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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走紅作家今何在之二十

2004-04-29 00:00:00
北京文學 2004年11期

編者按:文革之后,發軔于“傷痕文學”的中國新時期文學曾制造了文學作品一次又一次的轟動效應。然而隨著新世紀的來臨,新時期文學那些曾風光一時的作家如今身居何處,都在忙些什么?我刊從2001年第1期起的系列報道“新時期走紅作家今何在”將一一滿足您了解的愿望。

上世紀80年代,曾以短篇小說《危樓記事》《月食》和長篇小說《冬天里的春天》頻頻獲獎并蜚聲文壇的著名作家李國文,90年代中后期以來不怎么寫小說轉而熱衷于散文隨筆的創作。喜歡他小說的讀者不免心存遺憾,李國文自己是否也心存遺憾呢?

李國文老師散點透視

韓小蕙

A

老聽人這么說:“文壇君子,沒有緋聞的,只有王蒙了。”

此語亦對亦不對。說它對,王蒙先生當然是君子,這么多年,真的沒聽說過有關他的任何桃色閑聞。不對的,打擊了一大片,其實文壇君子還多多,李國文老師就是其中一楷模。雖然這年頭已沒什么人敢給別人打保票了,但我還是愿意站出來振臂一呼:

“李國文老師———君、子、仁、人!”

橫看成嶺側成峰。雖說“生活問題”現在已根本不算問題了,不,前好些年就不算了,我曾親耳聽到單位的一個頭兒,對反映某將要提拔的女士“作風不好”,毅然絕然地回答說:“個人生活問題,我們不管!”這“生活問題”以前叫“作風問題”,大概就是因為現而今“問題者”的隊伍日益壯大,“作風問題”這個詞又實在是完全的貶意,太不雅聽,所以今天,大家就都只稱“生活問題”而不關涉“作風”了。又據說,如今世風已大變,若你贊揚某男士(女士)一輩子沒有“生活問題”,他不以為你是在夸他,反而心里酸酸的,馬上就會半真半假地自嘲:“是呀,我這輩子過得可真虧!”

李國文老師可還是不管這一套,死心塌地地忠于老伴劉阿姨。你叫他開會,多高級的賓館,不住,“我家里還有老伴吶,沒人照顧不行”;你叫他出差,多好的地方,不去,“出國都不去,哪兒都不如家里舒服!”其實他們住的真不是金窩銀窩,也就一套老房子,不大,書房才6米大點兒,廚房轉不開身,加上國文老師的書報、雜志、資料又多,于是當然,每個角落早塞滿了。可是同“大音稀聲”的李國文老師相匹配,劉阿姨亦具有“大象無形”的奇特本事,不僅把一切都拾掇得舒心順眼顯得挺高級,竟還敢在客廳里鋪了一大塊雪白的地毯!

不僅如此,倆人還是一對親密的老鴛鴦,須臾捆綁在一起。他熬夜讀寫,她秉燭侍讀;他電腦打字,她紅袖添香;他喜吃西餐,她咖啡契司;他抗拒體育鍛煉,她跟著在屋里貓著;他不愿揭過去的傷疤,她就說那有什么好顯擺的;就連他上醫院拿點兒藥,她也伴著,夫往哪里走,妻往哪里隨。可就一樣,在“場合”里,你卻永遠永遠都見不到劉阿姨的身影。國文老師這輩子坐過多少次主席臺?星星似的沒數了,有數的是劉阿姨,永遠的零次,絕不突破,人家這叫“自愛”,“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寫東西,我又不當主編評委,我上你們那兒干什么去?”

B

當然,我這些描述有點“貶低”國文老師了,他的不出門,哪兒像我說的這么“庸俗”?請看人家自己是怎么說的:

“人到老年,一切就應該看得淡了。正如一年有四季的分別,人的一生,也是有著季節變化的。對我來講,春天已是遙遠的記憶,夏天和秋天也成為過客,到了冬天的人,就要好好理解《千字文》中,那‘秋收冬藏’的‘藏’字涵意所在了。這就意味著:退出鬧市,離開喧嘩,回避鏡頭,減少接觸。于是,一杯清茶,半盞濁酒,閉門讀書,信筆涂鴉,便是我這幾年來的基本生活狀態。”

這是國文老師實實在在的心曲,也是他實實在在的行為。說來咱這中國也是奇怪,近年來各行各業都涌現出了大批的中青年精英,里面凈是擎著天的人物,可一有場合,還是老有人想方設法也得把老的搬來,坐鎮,當佛爺。于是,我也曾接到過不少電話,托我出面請季羨林先生、請張中行先生、請王蒙先生、請李國文先生……有時是特好的朋友,有時是我效命的雜志社出版社單位什么的,每次下來,緊張得連我都像剛桑完拿,就甭提這幾位應接不暇的老佛爺了。我可真夠同情他們的!

