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推開門,才發現他一直在門口,一臉汗,一臉淚,他過來抱著我,抱得很緊,感覺很踏實。很多年以后,再說起當時的感覺,他說,當時真想躺在床上替你痛。我笑,有這句話就夠了。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讀大三,每個月總有幾天,提心吊膽的,而那該來的,總是遲遲不來,我們沒有用保險套,他不喜歡,說感覺像穿著雨衣洗澡,我也沒有吃藥,怕身材走形。每次完事了,他就讓我在地上蹲一會兒。
其實沒有跟他在一起之前,我的例假就不規則,要不是遲遲不來,要不就是來了又遲遲不肯走,于是該來不來的那幾天,日算夜算,手指都掰斷了。他倒無所謂,對那個“家里蹲”的避孕方法充滿信心。可我還上著大學呢,萬一……我們宿舍的一個女生,藥流沒流干凈,又跑去清宮,清宮沒清干凈,有淤血和絨毛留在子宮里,發生癌變,最后整個子宮都摘掉了,這下是徹底干凈了。
最害怕會發生的事,終究是發生了,是11月,例假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于該來的時候來了,我欣喜若狂,特意下館子撮了一頓,以示慶祝。誰知道,這一來就不肯走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時多時少。因為從前有時也會拖很久,有時一個月會來兩次,所以我也沒有在意,倒是他急了,老是催我去看醫生,還跑去藥店幫我買“斷血流”。
日流夜流,足足流了有一個月那么久,我還是不肯去看醫生,因為時多時少,少了的時候,我都以為是藥起效了,可突然地又多起來。真的很怕去做婦科檢查,想起橡皮手套和冰涼的器械就打怵。
最后還是他逼著我去的,也到了非去不可的境地了。醫生問我來了多久了,上個月什么時候來的?以前月經規不規則?我紅著臉,都是他幫我回答了。
醫生把我帶進檢查室,用戴著橡皮手套的手指伸進我的體內,摸這摸那,問這問那,然后指著拿出來的血塊說,你懷孕了,又流產了。
我愣住了,我這個月來了月經啊,而且來得很準時。醫生說,是假月經,孩子流產的時間和你的月經來的時間是同一時間。我拼命地回憶,到底是什么時候懷孕的,又是什么時候流產的,是騎單車?運動過度?還是做愛的時候過于激烈?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醫生通知我去二樓做清宮手術。我乖乖地跟在后面,他忙著交錢辦手續,醫生還不停地埋怨他,怎么這么久才來,前幾天有個女孩子怎樣怎樣。
躺在白色的手術床上,雙腿被分開架起來,醫生和護士在我面前不停的走動,都戴著大口罩,看不清表情,托盤里冰涼的器械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看著這些,我的淚刷地就下來,我想起宿舍里那個被摘掉子宮的女生。
醫生用一個鴨嘴一樣的器械撐起我的子宮,然后用冰涼的器械在我體內攪動,每動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我大喊大叫,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我說饒了我吧,我不要做了,我不要子宮了之類的話,醫生每次都說快好了,再堅持一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痛得喊的力氣都沒有了,攥緊的拳頭,手指甲都嵌進肉里了。醫生終于說好了,我一下就笑起來,那感覺,像是死過一回。醫生把那些刮下來的血塊放在玻璃器皿里過濾,以缺定是不是該刮下來的,都刮下來了。
穿好衣服,推開門,才發現他一直在門口,一臉汗,一臉淚,他過來抱著我,抱得很緊,感覺很踏實。很多年以后,再說起當時的感覺,他說,真想躺在床上替你痛。我笑,有這句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