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中國足球將面臨諸多考驗,雅典奧運會足球預選賽、德國世界杯預選賽和以東道主身份出征的亞洲杯足球賽,都將是中國足球的試金石。新一屆23歲以下國家隊、國家隊能否在上述比賽中取得令國人滿意的成績當然很重要。
但比起這些來,作為中國足球根基的國內聯賽也許才是中國足球的根本。尤其是,經過十年甲A的磨礪,國內聯賽將于5月16日首次以中國足球超級聯賽的面目出現在國人面前。由甲A而中超,是換湯不換藥?還是徹底推倒重來?對于中國足球來說,這也許是一個比奧運會、世界杯出線,乃至亞洲杯奪冠更為重要的問題。在這里,我們對中國足球的甲A十年做一個簡單的記憶,也對即將到來的中國足球超級聯賽予以關注——
《江城子·甲A十年》
十年甲A兩茫茫,當思量,應難忘。萬頃神州,何處憶輝煌。樹掛滿眼轉瞬逝,黑哨響,假球猖。
夜來酣夢志昂揚,英雄漢,少年郎。摧城拔寨,獨霸風云榜。不知匆匆來亦去,中超路,論得喪。
——佚名網友
這不是贊美,也絕不是詆毀,只是為記憶更加真實而樹起的不讓自己迷失的坐標。路雖然還沒有走到盡頭,但在和10年甲A說再見時難免有些傷感。在中國足球甲A聯賽的廢墟上建立起的中國足球超級聯賽即將于2004年5月開戰,但中超前夜的混亂卻讓我們對于這個“理想國”更加忐忑不安。
上篇:甲A,紅黑十年間
對中國足球有著特殊象征意義的北京工人體育場和沈陽五里河體育場,曾經喧鬧的成都體育中心,正在逝去的西安朱雀體育場,惟一屬于足球的虹口……如果可以出聲,它們應該為于2003年走到盡頭的中國足球甲A聯賽而歌。當然,還有云南海埂基地——在那里,曾經有一年一度的春訓,有讓許多足球運動員恐怖的體能測試。它們同為地平線上亙古的坐標,記錄了十年甲A的功過是非。
甲A十年之紅色
20世紀90年代初,一襲南風吹來,中國各界齊齊邁出更迅猛的改革腳步。似乎總比其他領域慢半拍的體育界輕易而自然地從屢戰屢敗、輸得只剩一條褲衩的男子足球身上打開了改革的突破口。
在此之前,中國男足經歷了北京亞運會之恥敗、馬來西亞之慘敗和也門之頹敗,在被痛擊和社會輿論的重壓下,一個洗心革面,將足球推向職業化的宏偉藍圖在中國體育界領導者們的腦海里逐漸形成。此間,時任國際足聯秘書長、現任國際足聯主席的布拉特對特地前來探詢職業足球諸多問題的中國足協二位高官有這樣一句開門見山的問候:“先生們,足球是可以賺錢的!”
1994年4月17日,在大氣候的滋潤下、在國際管理集團(IMG)上千萬碼洋的托舉中,萬寶路全國足球甲A聯賽揭幕。
新鮮的主客場賽制、新鮮的洋槍洋將,加上足球自身的獨特魅力,使甲A聯賽一如當年深、滬股市那樣場場高開、月月漲停!而這一年,第15屆世界杯大片在美國激情上演,北京國安隊在一系列商業比賽里爆出擊敗AC米蘭等世界豪門的超級猛料。這一切助燃著國民對足球的極大興趣,場內外因素把甲A和它的游戲者們一腳接一腳地往高處和遠處歡快地抽射著。
甲A火了,甲A一度成了中國體育改革的一面鏡子和一道招牌菜——除了國際比賽成績。
在足球彩票大行其道之前的年份里,敢問有哪個協會可以給上級上繳8位數的人民幣?有哪個項目可以像足球那樣卷起如此多的社會資金、帶來如此大的社會影響?
甲A,一種聞著吃著不一樣的臭豆腐理論與現實一直貫穿并彌散到現在,一個在世界體壇基本不入流的項目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閑言碎語便攪得大小媒體一陣云雨,從街頭報攤到熒屏網站,足球報道和百態球星總占據著偌大比例。
有一點可以肯定,在足球這片天地里,中國球迷已經提前與國際接軌了,從英格蘭阿森納隊到巴西格雷米奧隊,從臃腫的世界球王馬拉多納到潑皮的英格蘭球星加斯科因,從傲慢的英格蘭曼徹斯特紅魔群像到天價的西班牙皇家馬德里巨星,從歐洲五大聯賽夜里歡到二十年世界杯看紅眼,從一場場看得清楚說不明白到每輪平均二個億的足彩水面兒,再沒有什么項目能比足球更讓中國人民見多識廣的了!