我最后一次在場合見到國文老師,是2003年《人民文學》雜志的頒獎會。他好像是評委會的主任委員,所以坐在主席臺正中。當時我坐在大會場的下面,遠遠看著國文老師的一頭白發,心里第一次涌上了一股潮水,痛下決心:從此以后,絕不再給他添麻煩了。

可是不像我這么“君子”的還大有人在,他們一心只想著借助佛爺們的光彩,卻老想不起來:佛爺們哪兒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陪著他們玩?于是2004年一開門,國文老師終于毅然決然地宣布:凡一切場合的活動,恕不再出席了。

說實在的,我替他松了一口氣。這里邊還有另一層意思:如果當事人自己沒有決心的話,別人就很難說什么。有些老人寧愿在主席臺上當睡佛,你不請他他還要罵人,說你沒良心什么的;還有人,怕退休怕到避鬼神的程度,把生日從陽歷改到陰歷,把戶口本從今年改到明年,哪怕多呆一天也要堅守住那24小時,生怕一從位子上退下來,別人就不認識他了。人啊,可能本質上就是群居的、愛出風頭的、愛讓人追捧的動物,世上又有幾人,耐得住“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C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能全怪他們,現在的世風也真是太成問題了。君不見,你在臺上時,他們圍著你阿諛奉承,當干兒子都干;你剛剛離位,第二天他們就不再露面了。這還算好的,更有你千選萬選,親手提拔的小人,當天晚上就上新領導那兒踩乎你去了,這就叫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是小人們普遍的升官術。

李國文老師不怕這些宵小,因為,他不怕寂寞,就怕不寂寞。曾經有一位退休的官員作家跟他抱怨作協的車不好要,國文老師馬上笑著說:“咳,你寫一篇文章,那一二百塊錢稿費,夠你打幾回的了。”

是的,國文老師有太多的文章要寫,有太多的書要讀,家門口,還老堵著一大幫報社雜志社的“黃世仁”呢。這些年來,他在《十月》《當代》《隨筆》《文學自由談》開著專欄,每期一頭條,基本上都是萬字以上的長文,這壓力誰受得了?就說國文老師寫得快,下筆如鬼神,能亞賽孫悟空拔一根毫毛七十二變,可那電腦不也得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哪個字不是心血凝成的?

據我所知,國文老師每天都是晚上讀書,至夜兩三點,第二天白天寫作。他的“一杯清茶,信筆涂鴉”,說得多輕松,你我涂一個試試?寫作其實是極其艱苦的勞作,既是腦力勞動,又是體力勞動,還是創造性勞動,世界上沒有一個輕松的作家。

D

有人說這幾年國文老師寫瘋了,至少是成精了。沒錯,除了上述那些大刊的專欄頭條,還有許多中小文章散見于全國各地的大報大刊、中報中刊、小報小刊。那天我問他一共出了多少部著作了?他說不知道。見我喉嚨發緊,遂又解釋說,出多少書不用去統計,重要的是質量要高。這話我理解,國文老師對自己的寫作一直是非常嚴格的,從不囫圇寫,所以他的質量都是上上乘的,甭管在哪兒都是頭條,哪年都是大獎小獎、界內獎界外獎,簡直摩肩接踵,整個兒一位“獲獎專業戶”。還絕對不是炒出來的,評論也不是花錢買來的,更不是自己把自己放在“十大名山”、“八大名湖”之列。讀者、評論家、作家們三位一體,也都是從自己內心里,而不用考慮什么因素之類地叫好,服氣,佩服,一提李國文,人人都說“隨筆大家是也”。

就有好多人研究國文老師成功的原因。

我也琢磨過。還應某雜志之邀,專程上門,跟國文老師討教,希圖總結個一二三四五,讓咱們大家也都跟著學學,將來弄個諾貝爾文學獎什么的。國文老師很配合,認真地坐在對面沙發上,劉阿姨給我泡了一杯好茶,我們就開始研討。不過討論了一上午,結論卻讓我很失望。為什么?

你們聽:1)讀書比較多。青年時畢業于南京國立藝術學校,受過專業訓練,有童子功。后來又系統讀過《紅樓夢》《二十四史》。2)經歷比較豐富。早年就出來闖蕩江湖,年輕時一舉成名。后來當右派,勞改,差點“被迫害致死”。改革開放以后,又得首屆茅盾文學獎,又當《小說選刊》總編輯。3)勤奮。刻苦……

再往下就總結不出來了。而且,各位看官,讀書多的人多了去了,有好多學院派的學者,天天的工作就是讀書,有人能把《紅樓夢》《二十四史》倒背如流,也沒見他寫成李國文不是?至于有豐富經歷的人,更多了,全國有55萬人打成過右派,還有三反五反分子、四不清分子、走資派、叛徒內奸工賊、五一六分子等等,都被批斗勞改過,人人一本血淚史,經歷一個賽著一個豐富;其他正常人,外交官、列車員、推銷商、板(車)兒爺、打工仔……走南闖北的人,哪個經歷不豐富,誰又寫成李國文了呢?

不成不成,這個總結太失敗了,等于什么也沒說出來。在后來的日子里,我還逮機會跟一些作家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七嘴八舌,各抒己見,但總是沒有找到服人的結論。

某一天早晨,一道靈光一閃,我突然頓悟了:這個命題本身就是荒謬的呀!我邊砸著自己的腦瓜邊數落自己:哎呀韓小蕙!你能問為什么莎士比亞寫出了那么多偉大的劇作嗎?你能問為什么巴爾扎克寫出了《人間喜劇》嗎?你能問為什么普希金天天泡在美人堆里還寫出了偉大的詩嗎?“為什么只有他們能?別人為什么就不能?”這個問題可真傻呀,根本就不能這樣問———你怎么不問問上帝為什么派你做女人為什么把你降生在地球上?

