來一個，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受到了領導的表揚。

雖然有詳盡放大的敵情地圖，但閻錫山憑借堅固的碉堡與優勢火力頑強固守，我西北七軍在攻堅戰中對牛駝寨要塞反復沖鋒，得而復失，犧牲慘重。總結經驗教訓，其原因之一是我們不少指戰員文化程度很低，因看不懂地圖而貽誤了戰機，于是就引出制作沙盤的工作來。我們買了幾大車有粘性的土，在南大廳里堆起了約30公分高、約5米長、3米寬的土臺子，潑水夯實，按閻軍“百里圈”戰斗城的軍用地圖放大四五倍，堆砌成沙盤圖，這樣就能明顯地看清地形地貌、山河溝谷、村落街巷、廟宇道路。我們又將閻軍數不清的五層碉、三層碉、梅花碉、火力點以及劈坡、外壕等軍用工事刻制在沙盤上。在制作沙盤的日子里，兵團參謀長陳漫遠多次親臨現場視察指導，各縱隊、師、團攻城部隊的指戰員也陸陸續續前來察看，比較直觀地了解敵地形，以便于研究攻城的具體戰術。邢蔚負責做講解說明工作。

在沙盤制作的同時，傳來了華北其他兵團增援太原的消息。為使兄弟兵團盡快熟悉敵情，我們又接受了用紅土和上紙漿捏造各種碉堡的任務。我們將各種各樣的班碉、排碉、伏地碉、梅花碉、沒奈何碉……按比例縮小，捏成小樣擺在桌上，以便各部隊指戰員拿在手中仔細觀察，為攻堅爆破部隊安裝炸藥提供了參考依據。這樣，閻軍多年來自吹自擂的“百里圈”戰斗城基本為我軍掌握，各種各樣的碉堡成了他們自我埋葬的“墳墓”。

1949年春，十九、廿兵團準備向太原進軍了。十九兵團的阿參謀也是搞偵察工作的，他來我們這里了解閻軍在太原的城防工事和守備力量。我們首先把放大了的“太原軍用地圖”以及各樣碉堡模型予以詳細介紹，并帶他到榆次城周圍實地察看閻軍殘留的碉堡、火力點等工事，使他們能盡早熟悉敵情特點，以知己知彼，保證作戰的勝利。

在完成上述任務后，我和邢蔚等四五人又被兵團司令部抽調到榆次的大峪口——司令部所在地接受緊急任務，要求攜帶制作沙盤的各種工具。到大峪口村后，歐陽處長給我們布置了任務，要我們半月內在該村再復制閻軍“百里圈”戰斗城沙盤一個，并重申部隊紀律：“不要亂跑、亂問，就地好好工作。”

我們在村中找到一個偏僻的、長寬皆十余米的打谷場，照樣堆起了紅土。幾個人或跪或爬在這土臺子上，依榆次城的沙盤樣復制成更大的一個沙盤。邢蔚曾在新南門親自指揮過攻打城周及城門洞明暗工事的戰斗，了解具體情況，這次做沙盤時我們又作了具體的補充修改，特別是對雙塔寺北塔頂日軍的炮兵觀察所、臥虎山、牛駝寨、剪子灣要塞等敵人增強火力的配備變化，都盡可能詳細地在沙盤上標記出來，不到半月就完成了任務。令人難忘的是，司令部在物資極為短缺的情況下，還特供給我們幾條當時后方生產的一種甜頭煙，以便我們解乏。為防止敵人空中偵察，我們在沙盤上方撐起了一付繳獲美軍的降落傘，并加以樹枝偽裝，既使高空不易識別，也使下雨淋不壞，可謂兩全其美。

我們在制作沙盤的同時，還要完成另一項任務，即每天觀察、記錄美蔣飛往太原的飛機架次及來去時間，并逐日匯報，以供領導及時了解敵人的空運動態，作備戰參考。

4月24日，太原解放。25日晚，我從榆次來到今省政府駐地，住在淵誼堂東側的小耳房中，同住的還有都愛國參謀等六七人。邢蔚和家人團聚去了。在休整的這幾天里，大家都非常高興，上級給我們每人都頒發了一張《華北解放紀念證》(這一珍貴文物，可惜“文革”中被抄沒了)。在總結407部隊的工作時，張科長肯定了大家的辛勤勞動，他說：彭總、徐總等首長都觀看了大家制作的沙盤，一些師、團作戰部隊還在沙盤上具體研究了攻城作戰方案，對攻城部隊的幫助是很大的。

在慶祝太原解放的歡樂聲中，太原市工委在新化晉劇院(今長風劇院)組織了一場有晉劇名演員丁果仙、獅子黑、牛桂英、程玲仙等參加的精彩演出，以慰問解放軍。那天晚上吃完飯后，都愛國參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走，看山西梆子去!”我想，太原戰役才停下來，哪有戲園子開戲呢?但也不敢問究竟，只是嚴守軍隊的老規矩，跟著他到了劇院，坐在二樓第一排右角上。戲院里人很多，忽然，都參謀指著下面前三排中間的一位觀眾驚訝地說：“看!看!那是賀老總。”因為賀老總常常叼著木煙斗，已成他的標記，最容易識別。接著，都參謀指出，賀老總左邊是彭總，右邊是徐向前，前后相近的還有十八兵團的副司令員周士第、參謀長陳漫遠、政治主任胡耀邦等首長，由于不認識，當然也就不知道十九、廿兵團的各位首長是不是也在場。臺上演著《打金枝》，觀眾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而我卻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老總們，不知不覺戲就散了。首長們走后，我和都參謀走到他們曾坐過的地方，仍為能親眼看到彭德懷、賀龍、徐向前等首長而激動不已!

此后，十八兵團向西北進軍。407部隊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奉命解散。其人員有的抽回偵察科，有的另行分配工作，有的送到干校參加學習。我被分配到山西公學工作，開始了新的征程。

55年過去了，太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雙塔寺北塔頂上被我軍炮火擊毀的一片，前幾年已修復完好。為紀念解放戰爭中彭德懷、賀龍、徐向前三元帥會師太原的盛況以及我在407部隊工作的經歷，特將親歷史實浮記于此，以永遠緬懷。

2004年2月26日

（責編 周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