當大連人奪得甲A聯賽第一個冠軍和繼之而來的上海人于甲A首次問鼎后,職業足球這種更帶有城市文化與商賈色彩的現代文明舶來品在中國的大城市扎根、生長、變異并分解著一種奇異型體育社會類細胞。
甲A造就了中國體壇第一批顯形的富佬闊少;甲A推動了此起彼伏的運動員淘金熱留洋潮;甲A培養了大批綠茵場青春偶像和運動勞模……
毫無疑問,甲A紅了。無論怎樣我們都必須記住那些紅色的片斷,那些人還有那些事。
●紅山口會議
在足球改革作為體育改革突破口的背景下召開的這次會議,它的歷史意義在于明確了中國足球走職業化道路的方向,提出了建立與國際接軌的職業俱樂部體制的思路,中國足球由此開始從專業化體制向職業化體制轉變。盡管當時多數代表都對職業化改革持懷疑態度,但這卻阻擋不了足球改革的浪潮。八一體工大隊所在地北京紅山口因為承辦了這次于1992年6月召開的全國足球工作會議而聞名,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李鐵映同志在接見與會代表時說:“這次紅山口會議,能不能成為我國足球事業的轉折呢?那就看足球界的努力了。解放思想,建立新的國際水平的足球體制,用十年或者更長一點的時間,把我國的足球事業搞上去,這既是民心所向,也是黨和政府對足球界提出的歷史性任務。”在這次會議上,還確定了以袁偉民為主席,王俊生、許放、孫寶榮為專職副主席的足協新一屆領導班子。
中國足球開始了新長征。
●主客場
從賽會制到主客場制,中國足球的聯賽完成了一次形式上的根本轉變。絕大多數球隊都在主場找到了一種歸屬感,并衍生出了“主場龍”的新名詞。主客場賽制保證了聯賽的魅力,更是城市風格最充分的體現。 而最具中國特色的“足球省長”和“足球市長”也正是在主客場賽制中催生出來的。
●金牌球市
十年前各地甲A人人看新鮮,球市也好,但是嚴格地說,甲A中能夠稱得上金牌球市的只有成都和西安這兩個地方,最輝煌的時候兩個主場幾乎是場場爆滿,而且兩地球迷都是傾情助威并各有特點。而這批被培養起來的球迷也成了甲A和即將誕生的中超的衣食父母。遺憾的是隨著主隊的衰敗以及“假A”的屢見不鮮,曾經的鼎沸之地成都體育中心和西安朱雀體育場都已是空空蕩蕩,最慘的時候一場比賽的觀眾總數竟超不過千人。金牌球市成了除夕之夜翻年歷——沒日子了!金牌球市的喪失成了中國足球的切膚之痛,營造新的金牌球市也應是中超的一項重要使命。
●球迷遠征團
當甲A聯賽培養出越來越多的擁躉后,球迷遠征團也就應運而生了。但十年甲A下來,至今也沒有制定出一個賽前賽中賽后保護客隊球迷安全的舉措,這也使球迷遠征團一直無法形成氣候,有點麻布袋變成草布袋——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
當年四川全興隊火的時候,有過千名球迷趕火車北上的盛況;北京國安隊火的時候,球迷遠征團相繼嘗試過陸海空三種方式奔赴客場。可現在,就算是成都球迷想去趟重慶,或是北京球迷想去趟天津,都得打起十二分的勇氣悄悄前往。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使得這些“近征團”都難以產生。
●外援
“甲A球隊拼的主要就是外援”,這是足球圈內的共識。但1994年第一批走進中國足壇的外援,卻充斥著大量不入流的業余球員,甚至還包括俄羅斯人瓦洛嘉這樣的大學生球員。然而,隨著聯賽水平的提高和外援引進經驗的豐富,甲A對外援的口味逐步提高了。不要說業余球員,就是像英格蘭球星加斯科因這樣的過氣明星在中國也找不到飯碗。現在很多球隊選援的標準首先要看是不是國腳,在歐美有沒有名氣,然后不提當年勇而是要看當前的狀態,這不僅體現的是甲A球隊水平的進步,也充分顯示著甲A不俗的經濟實力。
巴拉圭人岡波斯被人們記住的關鍵一點,是他是第一個從中國甲A走向世界杯的外援,這在很大程度上為甲A貼了金。當然,有一個客觀因素是1998年時,世界杯對于中國足球來說還是一個夢,因此岡波斯從北京走向法蘭西被看作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步。同樣被記入史冊的是,岡波斯還因為在1998年中優異的表現,成為當選“中國足球先生”的第一位外籍球員。