E

人活世上,我們到底應該怎樣對待生活?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怎樣和人打交道?怎樣擺好“我”與“他”的位置?怎樣才能生活得自在,輕松,快樂?

這是一生都在困擾我們的問題。你信奉“克己為人”吧,別人以為你是傻子;你尊崇“處處忍讓”吧,別人施你以人善被人欺;你相信“他人即地獄”吧,別人都從你身邊走開了;你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關鍵時刻,你再怎么發狠跺腳咬牙切齒,卻又根本下不了手……這個勁兒,忒難拿。

國文老師對這一道道難題,卻像擺弄他的文字一樣,似乎是指哪兒打哪兒,攻無不克,樁樁件件總是游刃有余的。說來文壇光怪陸離,從古人那兒就留下了告誡:“文人宜散不宜聚。”可李國文在文壇卻人緣奇好,有著很高的威望,我們很少聽到有人說他的短短長長,就連他的同輩人也只說好,不說壞。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總結過:1)寬容,不苛求別人,也能容忍別人的怪僻和毛病。當然,也不是無原則的什么都唱好好好,而堅決是該批評批評,該反抗反抗,該寫文章揭露和怒斥就寫文章揭露和怒斥,絕不手軟。2)無欲,沒想當官,沒想當大名家,沒想在排行榜上高居第一或第二,沒想當個作協副主席,還有各種委員什么的;更不是吃著碗里,占著鍋里,眼睛還盯著大師傅。人誰也不是傻子,你要是有了房子還想地,有了委員還想主席,連吃個飯也計較坐在什么位置上,得,你就是嘴頭上說得再“三個代表”,大家也輕蔑你。國文老師是真的無欲則剛,所以大家真佩服。

還有其他,此不一一。我想說的是,通過學習國文老師的文章,我終于找到了他的真實心態,亦即:他為什么能這樣做?

在他最近的一本新書《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中,國文老師除鞭韃了暴政對文化人的殘酷迫害之外,還著重闡述了一個深刻的、然而卻往往被我們文人自身忽略的問題———文人相輕,文人相戮。

他寫道:

由文人相輕,到文人相嫉,相敵對,相戕害的后果,就更可怕。正如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姑妄聽之一》里那則故事,“一日,酒糾宣觴政,約各言所畏。”席間有老狐,自然也得回答。“……最后問狐何畏,則曰:‘吾畏狐。’眾嘩笑曰:‘人畏狐可也,君為同類,何所畏?’狐哂曰:‘天下唯同類可畏也。凡爭產者,必同父之子;凡爭寵者,必同夫之妻;凡爭權者,必同官之士;凡爭利者,必同市之賈。勢近則相礙,相礙則相軋耳。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以雞鶩;捕鹿者由以鹿,不由以羊豕。凡反間內應,亦必以同類,非其同類,不能投其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狐尚畏狐,文人怎能不被同行背后插進的刀子,一命嗚呼呢?

知識分子這種自傷和他戕,有的時候勝過統治者對于文人的殺戮。

讀了真叫人毛骨悚然!國文老師說得一點兒也不錯,文人由嫉妒引起的仇恨,有時候遠遠超過暴政。尤其同年齡階段的嫉妒,真的是比渣滓洞的酷刑還可怕,不信你回想反右時,好多右派其實都是嫉妒的產物,搞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

既然洞悉了自己這個群體的致命缺點,國文老師就警戒自己不許犯同樣的錯誤,凡事讓一步,胸懷寬一些,不就過去了?我知道過去也有人跟國文老師叫過板,但他忍一忍,讓一讓,哈哈幾聲,笑臉送過去幾回,也就化干戈為玉帛了。

還有的人毛病確實多,人頭忒次,都沒什么人愿意理他。國文老師還是和顏悅色的,拿他們當朋友待。果然,他們在他面前,也就不次了,收斂了,夾起尾巴做人了。國文老師說:“每個人都有獨特的人生旅程,應該允許每個人的生活方式。”

我說:“我知道了,我不能容忍別人的缺點,這是我的缺點。”

國文老師開導我說:“別人做的你可以討厭,但你千萬別想改變他。不然,他們不改,你自己還氣得要命。”

中國有民諺:“人心都是肉長的”。國文老師相信這句話。壞人也不是渾身上下就沒一處好地方了,你給他留一條走道的地方,他也不非殺人越貨不可,也許,還可以變好。我對國文老師的這一點理會極深,受益良多,甚至超過了研習他的文章技法。雖然我還遠遠沒學到,但我老在鞭策著自己,使自己的境界不斷高起來。

F

不過,“時髦老頭”和“腐敗老頭”都可以安在國文老師頭上,但他卻不是一個“經濟老頭”,我一次都沒聽他說過稿費高了低了之類的話題。有一次,花城出版社給他出一本書,稿子都交齊了,什么序跋、封面的也都搞定了,最后見他還不說話,責編只好問:

“您有什么要求?”

