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60年代初,我在南京軍區(qū)某軍專事新聞攝影,有幸數(shù)次跟隨許世友司令員下部隊視察和采訪,耳聞目睹了許將軍不少趣聞軼事,并拍攝了一些照片。在我案頭上,這幾張塵封38年的老照片,述說了將軍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許世友將軍1903年出生于河南新縣一個貧苦農民家里。1926年就參加黨領導的武裝起義。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戎馬一生,從戰(zhàn)士、班長、排長、營長、團長、師長……一步步地從槍林彈雨中沖殺過來。紅軍期間,他五次參加敢死隊,當了營長和團長后還參加敢死隊。他八次負傷,其中兩次是當了軍長以后掛的彩。他身經百戰(zhàn),在戰(zhàn)場廝殺中,僅乘騎的戰(zhàn)馬,被敵軍打死、打傷的就有幾十匹,真是一生沙場,一生風塵。
將軍穿草鞋走過了他的人生路
許世友一輩子穿草鞋,參加革命一直到老年。解放后,要說草鞋的變化,只不過在草中再加點棉紗或布條,打成“布”草鞋。許世友穿草鞋不僅在夏天,而是每年從四五月,一直穿到十一二月。
一次,許世友一行在經過某團“紅六連”炊事班時,正看到炊事班的戰(zhàn)士們在和面蒸饅頭。他便跨門而入。一個年紀很輕的戰(zhàn)士,上下打量這位不速之客。可能這個新戰(zhàn)士,一則還不認識他們的司令員,二則看到他這般模樣:大熱的天,軍容整齊,風紀嚴密,腳上卻穿著一雙草鞋的老兵,似有大惑不解之意。許將軍看出這位戰(zhàn)士的心思,笑著說:“你們看過紅軍、八路軍的電影么?你們看我像不像那里面的一個老兵?!”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軍裝和草鞋說:“那時候我們穿的是灰布軍裝,布沒有現(xiàn)在的好,可腳上穿的就像這樣的草鞋。可別小看這草鞋,好處多著哩!不要選號碼,輕巧,透氣,還沒有腳汗臭。穿破了一甩了事。再找?guī)装巡荩淮鼰煿し蚓湍艽螂p新的。”
有關“老兵”穿草鞋下連當兵的故事,在這個軍的“臨汾旅”更是傳為美談。那是60年代初期,這個部隊在遠離軍營的山區(qū)進行軍事訓練。一天,許世友戴著列兵軍銜,扛著背包,到某團一個連當兵。起初,連隊的戰(zhàn)士們只看到他整天軍容整齊,腳上卻穿著一雙布草鞋,與戰(zhàn)士同吃、同住、同訓練,卻不知道他就是威震敵膽的許世友司令員。后來戰(zhàn)士們與他鬧熟了,知道他不僅槍打得好,武功也特別棒,都想跟他學一手。每當這時,許世友總是笑而不示,說:“那都是基本功,你們現(xiàn)在摸爬滾打,也是基本功。要練成真功夫,可并非一日之寒。”凡知根知底者,都對將軍的話深信不疑。
幼年的許世友,由于家貧,八歲就到少林寺當了一名雜役。也就在這個“拳禪一體”的少林寺,他得到修身練武的機會。論氣功,他能飛檐走壁;論武功,能倒拔楊柳。到十六歲離開少林寺時,不僅刀、槍、劍、戟、叉,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而且臂力過人,大小紅拳、羅漢拳、炮拳、梅花拳等也深得精要。他五步起跳可上城墻,丈余高的房子跳上去,屋無聲,瓦不碎。
由于他藝高膽大,又是位傳奇式的將軍,所以,許世友這個“老兵”走到哪里,戰(zhàn)士們也就跟到哪兒。為此,他也收了不少“徒弟”,不僅手把手地教他們學會打草鞋,而且還教了他們幾路拳術,使這個部隊在很長時間里,官兵們穿草鞋,練功習武成為風氣,成為時尚。筆者也是那時跟將軍學了些許套路,現(xiàn)在還時常雜耍幾下。