●七冠王
任何一個能夠在十年中七奪聯賽冠軍的球隊,都可以被稱為霸主,大連實德就是中國足球的霸主。盡管大連隊也有老虎打盹的時候,但甲A見證更多的卻是大連隊的一騎絕塵,有幾次都是提前三四輪就已將冠軍據為己有。大連隊的骨子里就有種霸氣,這種氣質不是別人輕易能夠學得來的,這是多年雄厚實力的積淀。而當大連隊代表中國征戰亞洲比賽時,國人無不為這支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球隊吶喊,中國足球確實需要更多的大連隊。
●留洋潮
1998年年初,楊晨以甲A球隊替補的身份開始闖蕩德國,作為甲A的“半成品”,楊晨憑借自身的優勢和良好的機遇,成為很多夢想留洋的中國球員的偶像。楊晨是第一個參加歐洲五大聯賽并第一個在五大聯賽中進球的中國球員,因此他的德甲之旅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
而孫繼海從甲A走出時,已是國家隊的絕對主力,盡管當時他還算是一名年輕隊員,但甲A的磨煉使他早熟。毫無疑問,孫繼海在歐洲的戰績肯定要超過楊晨。2003年年初,孫繼海歸來助陣中國隊迎戰巴西國家隊,其表現已給人鶴立雞群之感,孫繼海顯然已經成為中國海外球員新的標志性人物。從孫繼海的身上,歐洲足壇將會對中國足球有更加新鮮的認識。而留洋潮毫無疑問將提高中國足球,特別是中國國家足球隊的水平。
●金哨
在中國足球還算“純潔”的那幾年,連拿了1995年到1997年三屆金哨獎的陸俊無疑是公信的代名詞。但是1998年一開春,涉及20萬元金額的“紅包事件”也一度把“陸金哨”卷到了漩渦里。盡管最終的事實證明,陸俊是清白的,但裁判界收黑錢的冰山一角,也因為這起誣告而漸漸露了出來。在中國足壇,還有一位金哨叫孫葆潔,拒收俱樂部的賄賂使他在中國足球裁判最難捱的2002年聲名鵲起,他也因此成為中國裁判新的形象代表。
●德比戰
米蘭德比、羅馬德比總是令無數的中國球迷羨慕無比,但在2002年,當上海申花與上海中遠兩隊爭當城市英雄之前,中國足球一直沒有真正的德比,盡管有人曾經牽強地將川渝之戰、遼沈對決稱為德比戰。只有具備相同城市文化背景的球隊之間的較量才是真正的德比,因此,當十年甲A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上海灘兩支實力相近的球隊算是彌補了中國足球的一項空白。
為了在德比戰中勝出,兩支上海球隊均不惜重金從國內外引進優秀人才,這不僅與上海作為國際大都市的地位相符,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中國球隊的檔次。
中國足球需要更多的德比來“壯大門面”。
●王俊生
“他是將職業足球引進中國的人。”這是1995年亞足聯某官員向國際足聯官員介紹王俊生時做出的評價。
1992年至2000年,王俊生身兼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黨委書記和足協專職副主席、秘書長等職,勵精圖治,銳意改革,開創了中國職業足球的發展之路。《中國足球十年發展規劃》、甲A聯賽的空前火爆、中國女足勇奪奧運會銀牌和世界杯亞軍、2001年10月7日中國足球隊歷史性地沖擊世界杯成功,都記錄著王俊生作為足球職業化改革探索者所創造的歷史功績。
然而,王俊生在擔當領路人期間,經歷了多次重要的失敗,這也使得他最后帶著無盡的遺憾被迫離開了足協的崗位。1996年中國奧林匹克隊兵敗吉隆坡、1997年中國國家隊折戟十強賽、1999年中國奧林匹克隊痛失出線權、2000年奧運會中國女足未進四強,用王俊生自己的話說就是“我為祖國的足球事業發展奮斗了十年,卻是屢遭打擊”。再加上中國足協對曾經泛濫一時的假球、黑哨束手無策,王俊生最終失去了從領導到媒體再到球迷的信任,只好黯然離開足協,但不管怎樣,王俊生這個名字注定要和中國足球走向世界連在一起。
●閻世鐸
不懂足球,不懂英語,2000年,閻世鐸成了中國足協的掌門人。那時,剛剛在1999年渝沈之戰中經歷了信任危機的中國聯賽一片低迷,國奧隊的兵敗也進一步加劇了中國足球的危機。在這種形勢下,換上擅長“鐵腕”和做報告的“閻掌門”也還算是個不錯的決定。
