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越來越任性啦!
所以,我盡量與所有的人都保持距離。我越來越害怕與人打交道,我擔(dān)心與人一碰撞,就會擦出火花。我一個人安安靜靜,自得其樂,挺好的。可一與人接觸,不是我的怒火沖撞著別人,就是別人把我鑿得傷痕累累,然后像踩了一堆狗屎一樣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真的,我相信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風(fēng)景。我會由專業(yè)老師新設(shè)計的發(fā)型聯(lián)想到隔壁寢室的那只獅毛狗的髭毛而發(fā)笑;看到踩著高跟鞋,裹著緊身連衣裙,放肆扭著臀的美女,就想著她被人搶了肩頭拎著的坤包后會是啥樣,故一路擔(dān)心而又好奇地緊跟著;看到藍天里白云的形狀覺得逗樂;看見路邊的綠樹,青草叢跳出的青蛙,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得不得了。
走在校園里的時候,我習(xí)慣目不斜視地盯著地下的石子路,思考各式各樣的問題,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這樣可以避免與人打照面,我說過我害怕與人打交道。
“小樣,裝什么純情呢!”
穗子、美樂和我是一起出寢室去上晚修的。她們在開心地聊校園八卦和娛樂,我靜靜地跟在旁邊思考明天要交的論文。
我不說話的時候不一直都是這樣嗎?我有些莫名其妙。
“扮啥純情喲,看著就惡心巴嘰的——”
穗子還在針對我的憂郁狀喋喋不休,我本可裝作啥都沒聽見也就沒事啦,而且明明知道她們是愛開玩笑的,可我的瘋勁上來了,冰冷刺骨的語氣席卷著怒火任性地鞭掃過來:“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你知道什么叫純情!我要扮純情也不扮給你們看呀!”
話潑出去以后,我自己都覺得這脾氣發(fā)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就認(rèn)準(zhǔn)了她不應(yīng)該胡說八道,是的,在這之前我心情就很壞,可是還不至于到如此惡劣的地步。她本可以不搭理我的,我安安靜靜地呆一邊,她偏要來踩我這堆臭狗屎,結(jié)果害得自己遭到一頓臭罵。而事實上,當(dāng)我怒吼一通后,我上晚修的心情早沒了。我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的不快,“美樂,我不想去上課了!”
“別,真生氣啦!”美樂和穗子笑嘻嘻地過來拍我。
“沒,沒有。”我原本要回答是的,可我他媽的生誰的氣都不知道!穗子嗎?她只是一只自己都沒弄明白自己說了些什么便遭臭罵的小可憐蟲。
穗子見我愈發(fā)陰沉著的臉,委屈得不行。
我的慍怒變成了難過,我他媽的像瘋狗一樣亂咬誰呀,她們可都是我的朋友呀!我的怒火顯然不是為穗子而來的,但我懶得解釋。我前面就說過,我不喜歡打交道,尤其用語言打交道。王菲不就說語言的溝通不就是簡稱語溝嗎?
我那晚終究沒去上晚修,而是潛進了網(wǎng)吧。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上網(wǎng),我不進聊天室,自己打開QICQ。我喜歡望著里面的圖像,若有所思地等著。里面幾乎全是我的同學(xué)朋友,也就是說都是認(rèn)識的人,里面就有穗子,只不過她的圖像今晚沒亮。我喜歡這樣守著QICQ里的人,似乎用不著任何語言的挽留,你就能實實在在擁有這樣一批看得見的朋友。一般常見的朋友幾乎是用不著這個來聊天的,大家都忙著和不常見甚至沒見過的人泡,所以,你不要磨任何嘴皮子或點頭或微笑或揮手和人家打招呼,這些看得見的朋友依然會讓自己的圖像五彩繽紛地開在你的QICQ里,感覺真棒!面對面,而又不說話且不覺得尷尬,恐怕只有QICQ能做到這樣。
我不喜歡說話,卻喜歡上QQ,這恐怕就是原因之一吧。
我的網(wǎng)名叫“水晶玻璃”,意思是說“像水晶一樣純凈,像玻璃一樣透明”,因為我從來未用這個號在網(wǎng)上說過一句假話。他們都說網(wǎng)絡(luò)是虛擬的,在網(wǎng)上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我就要做真實的,哪怕我的真實面目只是一坨像狗拉的屎一樣的東西。常有陌生人加我,我通常只會“通過驗證”,卻不會“加為好友”。所以這些人通常在“陌生人”欄里閃動,并且先說“你好”,就如現(xiàn)在這個一樣。
“嗯。”
“你是女孩子嗎?”
“嗯。”
“你在讀書嗎?”