國文老師不解地問:“還什么要求?沒有了啊。”

責編啟發他說:“好多作家要求版稅、印數,您說個數吧。”

國文老師立即回答:“都行。”

事后,他跟我說:“我從來不提要求。出版社、雜志社都挺窮的,怎么能跟人家要錢呢,多不好意思啊。”

我當即吹捧他:“您可真沒有經濟頭腦,您可真不是個財迷老頭。”

他開心地笑起來:“我也愛錢啊。誰討厭錢啊?可是總得取之有道吧。有些人,也不缺那點錢,可是非跟人家要,我看不慣……”

他的話真說到我心里去了,我完全認同他的為人態度和處世原則。一個作家,如果白紙黑字,揚揚灑灑,全是教育別人,要求別人奉獻、犧牲、純潔、高尚,而他自己卻光說不練,整個兒一個“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那他就是文思再敏捷、文筆再漂亮、才華再洋溢、名聲再響亮、著作再等身、追捧的人再多,也枉戴了“作家”的桂冠!

2004.6.15 于北京協和大院

矯健曾以短篇小說《老霜的苦悶》、中篇小說《老人倉》分別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和中篇小說獎而馳名文壇,正當讀者對他寄予更多厚望時,他卻一頭扎進商海里不斷撲騰,十幾年過去,如今的他如何看待這段經歷呢?

紙上談兵

矯 健

十四年前夏季的一個夜晚,我獨自站在陽臺上,手執一份《參考消息》,仰望滿天繁星,腦子里胡思亂想。我這人的腦子溝溝坎坎特別多,好似布滿電線,稍有引子,便火花亂迸,思緒一下子竄出十萬八千里。在別人看來,我總是心不在焉,迷迷瞪瞪。這回引得我想入非非的,正是手中這份《參考消息》。倫敦路透社訊:近一個月來,深圳、上海股票均有上漲,漲幅在百分之二十左右。據觀察,中國有可能形成真正意義上的股票交易市場……啊,股票!你終于動了!

如果在今天,提起股票我就這樣激動,連街邊賣大碗茶的老太太也會笑我神經病。十四年前可就不一樣了。我敢說,當我獨立陽臺、手握報紙,仰望星星的時刻,全中國還沒有多少人知道股票。至于說股票能在短期內制造一批富翁、能使個人資產成倍、成十倍地迅速膨脹,那更是天方夜譚!除非先知先覺者,無人能夠預見一個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機遇正悄悄地向中國人逼近。當然,我是個例外。我得承認,我在這方面可能有點天才。我只是讀了報紙上一則簡短的消息,就看見日后將發生的一派輝煌景象!

說幾句題外話,我對紙上談兵這個成語,一貫有自己的看法。人們將它視作貶意詞,用來形容文人喜空談,不切實際等毛病。我卻不以為然。其實,這是冷兵器時代遺留下來的對文人的輕侮。紙,就是文人的戰場,文人在紙上馳騁,照樣創造一個燦爛世界!當我走出書房,奮身躍入商海時,我就對自己說:紙上求富貴!我練的就是紙上談兵。我果真這樣做,每走一步都踩在紙上。起先,我做書商,發行了幾本書,挖到第一桶金。我又到郵市上混,囤積了一批郵票、小型張。后來我發現國庫券利率高得驚人,就動用全部現金,買入大量國庫券……一路順風,我總是贏。有時候,我和一些老生意人交談,便故意強調:做生意很容易嘛,是不是?我看很容易!氣得他們直翻白眼。我是賭氣,跟所有小看文人智慧的人賭氣!

由于書看得多,我的投資意識一直很強烈。在中國,投資渠道少得可憐,凡是已有的,我都削尖腦袋去鉆一鉆。我當然不會放過股票,那可是好東西。我讀過許多美國大亨的傳記,清楚地知道股票在大亨們飛黃騰達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我早就渴望投資股票,可謂夢里尋它千百度。然而,當我真正尋得中國股票時,不禁大失所望。

自1986年試點發行飛樂音響股票以來,上海總共發行了八只股票,人稱“老八股”。老八股無漲跌,每年按百分之十五的固定息率分紅,過戶手續極為復雜。我在西康路證券營業部見到了老八股,沒人理睬它們,老八股像烏龜一樣趴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有一幕情景令我永遠難忘:證券營業部門口站著兩個賣股票的老頭,一胖一瘦。瘦老頭捧著一只鏡框,鏡框里鑲著一張豫園商場股票;而胖老頭干脆用細繩把鑲有股票的鏡框吊在脖子上。他們的形象很滑稽,又有幾分莊嚴,仿佛在展示他們的勞模獎狀。我相信這兩個老頭許久沒生意了。這樣的股票漲得起來嗎?

雖然失望,我卻一直關注著中國股票。所以當我讀到報上那則消息時,腦袋里靈光一閃,就知道機會來了。股票也是紙,我是紙上談兵的行家里手,這次我贏定了!我站在陽臺上,像決戰前的將軍,鎮定而又心潮澎湃。南山頂上有一顆大星,爍爍閃亮,我相信它是我的幸運之星。我盯住它看,那星卻顫抖幾下,倏地劃過夜空,掉到山背后去了……

我的小妹小名叫華華,上海人念作“花花”,我就叫她花狗。叫常了她也答應。就像這個綽號,她總是保留著幾分兒童的天真。在我闖蕩江湖的生涯中,她是一個重要角色。我動腦,她跑腿。她常自豪地說:我們是黃金搭檔!可是這回“黃金搭檔”辦了蠢事,我讓她去買股票,她卻買回一沓子國庫券。需要說明的是,當時我人尚在煙臺,通過長途電話遙控指揮炒股戰役。我沖著話筒嚷:花狗,我讓你買股票,你買國庫券干嗎?她向我解釋:營業部門口的販子都說傻瓜才買股票!這些人鬼精,圍住她取笑,搞得她沒信心。有一個家伙,還用橡皮筋彈她裸露的小腿。上海人叫他們“打樁模子”,專門倒賣國庫券。華華竟上了他們的當。我說:你不行,快叫許國平來!