閻掌門上任之初,并不諱言自己是個外行。但他確實會“聊”,也敢干。在上任僅半年后就做出暫停甲A聯賽升降級的決定,并在說出“殺無赦,斬立決”的豪言之后,敢于把瘋狂打“問題球”的“甲B五鼠”“法辦”。
從“人民足球”,到“健康聯賽,快樂足球”,再到未來的“中超足球”,閻掌門用他那豪邁的聲音詮釋著他對足球運動的理解和投入,也在完成著他自己從外行向領路人的轉變。
●徐根寶
徐根寶張揚的個性令他能夠從巨無霸大連萬達手中奪走甲A冠軍,也令他在重返申花后遭到多數球員的敵視,因此徐根寶的甲A執教生涯稱得上是起起伏伏,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當年率領國奧隊“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出線”的徐根寶,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給自己留后路,執教總有一種搏命的意味,他說:“拿冠軍是100分,拿亞軍就是40分。”然而鋼硬必折,徐根寶在張揚個性的同時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徐根寶曾經率領上海申花和大連萬達兩支球隊在甲A奪冠,這也創造了一個紀錄。但二者有著本質的不同,第一次是創造,第二次是繼承,因此事實上徐根寶一直活在1995年的那段輝煌中。最具說服力的例子是2002年,徐根寶在蟄伏兩年后重返上海申花執教,他在技戰術打法和為人處世上仍是1995年時的風格,但顯然已經無法適應甲A發展的需要,最終弄得眾叛親離,僅僅執教十輪便被迫下課。
●李章洙
這位韓國鐵漢在中國執教7年,算得上最有“定力”的洋帥,事實上他也是執教甲A場次最多的主教練。然而李章洙由于最終被自己的隊員“出賣”而選擇了主動離開,這實在是個發人深省的話題。李章洙曾率兩支不同的球隊奪得足協杯冠軍,這在中國足壇絕無僅有。而在眾多的洋教練中,李章洙也以他的鐵腕治軍和耿直人品獨樹一幟。在重慶執教時,恨鐵不成鋼的他曾打過隊員,但平時他又與隊員們親近得像兄弟。而且在中國幾年他的漢語水平大長,這就拉近了他與隊員之間的距離。李章洙在中國“吃得開”的事實印證了一個規律:洋教練在中國足壇生存的先決條件是能夠理解各種“中國特色”,然后再去努力適應,就像鍋蓋改成空調罩——受完熱氣受冷氣。
甲A十年之黑色
經過了紅火的兩年職業聯賽后,中國足球的地位飛速攀升。中國的男子足球運動員們將國內其他項目的運動員遠遠甩在身后,成為一個特殊階層,整個社會都在感慨“生子當去踢足球”。也正因為如此,甲A滋生了一堆“半黃半綠的亂七八糟”。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難改舊家風。乍富的甲A在突如其來的物質面前不斷倒腳、擺渡、橫傳、回敲,許多人在人生的攻防轉換當中開始霧里看花、心猿意馬。各種丑陋現象將中國足球越抹越黑,球員成為被艷羨和鄙視的雙重對象,以至于在1999年的青島會議上,中國足協主席袁偉民不得不承認“中國足球改革所承載的東西有些已經超出了足球之外”。這些問題的解決,也許只能寄希望于即將誕生的中超。但忘記歷史,永遠都不是一種積極的態度。
●隋波事件
十年光景,其實在比賽中有太多的球員有過不正常的表現,隋波也許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倒霉蛋”。
這一事件雖然最終給出了一個官方說法,但個中的原委仍耐人尋味,說法似乎并未獲得各方的一致認可。事件的大致經過是,1998年8月22日全國足球甲B聯賽第16輪,云南紅塔對陣陜西國力。賽后,賈秀全公開指責“個別隊員表現奇怪,場外東西很多,防不勝防”。在記者的追問下,賈秀全說出了“個別隊員”的名字——“3號隋波”。稍后,陜西國力俱樂部聲稱賽前有人曾企圖收買本隊球員,并有錄音帶為證。經過131天漫長的調查后,中國足協副主席張吉龍公布了調查結果:“隋波在本年度8月22日陜西國力隊對紅塔隊的比賽中不存在違反足球比賽紀律規定的現象。”“隋波事件”表面就此了結,然而對足球曾有著無限熱愛的隋波,卻因此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永遠離開了職業足球場。