這天在炊事班里重提草鞋,許世友更是津津樂道。他問戰(zhàn)士們穿過草鞋沒有,自己會不會打?見戰(zhàn)士們笑而不答時,他說:“你們不會打,辦個學習班,叫你們團長、連長都參加,我來當教練,歡迎不歡迎?”說完,他自己也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他這一笑,把這些原本拘泥的戰(zhàn)士們也個個逗樂了。
司令員趕麻雀的故事
1965年金秋十月,是個收獲的季節(jié)。
一天下午,許世友一行由南京乘坐軍用吉普車,來到安徽境內某部汪波蕩軍墾農場。下車后,他們沿著農場的土路,走向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這時,成群結隊的麻雀在頭頂上唧唧喳喳,從這塊稻田飛到那塊稻田,毫無顧忌地啄這啄那。許世友時而俯身摸摸稻穗,或摘一二粒放到嘴里嚼嚼,時而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麻雀和插在稻田里隨風搖曳的稻草人。
突然,他拿過警衛(wèi)秘書的馬步槍,對著一群麻雀,“砰、砰”地開了幾槍。槍響之后,麻雀紛紛飛去,但過了不大一會兒,它們又聚攏而來,仍安然自得地在稻棵上、稻草人上跳來蹦去。
來農場之前,根據后勤部門的統(tǒng)計報告,每年這個季節(jié)里,僅水稻每個連隊被鳥雀吃掉和糟蹋的就達上千斤。一個農場就要上萬斤。全軍區(qū)大小幾十個農場,其損失便可想而知了。
下午五時許,農場營以上干部會議,在場部門前空地上召開。會上,他形象地說:“凡事都要心中有數(shù)。心中無數(shù)者,就像炊事員做飯炒菜不放米和鹽一樣,結果是清湯寡水,淡而無味。對待鳥蟲之害,也要像打仗一樣,要摸清情況,知己知彼。”最后,他提出,要保住稻谷不遭損失,就要設法把麻雀趕走!放槍不行,扎稻草人也不行,各連隊可以把鑼鼓家什用起來,叫站崗放哨的戰(zhàn)士在田邊敲鑼打鼓,來個聲勢浩大、威震“敵”膽的人民戰(zhàn)爭!
會后,農場各連隊立即采用此法,從早到晚,鑼鼓喧天,彼此呼應,對麻雀實行疲勞戰(zhàn)、持久戰(zhàn),不讓一個麻雀有落腳之地、落腳之時。不幾天,麻雀又饑又累,都紛紛飛到別處去了。當年水稻收成也大大高于往年。此后,我們在報道這個農場豐收喜訊時,著重介紹了這一做法,并在軍區(qū)各農場推而廣之。
“我許世友倒不倒,要由毛主席發(fā)話”
1966年秋,一代虎將許世友也處在危難之中。即使如此,許將軍仍心系軍隊,想到部隊的訓練和生產,想到官兵們的安危冷暖。
一天午飯后,許世友乘坐吉普車,從隱身住地,渡江北上,駛上浦鎮(zhèn)北城圩某部視察。聞訊而來的軍師首長們,見到被“炮轟”而東躲西藏久違了的司令員,個個心情激動,倍感親切。他們相互攙扶著,在坎坷不平的田間小路上,指指點點,談笑風生。那親密無間的情景,令人非常感動。我也不失時機地按動著快門,拍下了不少動人的瞬間。
一次,當我站在他的面前,拍攝他的特寫鏡頭時,將軍可能聽見相機快門的響聲,笑著對我說:“怎么又是你這個小鬼?不要再拍了,說不定我還是個黑幫分子哩!”此話一出,頓時驚住了軍師首長們。許世友語調平靜地說:“我許世友倒不倒,要由毛主席發(fā)話!”數(shù)月后,周恩來總理在接待江蘇省暨南京市造反派代表時,傳達了毛澤東主席的講話(即《1·28講話》),嚴厲批評說:“許世友打仗這樣勇敢的人,都被你們攆得‘鉆’了山洞,這是毀我長城啊!”難怪在此后不久,毛澤東主席召見許世友時,他“跪拜”毛主席,一訴衷腸。
悠悠歲月,彈指三十余年,將軍早已作古。但他的傳奇人生,和那些凡人軼事所體現(xiàn)的品格,卻常令官兵們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