許國平是我大妹夫,原是自來水廠的工程師。我下海折騰,把他也卷了進來。我當書商時,發行的第一本書叫做《奇聞大觀》,許國平和華華都是我的業務員。許國平向廠里請了長病假,拿著樣書,拿著一大瓶可樂,坐慢車一個小站一個小站地推銷《奇聞大觀》。他人極瘦,頸椎病嚴重,轉動一下脖子就發出喀啦啦的響聲,好像骨頭都碾碎了。許國平很聽話,辦事穩妥,我指東他打東,我指西他打西。我命令他:賣掉國庫券、賣掉郵票,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金,全部買入股票!他立即照辦。那些日子,我總是對著電話筒瘋喊:買進電真空、買進小飛樂、買進大飛樂……買進!買進!

七月流火。許國平每天頂著烈日,拎一只小板凳,拿一瓶可樂,到西康路證券營業部門口排隊買股票。當時營業部柜臺里尚有存貨,趁此熱潮,證券公司將未能順利發行的股票統統拋售出來。西康路排起長龍,一張張興奮的面孔汗水橫流。有些人經過問一聲:這里排隊買什么?一些小青年調皮地回答:買鈔票!那時股票實行實物交易,每一張股票都要蓋上購買者的印章,這使投資人更增添幾分自豪感。買到股票的人擠出營業部,把股票捧到面前左看右看,一臉欣喜卻又透出困惑。營業部柜臺賣出最多的股票是電真空,每股面值一百元,上面印著公司名稱、注冊地址、發行總額,并赫然蓋著董事長的方印。股票大小若雜志,票面印有暗紋,使人聯想到它的防偽功能。圍觀者嘖嘖贊嘆:像真的一樣!許國平以一百零四元的價格買回一千股電真空,又陸續買到五百股小飛樂,五百股延中……這些股票后來按一比一百的比例拆細,足有二十萬股。1990年夏季,我們總共投資了二十八萬元。在新中國最早的股民當中,算得上名副其實的大戶!

我得談談另一場戰斗。這是我對自己進行的一場可笑的戰斗。許國平買入股票后不久,證券營業部柜臺內的股票便告售罄。西康路上的長龍不見了,化解為一堆一堆攢動的人頭。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站在馬路上進行股票交易。此時,股票真正開始上漲。濃厚的黑市氣氛推波助瀾,使買不到股票的人更加驚慌。股價一日三變,蹦著高上躥。華華不斷打來電話:電真空又漲了二十元!小飛樂漲了三十元……面對這樣的刺激,我的心亂作一團。把手中的股票拋出去吧?已經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但我的直覺告誡我:它還要漲,一定要牢牢捏住它!可是,萬一它跌下來怎么辦?關于股票暴漲暴跌的故事,我早有耳聞。我可不想讓煮熟的鴨子再飛走了!千萬種念頭折磨著我,使我片刻不得安寧。我真的變成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里滴溜溜地轉圈,一分鐘也停不下來……

我驀地警覺:這樣不行!佛家云:戒,定,慧。似我這般心浮氣躁,焦灼不安,任何事情也做不好的。于是,我盤腿打坐,調息調心,努力入靜。我必須尋找一種力量,遏制股票在我內心掀起的風暴。我甚至開始寫一個電影劇本,因為就我而言,寫作始終有一種神圣的力量。我在一瞬間有些得意:誰能有我這些招數,用以戰勝自我,超越自我呢?然而,我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品質。上海西康路卷起的陣陣怒濤,越過千里空間,毫不費力地將我的定力一次次摧毀。靜坐時,好像有一隊螞蟻順著我的脊梁往上爬,奇癢難忍。我便渾身扭動,如一條蚯蚓。寫作就更可笑了,我那個電影劇本寫的什么?如今回想起來竟然沒有一點印象,情節、人物蕩然無存。耳邊只有電話鈴響,我神經質地跳起來,拿起話筒一遍遍問:電真空漲到哪里了?小飛樂呢?……

這場自我斗爭終于失敗,我收拾起稿紙趕往上海。這使我明白:在某些時刻,文學是頂不住強刺激的。我有些遺憾,也有些悲哀,心底里埋藏著的神圣感第一次遭受到挑戰!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越來越明白:這種挑戰是嚴峻的,甚至是致命的。

回到家里,我第一句話就問:股票呢?快拿給我看看!小妹華華、許國平和我老爸一陣忙碌,從箱子里、柜頂上拿出大小幾只書包,鼓鼓囊囊地塞滿了股票。老爺子是總保管,每次交易完畢,他都要蹬自行車去襄陽南路許國平家,把股票帶回來。那時許國平和我大妹居住條件很差,只有一室一廳,房小人雜,很不安全。我老爸對這些股票總有些擔心,覺得兒女花那么多錢買回一堆紙來,太鬧玄!他小心翼翼地收拾股票,將它們分散裝在幾只破舊的書包里,東掩西藏,以為這樣家里即使進了小偷也不易盜走。股票一疊一疊地拿出來,在圓桌上堆成一座小山。一家人圍桌而坐,看看股票,看看我,期待我作出某種決定。我說:把股票收起來吧,我看過了。

華華性急,對我嚷:電真空已經漲到二百五十塊了,你還不賣?