●渝沈之戰
這是首例被中國足協認定為存在問題的比賽。1999年12月5日,當年甲A聯賽的最后一輪,深圳平安、沈陽海獅、廣州松日隊均可能因為一場失利降入甲B,其中處境最為險惡的沈陽海獅客場對陣有希望進入當年甲A前三名的重慶隆鑫,比賽從一開始便極不正常,同本輪的其他比賽相比晚開場6分鐘,沈陽海獅最后也正是依靠這6分鐘取得比賽勝利,艱險保級。賽后廣大球迷及媒體對該場比賽中的一些不正常現象強烈不滿,懷疑是假球。雖經中國足協派員調查,結果仍是不了了之。
●黑哨龔建平
在足球場上黑色原本象征著公平、公正,足球裁判往往被稱為“黑衣法官”。但在甲A賽場,黑色卻成了一種丑陋的顏色。一場巨大的信任危機,徹底摧毀了中國足球裁判的公信力,幾乎所有的裁判都成了“黑哨”。中國足球對于“黑哨”的聲討始于1998年,盛于2002年,當浙江綠城隊老總宋衛平等幾門“大炮”一同向裁判開火的時候,哪位曾執法過甲A聯賽的裁判敢說自己當時沒過著一種惶惶而不可終日的生活?可惜,最后只有一個龔建平成為落網之魚。
一封懺悔信將龔建平牢牢地釘在了中國足球的“恥辱柱”上。迄今為止,他也是惟一一名被官方認同的“黑哨”。
●“六君子”事件
2000年3月27日出版的××報,在頭版頭條的位置爆出重大新聞,深圳平安隊的6名球員在對云南紅塔隊的客場比賽結束后,于當晚在球隊下榻的酒店召妓,被球隊主教練塔瓦雷斯當場抓獲。此事的披露立刻引來了全國球迷的濃厚興趣和深圳平安俱樂部的極度不滿。平安俱樂部立即宣布對彭偉國等6名球員課以處罰,同時做出反應,表示報道與事實嚴重不符,并要求該報道歉。歷時一年多后,該報在報紙上公開道歉,“球員嫖娼案”就此完結。但職業化進程中率先暴富起來的中國球員們,在職業意識與職業操守尚未達到應有水平的情況下,類似違反職業道德甚至社會規范的行為絕不少見,只是個別的人與事被媒體曝光,更多的則消失在黑夜的掩護下。
● 11:2
這是一場發生在全國足球甲B聯賽中的事,但這樣的現象在甲A同樣普遍,之所以成為典型是因為它的觸目驚心。2001年9月29日,在一場關系到能否升入甲A的關鍵比賽中,成都五牛隊以11:2的罕見比分在成都市體育中心戰勝同省兄弟四川綿陽隊。中國足協取消了那一輪比賽中被認為同樣有問題的長春亞泰隊的升入甲A的資格,四川綿陽隊被勒令降級,五牛11:2戰勝綿陽那場比賽被認定為“嚴重違背體育公平競爭精神”。
十年甲A,沒有一場比賽被中國足協最終認定為“假球”。但被外界質疑為假球的比賽卻不勝枚舉。《孟子》曰:“久假而不歸”。在甲A的公信力遇到空前質疑的時候,球迷們只能選擇離開。假球如同一個“毒瘤”,已經牢牢依附在了中國足球的身體之上,為了保級可以作假,為了奪冠也同樣可以作假,為了“贏盤”或者“輸盤”也能作假。
●金德命案
4名沈陽金德足球二隊的隊員2001年5月31日凌晨在沈陽街頭喝酒滋事鬧出命案,一燒烤攤主的弟弟張某被打成重傷后不治。涉案的韓龍、金雷、馬鷗、王子四人后來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中國足協宣布,對這4人實行終身禁賽,永遠向他們關閉了進入職業球員行列的大門。
●簽字費
歐美大牌球員轉會時都拿取的費用,在中國顯得有點“奢”。在給球員發多少工資這一點上,中國足協似乎是少有的和全國人民站在了一起。足協實行甲A球員轉會費封頂,工資封頂,獎金封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壓低甲A某些球員的高收入。可在“足球泡沫”依然存在的時期,足協的做法似乎有些徒勞。于是“簽字費”這種跟歐美俱樂部學來的東西便在甲A轉會過程中悄悄盛行起來,拿多少“簽字費”也成為某些“大牌球員”談轉會的砝碼之一。其實就足球本身而言,拿多少“簽字費”是一種市場行為,本無可厚非,但問題是,中國足球的球員們真有那么高的身價嗎?