“嗯。”
我第一次跟陌生人說話,從不深入交談,他們大多會覺得無趣便離去,但我卻能很好地記住在他們閃動的圖象下千奇百怪的網(wǎng)名。
我在網(wǎng)上同樣不喜歡講話,而且你知道我是任性的,跟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樣,我很少順著別人的性子說話,只是一味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不過,你知道,我前面說過,我是不會講假話的,哪怕你問的是我不愿意回答的問題。遇到這類問題,我心情不好時常會直截了當(dāng)切入“我不想告訴你!”;心情還不算太壞時,我會說“你管我呢!”。這樣的回答可算不得太糟糕,在網(wǎng)上被人罵是不能歸入“很沒面子”這類事的(因為網(wǎng)上狗多,誰能保證不會亂咬呢)。當(dāng)然,這樣的回答很容易中斷對話,而可憐的我本來就不會與人對話,更別說去延續(xù)這種毫無意義的聊天。可是我不能總處在\"無聊\"的狀態(tài),我要結(jié)束各種狀態(tài)的無聊,我就會費盡心思將這種游戲進行到底。于是,我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會像一個無賴一樣繞著圈子說真話。
有個陌生人這樣問我:“你在上大學(xué)?”
我這樣回答:“你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你的資料寫著你20歲。”
“20歲就不可以念高中?”
“那就是說你才上高中?”
“也就是說你對自己的判斷能力表示懷疑?”
“你不是在聊天!”
“那是干什么?”
“你是在胡攪蠻纏!”
呵呵,這是我聽過的最絕妙的答案。是的,我的確不曉得什么叫“聊天”,可是天知道我在多么努力認(rèn)真地聊。我用心設(shè)計了那么多廢話臺詞,僅僅是為了填補這出話劇本身的空白。結(jié)果,它還是匆匆落幕啦!
如此下來,“陌生人”欄里經(jīng)常閃爍的圖像并不多見。
但是,也有例外,譬如說“成真”。他加我的理由是“喜歡你的網(wǎng)名”。他能堅持不懈掛在上面的前提條件是:我說一句,他講四句;他問四句,我答一句。他倒也不怒,口頭禪是“真的就好”。
他剛開始就告訴了我他的真實名字,不過我當(dāng)時沒心沒肺的,很快就忘記了,事實上我壓根就沒打算讓自己記住。
我并沒有禮尚往來地回答他:“我在網(wǎng)上從來不問別人的名字。”
我不回話的時候,他就“呵呵”一聲,自顧自地說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又遇見我,問:“今天心情還好嗎?”
我說:“嗯。”
他說:“真的就好。嗯,我們可以見面嗎?不行,那就告訴我你的地址好嗎?你一定在搖頭了,那就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好嗎?”
我說:“我嫌麻煩。”
是的,我都說過我討厭和人打交道啦,連現(xiàn)實生活中的都忙不過來,又哪有閑功夫收拾心情跟網(wǎng)上的人過招啊!
剛好,這時西單出現(xiàn)了,我告訴“成真”:“我出去透透氣,你跟我朋友聊吧。”
西單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果然,成真也覺得她可愛,尤其是西單將自己的網(wǎng)名改成“美夢”后。
成真在網(wǎng)上跟我這樣說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奇怪。
西單有辦法使每個陌生人都輕而易舉地喜歡上她。
我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可是西單樂此不
疲,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我“成真”真名叫陳真,國防科技大學(xué)的,又高又帥,他們見面了。
我說:“好呀!”
幾個星期后,西單告訴我,陳真說他“喜歡真實的女孩子”,這就是他牽她手時的表白。
我說:“美夢成真!”
順理成章地,有一回,我去我們學(xué)校的食堂便撞見了美夢成真粘一起。西單慌忙站起來要介紹,我把她按住了。雖然我老遠(yuǎn)就猜出陳真,可他未必知道我是誰。況且,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又認(rèn)識一個人(或者說又有一個人認(rèn)識我)多麻煩。
我撮合了一對神仙眷侶,這件事本該到這兒就結(jié)束了,沒有我啥事了,你也這么想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也正當(dāng)我把這事忘得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是我咬了美穗一口后便蹺晚修課跑來泡QQ的晚上,好久沒有主動發(fā)消息過來的陳真說話了:“你和她關(guān)系好嗎?”
我納悶,但很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你們經(jīng)常談起我嗎?”
“她經(jīng)常。”
“她怎么知道我喜歡灰色的風(fēng)衣?”
“不曉得。”難道我知道嗎?我省去了要打一長串字的麻煩。
“我記得你上個禮拜問過我這個問題。還有,其實——你,不用一直背著西單,跟我在背后說她的不是。事實上,我以前一直——”
上個禮拜,上個禮拜我跟街心公園的一只流浪狗說了一個上午的廢話,我跟它還共進了十二根火腿腸。
西單知道我QICQ的密碼。
我沒回話,也沒關(guān)QICQ,強行直接關(guān)機。
我上網(wǎng)回來,看見剛上完晚修回來的美樂。
美樂很難過的神情,看見我就像撞上了催淚彈一樣,“你死定啦!”
“怎么死的?”
“老師點名啦!”
我記得這門選修課老師講的話,因為他也是一個很任性的人。
他說,你選了我的課,愛來不來,反正我整個學(xué)期就點一次名。我點的那次沒來,您就可以永遠(yuǎn)不來啦!
我就沖他這句話,苦苦挨了大半學(xué)期的公共關(guān)系選修課。
在放假前的倒數(shù)第三周,他點名啦!
也就是今晚,我的選修課宣布被當(dāng)啦!
看來,任性的家伙真的很討人厭。
活該!誰叫你任性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