我堅定地說:不賣!它還要漲。

我爸是南下老干部,看問題總帶些政治色彩:這東西有沒有問題?政策變了怎么辦?你心里可要有數。

我站起來,作為長子站在父親面前。我說,我當然有數!中國在變,變得超出我們的想像。我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買那么多股票。

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充滿自豪!

我來到西康路。

西康路位于北京西路以北,是一條狹窄冷僻的小馬路。比起繁華大街,它像躲在名門閨秀身后的毛丫頭。它正在創造一段歷史,對于中國資本市場,對于這條馬路本身,這樣的歷史再也不會重演。1990年夏天,西康路成為全國性的股票交易中心。我在人群中擠著,夏日的陽光照得萬物白花花,人體散發的汗味在空氣中彌漫,叫人產生亢奮、狂熱的感覺。我目睹人們以最原始的方式進行交易: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一方交錢,一方交出股票、身份證,然后共同到證券營業部柜臺辦理交割手續。熱鬧、混亂、刺激,我感覺這里更像農貿市場,卻很難把人們的活動與“金融”二字聯系起來。這也許就是所謂中國特色吧。

西康路南端有一座靜安區體育館,萬國證券營業部就是租賃的體育館的門面房。離營業部不遠,朝右一拐,是一個小菜場。賣螃蟹的、殺雞宰鵝的、賣青菜蘿卜的、斬肉骨頭的……毗連相接,吆吆喝喝弄出一片喧嘩。據說,西康路上股票生意突然火爆,小菜場許多販子紛紛改行,站到街頭做“打樁模子”。我認識其中一位,大家都叫他阿四,原先是賣大閘蟹的,現在成了一位活躍的“模子”。他們早上買進股票,下午必然拋掉,賺到一點差價就滿足。這叫“打滑板”,既靈活,又短視。阿四身上已經沒有了螃蟹味,穿一件時髦的夢得嬌T恤衫,腰里別一只拷機,可見股票生意做得不錯。

阿四叫我“眼鏡”,這綽號從此固定下來。西康路上的人們彼此稱呼綽號,大都不愿透露真實姓名。阿四和我一樣,曾經是知識青年。提起在北大荒插隊的日子,他就不斷搖頭,重復著同一句話:苦死了苦死了真苦死了!我們的感情一下子親近起來。他告訴我許多小道消息,使我對西康路股票熱潮的背景有了深一步的了解。他說,這次股票起“蓬頭”,全是深圳人的功勞。深圳股市先動,發展銀行從一塊錢一股,炒到七十塊一股,人人都發了財。你猜為什么會這樣?香港老板的錢進來了。香港老板、還有臺灣老板,都看中了中國股票!發了財的深圳人又看中上海股票,提著一箱子一箱子鈔票乘飛機過來,把市面上的股票統統吃光。他們都住在百樂門飯店,我去送過好幾趟股票……阿四用肩膀碰碰我,表情神秘地說:眼鏡,你要當心點,這里有很多“調羹”。我問:什么是調羹?他壓低了嗓音;便衣警察!

我一驚,忙環顧四周,企圖從亂哄哄的人群中辨認出誰是調羹。當然,像我這樣的近視眼,恐怕永遠也辨認不出來。

西康路上藏龍臥虎,多數人不肯亮出自己的真相。也有人刻意揚名,極力張揚自己。隨著時間推移,有真本事的也就成了人物。如今大名鼎鼎的楊百萬,當年也在西康路廝混,是一個頗有名氣的“打樁模子”。我與楊百萬打過一段交道,回憶起來覺得挺有意思。

有一天,許國平告訴我一件事情。楊百萬曾經賣給他五十股延中,現在每股漲了一百多元,贏利不菲。楊百萬見了他就開玩笑:小許,我挑你發財,你應該請客。許國平人緣好,和西康路許多人都熟。楊百萬說得他不好意思,就來問我怎么辦?我說,請就請,我也想多交幾個朋友。事情就定下來了。請客那天,楊百萬帶來好幾個男女,許國平說那都是他的跟班。楊百萬戴一副寬邊眼鏡,人略胖,膚色較深,顯得壯實。他在跟班們的陪襯下,頗有老板派頭。酒席間的談話我都記不清了,無非是行情分析,稱兄道弟。唯獨楊百萬遞給我的名片,使我留下深刻印象。在他的大名“楊懷定”后面,注有一個頭銜:個人投資者。當時我內心頗受震動,這樣的頭銜在中國肯定獨一無二!我覺得這個人有想法,有勇氣,使我感覺到某種新意。

他對自己的定位是準確的。在計劃經濟尚占主導地位的中國,冒出這樣一位“個人投資者”,不能不引起人們的注意。幾天以后,我風聞《華爾街日報》的記者采訪了楊百萬;國內外許多媒體,也越來越頻繁地提到他的名字。我并不感到意外,因為在我看見那張名片的瞬間,就知道他觸動了時代的某一根神經。看看西康路上如火如荼的場面吧,這里能不產生一位英雄嗎?