●賭球
足球本是一種消遣,但當它和賭博沾上邊的時候,無論踢球的人,還是賭球的人,都不可能再像消遣時那樣輕松了。賭球真正真實地出現在甲A聯賽之中,要算是末代甲A開始前澳門賭博公司對甲A的“公然開盤”。中國足協此后雖經多方交涉,但“澳門盤口”還是頑強地在甲A賽場之外存活了下來。“澳門盤口”令末代甲A轉瞬之間就有了很多的不可思議,只要有“盤口”存在,便沒有“不能贏的比賽”,也不可能有不能打出的高比分。當一場場完全符合盤口的比賽結果出現的時候,就連當初一往無前的澳門賭博公司也謹慎了起來,畢竟在甲A這場“賭博”當中“十賭九輸”。
●轉讓
當你惹不起時只有躲,在職業足球越來越成為企業的包袱時,轉讓便成為一種必然。據統計,十年中國足球甲A聯賽共出現過127個甲級俱樂部,俱樂部轉讓行為出現過32次。有時一支球隊一個賽季就能換兩次名,這還不包括俱樂部出賣冠名權。
從地產大鄂王健林、雅琪集團董事長周建國到深圳金鵬董事長利煥南,這些性情中人無一都在足球這個大染缸里弄得滿身愁苦。玩與不玩,這是個大問題,與臉面無關,與理想無系,倒是年年月月雞飛蛋打的鈔票聞不到一點飄香,反落得滿身埋怨,一肚子怨氣,著實叫人郁悶。
●燒錢機器
遍觀甲A,十年下來,球隊每年的投入節節上升,后兩年更是少則五六千萬,多則過億,錢是大把大把地花,但俱樂部的經營收入卻始終羞于啟齒。
沒有一家俱樂部拋開本集團的投入,在市場中真正可以掙到錢。由于大量國有企業的介入,使聯賽的投入水漲船高,計劃+政府這種忽視市場規律的運營模式將職業聯賽推向虛高的泡沫迷霧中,破壞了市場的自我調節機能。使得中國的足球職業聯賽被拋到遠離市場的危險境地。
據估算,十年間,中國足球甲A聯賽大約花掉了將近六十億人民幣,而總的收入,不計俱樂部所屬的集團注資,則不超過10億元,中國足球甲A聯賽成了名副其實的“燒錢機器”。
下篇:中超元年之惑
中超烏托邦
傳說中的中超美妙得一塌糊涂,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個中超啊!沒有假球,沒有黑哨,沒有所謂的默契球,人人公平競爭,全憑本事吃飯,各俱樂部都可以分到不菲的提成,中超事務由傳說中的“中超委員會”來管理,組建中超有限責任公司上市,所有俱樂部都是股東……
按照中國足協頒布的《中超足球俱樂部標準(修改稿)》,中國足協對中超俱樂部要求如下:俱樂部實行公司制,擁有企業法人資格,產權清晰;俱樂部有完整的梯隊建設和合乎標準的賽場,并有成功的經營業績;俱樂部財務規范、審計合格。圍繞這些要求,中國足協提出凡是進入中超的俱樂部,都要在建立了俱樂部公司的基礎上,政企分開、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開。中國足協將按照國際足聯標準,建立公平的競賽體制,同時完善中超市場體系,打造中超品牌,使各中超俱樂部獲得豐厚的經濟效益。中國足協副主席閻世鐸解釋:“我們的目標是先使中超成為亞洲最好的聯賽,然后再向世界級的聯賽進軍。”
閻世鐸的中超應該是建立在一個潔凈的中國足球環境之下,所有中國足球的參與者都遵守行規,然后一切水到渠成。然而,現實卻不是這樣的,在“實德系”和“健力寶系”吞噬下,甚至中超元年的商務開發也是舉步維艱,這一切只能導致——
天堂向左 中超往右
剝離實德系不成,又蹦出健力寶系,而且手段更加高明,足協就連讓他們剝離的理由都找不到;財大氣粗的紅塔集團猛然抽身而退,在中超即將到來的時候一具中超“殼”作價3800萬元就出手了,一切都有些猝不及防。關于遼寧隊、四川隊的中超資格還在喋喋不休中爭吵……
中超前夜,喧鬧且漫長。我們找不到秩序,找不到規則,找不到路標,我們必須摸著黑走出中超元年。
●被足壇大鱷吞噬的中超
曾經,實德系的名字被列為足協的嚴打對象,可打了一年有余,實德系非旦沒有被打掉,實德系的名字卻越打越亮。而實德集團的觸角伸向國外大牌俱樂部的消息也顯示出其傲視國內群雄的氣概,但不論實德老總徐明的足球帝國前景如何光明,在中國足協眼中,“實德系”仍是“被列入通緝名單的在逃犯”。可實德系并沒有停止在國內收購的浪潮,與四川冠城、沈陽金德的連帶關系尚未解決,若非足協阻止,遼寧隊、八一隊都將成為其囊中之物。遼寧隊逃脫了實德系卻無法逃脫健力寶系,與“實德系”響亮的名稱相比,“健力寶系”四個字系恐怕就陌生得多,但就是這樣一個企業敢在實德退出后,頂著風頭欲簽下購買遼寧足球俱樂部大部分股權的協議,也許健力寶系羽翼還遠未豐滿,但他們選擇的這種沖出江湖的方式卻向外表明了他們不甘人后的決心。我們仿佛已經看到,日后的中國足壇里,健力寶系與實德系的針鋒對決。
12支中超俱樂部,足夠容納得下三個、甚至四個“系”了吧,說不定日后真的涌現出兩三個其他的什么“系”。這樣,中國聯賽將不以俱樂部排名,積分榜上取而代之的或許將是某某系、某某系。系分天下,這究竟代表著什么?是真正的中國特色,還是中國足球的悲哀?
