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滿京華的背后

不尋常的部長訪華團

此前半年多以來，布什內閣的訪華人員已經可以列出一個很長的名單。在財政部長、貿易代表等人之后，這份名單至少又增加了兩個名字：商務部長唐納德#8226;埃文斯和勞工部長趙小蘭。

6月21日，以趙小蘭為首的美國勞工部代表團開始對華為期四天的訪問。其主要目的，據趙小蘭稱，在于“與中國合作，提高勞工標準。”而這些勞工標準的核心內容，是“被國際認可的”。

美國勞工部代表團陣容頗為強大，而此行的目的也頗具針對性。隨行的四位助理部長分別負責就業管理標準、職業安全和健康、礦業安全和健康、職工福利。趙小蘭此行目的，從隨行的官員的身份可見一斑。

勞工部代表團訪華的成果，集中反映在中美雙方簽署的包括《關于工資、工時法規補充合作諒解書》及《年金計劃補充合作諒解書》在內的四份諒解書上。這些諒解書旨在按照有關國際勞工原則確保經濟增長、創造就業崗位、提高生活水平、促進社會普遍繁榮并保護工人合法權益。中美雙方的合作內容將涉及制定工資和工時法規及其實施；工資和工時實施數據的有效管理和分析；年金計劃的覆蓋范圍；年金計劃的法規及監督等。

趙小蘭于2001年1月29日由美國參議院表決通過出任部長，她也同時成為美國歷史上總統內閣的首位美籍華裔女性成員。此前，布什總統提名趙小蘭時描述道，趙小蘭“具備行政管理的過人天賦與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且不遺余力地協助他人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上任之后，她積極推動勞工部為改善職工生活現狀而不遺余力。

不過，趙小蘭此行的目的當不是簡單地限于幫助中國改善勞工標準。畢竟，趙小蘭是自1988年以來第一個訪問中國的美國勞工部長。在美國歷史上，迄今為止一共有24位勞工部長，包括趙小蘭在內，訪問過中國的總共也不過三位。在美國大選硝煙彌漫之際，勞工部長攜包括四位助理部長在內的強大陣容訪華，意味頗不尋常。

中美之間貿易爭端日漸激烈，并且成為爭取選票的重要籌碼。此前的6月3日，在華盛頓舉行的關于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首次聽證會前，美國商務部長唐納德#8226;埃文斯聲稱，中國要取得市場經濟地位，必須在人民幣匯率和勞工標準方面符合標準。他表示將在本月下旬訪問中國時繼續與中方談這個問題。

埃文斯此次率領的商務部代表團陣容比勞工部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包括美國總統出口委員會八名成員。商人出身的埃文斯是自由市場制度的忠實信徒。他堅稱：“成敗應該由自由市場來確定，而不是由政府決定。這是中國人民提高生活水平，以及中美工人能處于相同的競爭水平上的保證。”

顯然，在埃文斯看來，推動中國在勞工標準和貨幣政策上實行改革是實現這個目標的關鍵因素。這也是美國商務部長和勞工部長攜手致力的重點。

貿易論爭在延續

6月23日，在北京東方廣場的君悅大酒店，美國商務部和勞工部兩大訪華代表團一道出席了美中商會舉辦的早餐會。參會者幾乎是清一色的美國商人，他們或者在中國開展業務，或者和中國商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因此對中美之間的貿易政策極為關注。

在這樣一個場合，商務部長順理成章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趙小蘭只作了簡短的致詞，顯得頗為符合時宜。在眾多美國商人和海外媒體之前，埃文斯關于美中貿易關系的演講選擇了一種比較強硬的立場。“中國需要行動，而不僅僅是安撫美國。”

在此前的4月，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吳儀訪美，并參加中美商貿聯合委員會會議。埃文斯表示，美國人深為中國同行在該會議上的積極和建設性的態度所振奮。他們希望，此舉有助于中國經濟更加市場化。這會給美國商業帶來重大商機。

但是美好的愿望不能代替行動。6月15日，美國國會下屬的美中經濟安全評審委員會發布了一份報告，對布什政府的對華經貿政策有諸多非議，要求布什政府在貿易逆差、匯率機制、勞工標準、市場開放、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對中國施加更大壓力。

這些方面，正是埃文斯在早餐會上演講的重點。

埃文斯坦承，美國一直存在著對中國貿易政策的強烈批評。他認為，在一個健康的民主制度下，實行自由貿易政策的可能性依賴于貿易伙伴的公平態度。其言外之意在于，如果自由貿易只是美國單方面的態度，則美國國內支持自由貿易的力量會消退。“如果中國繼續遲疑不合作，就不會有公平的競爭環境。中國必須顯示出更多的合作，減少人為操控”，埃文斯說。