我住進永福路五十二號。在煙臺寫的那個電影劇本起了作用,上影廠文學部一位編輯邀請我修改劇本。在外地作者云集的寫作樓里,我遇見了江蘇作家周梅森。這似乎是某種天意,我們哥倆注定要在今后的歲月里有一番折騰。周梅森走進我的房間,長臂往我肩上一搭,一陣哈哈。一九八八年,我們共同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全國青年作家創作大會。已故的文藝界前輩馮牧關愛青年作家,特意召集賈平凹、王安憶、鐵凝、張煒、周梅森和我舉行了一個小型座談會。我就是那次與周梅森相識。后來,周梅森還參加過幾次我的作品研討會。他是一個熱情開朗的人,喜歡交朋友,長臂一搭哈哈哈,你的矜持也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這次他到上海,是為《收獲》雜志寫一個中篇小說。我們相聚在文學部寫作樓。

我的心思仍放在股票上,周梅森很快覺察到這一點。我也不相瞞,把我這兩年下海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了他。這似乎引起他的震動。我們之間展開一場嚴肅的討論:關于時代變化、作家職責、人生選擇……討論的結果是他對股票發生了濃厚興趣。但他仍堅持道:我要搞藝術,我熱愛文學!我頗感到委屈地說:難道我不熱愛文學嗎?問題在于文學是否僅限于寫字,不斷地、重復地寫字?我想嘗試另一種生活方式,這需要勇氣!

我們在澡堂里討論這些問題。為了說服周梅森,我請他洗了一次豪華的澡。剛剛出現在澡堂的桑拿浴房,蒸得我們周身赤紅。手藝嫻熟的揚州老師傅敲背、捏腿、修腳,整得周梅森直哼哼。我問:舒服嗎?他無力地點點頭。我又問:錢是好東西吧?周梅森睜開兩只大眼,不無幽默地說:說實話,我對金錢也有著一份非凡的熱愛!我直樂:這才是真心話。

我有點像拖人下水。商海到處是錢,缺的是精神。我孤獨、寂寞,非常需要周梅森這樣一位朋友。這次洗澡,為周梅森日后跟我下海奠定了基礎,我們開始了一段不尋常的友誼。后來,我們屢屢提起這次洗澡,并像評說某次歷史轉折點似的,將它稱為一次“偉大的洗澡”!

真是激動人心的日子!天熱得火爆,股票漲得火爆,二者使我整天大汗淋漓。電真空一路飛漲,三百元、四百元、五百元……我甚至來不及計算自己到底掙了多少錢。計算也沒有意義,我總覺得那只是一串串數字,是虛擬的,仿佛在我眼前晃動的幽靈。我決定將幽靈按住,裝進自己口袋里。我采取這樣一種策略:以二百元為起點,電真空每上漲五十元就賣掉二百股。水漲船高,越漲越賣。我相信這是明智的決定。

我們開始收獲。許國平夾著書本厚的那樣一疊股票出去,就會背著滿滿一書包鈔票回來。西康路上的打樁模子盛傳:襄陽南路有一家人家,房子不像樣,股票莫老老,搞不懂是做什么生意的。這種傳言隱藏著某種危險,為后來發生的事件打下伏筆。老爸格外緊張,一趟趟跑銀行,默默地將存折藏在不可思議的地方。這位膠東南下的老兵,對于發生在眼前的事情感到困惑,他常獨自嘀咕:怪了,股票這東西到底是賺誰的錢?……我沒有為父親解惑。他老人家觸及了一個挺本質的問題,說實話,我還真解釋不清楚。

整個夏天既漫長又性急,不知不覺空氣里就有了秋意。十月,北京首次舉辦亞運會,人人都趴在電視機前觀看盛大的開幕式。我就在那一天賣出最后一筆股票。我去襄陽南路大妹妹家,許國平見面就對我說:西康路上的人全都發了神經病,你猜猜,電真空現在漲到多少錢一股?我搖搖頭。許國平以食指、拇指做槍狀,指著我道:八百!一個外號叫豬玀的黑麻皮,聽說是走私黃金的,站在證券公司石臺階上哇啦哇啦喊:誰有電真空?八百塊一股我統吃!我立即站起來:給他,把剩下的電真空全都給他!許國平拿出最后的二百五十股電真空,收進書包,怔怔地望著我。他有些不舍得,我也不舍得。可是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們站在陡峭的懸崖頂上,隨時都會跌落深不見底的峽谷。我揮揮手說:快去!許國平匆匆地出門。

我預見的畫面第二天就真實地展現了。西康路上股價突然暴跌,一夜之內跌去二百元!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一瞬間天崩地裂,鬼哭狼嚎。猶如一場超級地震!我慶幸自己逃得快,保住了勝利果實。七月至十月,電真空由一百零四元漲到八百元,三個月內足足漲了八倍!這就是地震的真正原因。算算賬,我嚇了一跳:七月份我投資二十八萬元,現在已翻成一百一十六萬元!我很驕傲,一個新的百萬富翁就這樣誕生了!兵不刃血,勝之于無形,這就是紙上談兵的妙處。