足協的官員們仿佛對控制“系分天下”的出現信心十足,但直到遼寧隊要出手的時候,他們才慌忙地推出了一份關于轉讓中超俱樂部的規定——還只是草案。健力寶敢在接手遼寧隊前就給其賬上匯入幾百萬元的資金,這說明了什么?他們憑什么就敢漠視足協的警告?許多人在對中國足球的現狀失去信心的同時,也對中國足協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問:你真的能說到做到嗎?
●先天不足的中超
如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樣,一個新聯賽在誕生前就需準備好各種完備的規則、制度,并將它們提前明示天下。有關中超聯賽的種種規矩我們聽說了很多,但最終確定為《規定》或《規則》并能夠在中超開始后馬上執行的并不多,遼寧隊的轉讓迫使足協慌忙拋出的有關中超俱樂部轉讓的《規定》就是一個例子,而喊了又喊的限薪辦法恐怕仍未被提上議程。
且不說尚未制定完成的各種規矩,就算是已經制定好了的,又真的能最終落實嗎?實德系的關聯如何解決?新浮出水面的健力寶系如何解決?相關的文件不是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出臺了嗎,為什么足協在一番苦心調查之后,此事卻又不了了之了?這些規矩看來真的是要讓國內玩足球的人在聯賽開打之后邊踢邊學了,這又是中國足球的一個怪現象。
先天不足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每個人在面對先天不足的嬰兒時,都只能報以憐憫的目光。如果有什么比先天不足更為可怕,那便是先天畸形,這是一種很容易引來噩夢的東西,我們從不愿意主動走近他們一步。在很大程度上,這些都不是他們父母能主觀決定的,所以不論是對他們還是對他們的孩子,人們都寄以無比的同情。
中超呢?他有父母嗎?他的父母能決定些什么嗎?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話誰都懂,可人們不懂的是規矩真的很難定。不但要定,還要提前定。而先天不足的孩子一旦出世,什么樣的預防針恐怕都已于事無補。對于中超來說,與定規矩同樣難的是執行規矩。有了預防針你還得記著去打,不然預防針再有效也是白搭。道理很簡單。
先天不足的嬰兒是可憐的,先天不足的足球聯賽呢?
●困難重重的中超
中國足協曾經勾畫過這樣一個美好的中超藍圖——將中超的整體電視轉播權及部分商務開發權由中國足協打包出售,然后給各中超俱樂部分紅,最終每支中超俱樂部都將從中國足協手里取得1000萬元人民幣的分成。現在距離中超開賽的時間越來越近,但中國足協在中超商務開發方面卻遭遇到種種難題,尤其是整體電視轉播權問題使足協面臨進退兩難的境地。
中國足協以5000萬元人民幣的價錢將中超的電視轉播權出售給上海文廣集團而不再賣給中央電視臺,這在2003年曾經是一條極為轟動的新聞。消息之所以轟動,一是因為出售電視轉播權賣出了5000萬元人民幣的天價,二是中央電視臺將不轉播中超聯賽。雖然中國足協將電視轉播權賣出了天價,但從現在的情況看,卻可能遇到球迷每輪只能從上海衛視看到一場中超比賽的局面。因為,各地方電視臺可能因價格問題而放棄轉播。據業內人士分析,從經營上來說,上海文廣集團只有將5000萬元的轉播費用轉嫁到欲轉播中超的各地方電視臺身上才能賺回成本。中超聯賽每輪6場比賽,全年共計22輪132場比賽,5000萬分攤到每場比賽的轉播費用就是近40萬。以北京電視臺為例,2003年他們以100萬元人民幣的價錢從福特寶公司取得了全年的電視轉播權,而今年如果要從上海文廣集團購買電視轉播權就要付出三百多萬元,是去年的三倍多。北京電視臺從轉播中超的電視廣告中,很難掙回300萬,電視臺一般來說不會賠本轉播比賽,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放棄。而花5000萬購買電視轉播權的上海文廣集團,本身又必須依靠各地方電視臺提供電視信號,北京電視臺的要價是:每出動一次電視轉播車就要50萬。如果以這個價錢來算,北京隊一年11個主場就是550萬,照此算賬,上海文廣集團可就賠大了。