不久前，以中國的勞工標準問題為由，美國勞聯－產聯要求美國政府實行對中國產品征收高達77％關稅的懲罰措施；美國制造商協會亦提出美國政府須就人民幣匯率制度制裁中國，這些要求均被美國政府駁回，從而避免了對中美貿易關系產生重大負作用的結果。埃文斯稱，布什政府如此做，部分原因是由于美國相信，和中國進行積極的對話而不是對抗是產生良好效果的更有效方式。

“但是，需要明確，我們的承諾要看效果而定。”埃文斯強調。

在許多人的眼里，此次美國兩位部長在大選的背景下訪華，“施加壓力”的嫌疑是免不了的。甚至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羅德里格#8226;拉托在此期間的訪華之行，也難免被一些人認為是一種“聯合行動”。實情如何，不得而知。

對于中國來說，或許更重要的是要明確，美國固然提出了一系列問題，但解決這些問題是否適合中國的長遠利益呢？

長遠之計

中國經濟已經成為世界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因此，中國的經濟成功能否持續，將對世界產生重大影響。世界各國的有識之士已經逐漸認識到這一點。6月13日下午，美國財政特使斯貝爾茨即已向《財經》闡述了這個觀點。6月24日，在國家外匯管理局旁邊的華融大廈，拉托在接受《財經》專訪時，向記者表達了同樣的觀點。

拉托同時指出，在全球經濟日漸一體化的情況下，能夠成功應對不斷變化的經濟環境的國家需要具備以下條件：合理的宏觀經濟政策；可持續的財政債務結構；穩健的金融體系；合理的經濟結構。他同時還強調，一個更有彈性的匯率制度對于中國是有利的，因為這給中國采取獨立的貨幣政策、促進經濟結構調整提供更大的空間。

埃文斯說，“經濟扭曲危及中國的未來”。這一點和中國許多學者的認識是一致的。眾多識者指出，中國的真正問題并不在于外在壓力，而在于如何深化內部的市場化改革。中國對外經貿大學WTO研究院院長張漢林指出，重要的是，中國必須進一步提高市場化程度，從而加強在全球經濟貿易中的競爭力。由此可見，中美雙方求同存異，追求共同利益的空間其實非常廣闊。這一點不應當因“大選壓力論”而扭曲。

事實上，在眾多領域，即使沒有外在的壓力，中國自身也急需推進改革。

——讓市場力量而不是政府來進行經濟決策。這是中國經濟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題中應有之義，然而，傳統思維的根基依然深厚。當前，世界都在注目中國的經濟調控過程。眾多投資者擔心，中國政府依然傾向于集中使用行政性的手段進行調控，有可能加大經濟波動。

——國家過多地控制經濟。這集中體現在國家仍然掌握著大量稀缺資源和關鍵性的資產和生產資料，尤其依然掌控著包括基礎設施等重要產業的國民經濟的“制高點”。埃文斯抱怨說，“中國經濟制高點上亮出的‘待售’信號太少，我們需要見到更多的這類信號”。中國未必需要依此行事，但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無疑是必經之路。

——開放市場。中國加入WTO，意味著中國朝此方向前進了一大步。開放市場本身符合中國利益，可以避免貿易沖突和自身的經濟扭曲。正如埃文斯所言，WAPI的決定對于中國來說是一個勝利，因為追求一個國際的標準，可以使中國電信產業保持在國際商業中的主流位置上，而不是處于一個與世隔絕的狀態。

——知識產權保護。中國的產業結構升級，離開知識產權的保護是難以想像的；同時，健康的貿易伙伴關系是建立在相互合作的基礎上——而不是侵權。

——探索匯率市場化的形成機制。中國政府表示，當前實施的匯率制度有利于中國現在的經濟情況，但同時一再表示，長遠來看，中國要實現資本賬戶自由兌換，并逐漸向自由浮動的匯率制度過渡。

此外，還有利率市場化以及更為迫在眉睫的銀行體系改革等重大改革舉措。眾多問題交織，構成了中國經濟轉型時期錯綜復雜的局勢，在很大程度上也決定了中國改革的特殊性。正由于此，“中美雙方需要對話來消除誤解”，斯貝爾茨說。對話的目的在于使得，中國改革不偏離市場化的基本方向，而美國需要理解中國改革的特殊進程。

這也正是拉托認為IMF需要加強和中國之間的交流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