事情并沒有這樣簡單。正當我沾沾自喜、甚至有點得意忘形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一天夜里,黑麻皮領著幾個人闖入許國平家,非要把二百五十股電真空賣還給他。他們拿出流氓腔,威脅恫嚇,軟纏硬磨,通宵達旦地坐著不走。由于這批股票是以我父親的名義買進的,蓋著“矯孟山”的印章,身份證也在黑麻皮手里,他們又找到余慶路我父親的家。黑麻皮炫耀自己的黑道背景,說他做黃金買賣時曾親眼目睹鬧出人命的場面!電真空已經跌到五百元了,他非要以八百元一股的價格賣還給我,叫人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我媽媽向派出所反映情況,所長表示無奈:他搞不懂股票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這種黑市交易是否受到法律保護。一時間,我們竟然求告無門,陷入困境。

我們決定逃難。全家人去廣州暫避風頭,留我與黑麻皮做周旋。我因為住在上影廠招待所,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家人不受脅迫,我想我總有辦法處理此事。臨行一天,我的小外甥許多險些遭遇麻煩。黑麻皮兩名手下跟蹤許多到向陽小學,就一直守在校門口。幸虧老師機警,將許多打扮成小女孩模樣,隨大隊學生混出校門。有此一幕,更添驚險氣氛。傍晚,整個家族登上火車,惶惶南下。

目送火車遠去,我心異常憤懣。這個看似荒誕的事件,暴露了中國股市的混亂、無序。法律哪里去了?政府哪里去了?我們都說黨紀國法,在西康路上你就看不見它的蹤影!新中國的股票從誕生之日起,就像后娘養的。試點,摸著石頭過河,搞不好就關掉。中國證券市場處于陰影之中。像丑小鴨,像童養媳,與華爾街的輝煌無法比擬!從新客站回來,我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遠。既然要做一件事情,從頭就要認真做,將根底立正,把框架豎穩。證券市場的建立對任何現代國家而言,都是至關重要。茲事體大,豈能兒戲?今天一味強調中國特色,只怕未來后患無窮。

我用電話與黑麻皮保持聯系。他找不到我,也找不到我的家人,便無計可施,再也兇不起來。僵持半個多月,雙方終于達成妥協:由我以六百元的價格買回二百五十股電真空。雖然西康路上電真空的價格已跌到四百元,我吃點虧將事情解決,總是好的。交易地點定在哪里又費一番爭執,因為雙方都怕發生變故。最后,選中一個富有戲劇性的地點:上海電影制片廠的文學部招待所,一棟普通的、供各地作家、劇作家編制各種離奇劇情的五層樓房。

交易時間確定在一個初冬的黃昏。落日散發著無力的白光,渲染出慘淡的氛圍。我把周梅森叫來,嚴肅地說:哥兒們,關鍵時刻到了。我想請你當一回保鏢。周梅森瞪圓雙眼,挺起胸脯,顯示出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氣概:沒問題,你說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們又叫來山東作家艾平,江蘇作家楊江,聚集在我的502房間。打開床頭柜小門,將先前準備好的一提包鈔票提出,倒在床上。當時百元大鈔很少見,十元面額的鈔票千元一扎,十幾萬元就可堆成一座小山了。作家們神情肅穆,守衛著這座小山。周梅森事后對我說: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那么多錢!

黑麻皮領著一伙人來到502房間。小小斗室頓時塞滿了人,流氓們與作家們對峙,倒也不敢造次。交易順利進行,黑麻皮將一疊電真空股票交給我,我讓他將床上那座鈔票小山搬走。貨款兩清,再無糾葛。黑麻皮臨走甚至與我握了握手。作家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傍晚,我請朋友們在烏魯木齊路一家飯店喝酒。這樣的交易場面他們都是第一次經歷,心底深受觸動,情緒昂奮起來。我們喝了許多酒,討論了許多問題,總體有一種感覺:一股時代激流正撞擊我們的生活,我們如何面對?如何選擇?借著酒興,我將酒杯往桌上一擲:天地寬廣,人生壯闊,寫作寫得無聊,何不走出書齋闖蕩一番?眾人莫不稱是。

這一事件促成兩個后果:我和梅森、艾平、楊江合作了一個電影劇本《闕里人家》,著名導演吳貽弓執導,獲得多種獎項,在電影界產生不小影響。另外,周梅森毅然跳入商海,與我共同遨游。以后我們辦起一家公司,我當董事長,周梅森當總經理。手下人稱我們“矯董”、“周總”,簡練好聽。我們號稱一對老K,打遍天下無敵手。艾平、楊江再未相聚,聽說——他們也都有了下海經歷。

但是,我還是中了黑麻皮的圈套。那二百五十張電真空股票之中,竟然有三十張是偽造的!他們不知在哪個印刷廠印制一些假股票,夾雜在真股票之中,我在忙亂中當然辨認不出。國人造假功夫,真是防不勝防。我只得自認倒霉,并不由感嘆: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紙上談兵,畢竟比不得真實世界的兵戎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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