目前中國足協已經為中超聯賽確定了一個主贊助商和八個合作伙伴的商務開發模式。但到目前為止中超主贊助商還沒有確定,而八個合作伙伴也只有一家與足協簽約,另外的商務開發就只有一個與歐洲銀方集團的幾百萬美元的合同,由他們代理汽車、飲料等行業的商務開發。今年中國足協給西門子公司開出的條件是贊助中超每年1200萬美元至1400萬美元,合同期為三年,但開賽在即,西門子仍未與中國足協簽約。目前的主要問題是,西門子要求必須由中央電視臺來轉播中超聯賽,否則他們不會與中國足協簽約。據業內人士透露,西門子曾做過一次市場調查,發現球迷對足球比賽的了解60%來自于中央電視臺的轉播,現在中央電視臺不轉播中超,西門子與中國足協的簽約也就無限期地拖了下來。
據知情人士透露,為了能與西門子盡快簽約,中國足協將對中央電視臺進行妥協,甚至可能讓中央電視臺免費轉播中超聯賽。但這樣一來,上海文廣的5000萬合同就得告吹。
中國足協對中超俱樂部一年1000萬元的分紅“承諾”是非常誘人的,但最后是否能夠兌現,現在看來仍然是很大的一個問號。
天堂向左,中超往右,這話沒有把中超向地獄誤導的意思。誰也沒規定天堂與地獄非此即彼,我只是想說,天堂的對面,肯定不是另一個天堂。
“中超”,不應是一件新外衣
中國足球職業化的發展,正經受著體制的瓶頸束約。十年全國足球甲A聯賽的管理者,是中國足協,同時也是吃著“皇糧”的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這樣一個混合體,十年間一直運作著足球這一中國資金額度最大的單項體育賽事。
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這種體制下出臺的“游戲”規則,注定漏洞不少、危機四伏。十年中,中國足球的起落沉浮,多數情況都與這種改革不到位的體制下制定的政策和決策相關。
如果說職業化初期還可用“摸著石頭過河”來原諒運作上的缺陷的話,十年后,中國市場經濟已日臻完善,足球圈仍然沒有建立起能調動絕大多數利益體的體制架構,沒有建立起有效的約束和監督機制,這對中超聯賽的健康發展是很大的隱患。
十年甲A,在職業足球這個最應當同國際接軌的領域,仍然保持著市場和計劃雙軌并行的體制,不斷撞擊的結果,釀制了不少看似荒誕,其實并非偶然的決策。十年甲A,政策的動蕩和隨意性,影響了甲A的產品品質,導致了投資風險的不可預期,使許多人對甲A逐漸失去了信心。
甲A十年,先后有過多次事關各個俱樂部上億投資的關鍵性政策性動蕩。2001賽季的甲A只升不降制,2002賽季甲A的不升不降制,以及2003賽季15支球隊爭奪12個中超名額的關鍵性決策,幾乎都是“拍腦袋”決策的產物。決策者隨意的“靈機一動”“心血來潮”,瞬間就讓俱樂部的巨額投資打了水漂。缺乏足夠扎實、科學的市場調研和分析論證的決策,為甲A出現混亂局面,以及投資和運營無序埋下了禍根。
球員轉會制度也同樣如此,倒摘牌、一名球員的自由轉會、形同虛設的限薪令、21歲以下球員規定上場制等行政強硬干預市場的隨意性決策,不勝枚舉。這與職業足球市場經濟規律形成悖論后產生的抗體,生發出一種奇怪的“廢品報復”效應。這一系列頗具荒誕色彩的現象,只有在極端特殊的背景下,才能得到詮釋。
用了十年也沒有將中國足球的“甲A”打造成經典品牌之后,假如換湯不換藥地啟動中超,有可能只會重走老路。
中國足球的出路在于深化改革。借鑒英超、意甲等運作成功的聯賽模式,用類似公司的模式去進行真正的商業運作,中國足協僅在宏觀上進行把握,使職業足球完全按照市場規律運營,以市場之手在法規框架內發展足球,這才是中超聯賽的成功之路。
中國足球與日、韓足球的不同,除了球技水平外,說到底是賽場外體制上的不同。“中超”必須要惟市場是從,絕不能再搞“長官意志”,這事關“中超”的生存死亡,更事關中國足球的前途與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