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歲時她賦閑在家。
于是她的父母決定讓她用這段時間去學車。
當聽到他剛從上海畢業(yè)回家、也準備去學車的消息后。兩位母親在牌桌上達成了一致:讓他們一起去報名,一起學車。
當她一看到他,剎那間反應出的竟是那件幾歲時在一起玩的一件事情,她看到自己握著一只小象,握著一種渴望不肯放松的小女孩執(zhí)著的眼神望著他。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很是驚詫,又覺得好笑:怎么自己還會記得這樣一件事?難道,是因為那次自己沒能得逞,所以一直耿耿于懷至今?
當她笑著向他提及此事的時候,他也還記得,并且做恍然大悟狀。
她實在沒有想到,20年后他們的初次接觸,就是以那只小象為契機,以這樣一種方式開始了交談。而這樣的方式,使得他們之間本應有的陌生和拘束,奇妙地消失無蹤。談話就像是一群往水里游的魚,那么活潑流暢地開始了。
他很健談。她也一反常態(tài)地拋開了一貫矜持寡言的風格,和他談笑自若。畢竟,他并不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在他們之間有一種永遠不可更改的真實:他們是一個院里的孩子,他們注定有種天然而來的親切感。從一清早坐上駕校的班車,到走進了上交規(guī)課的那個不大的院子,兩個人的交談始終沒有間斷。
很令人費解:他們同時報的名,排出來的號碼卻差得很遠。他們沒能像她媽媽希望的那樣在一間教室里上課。屬于他們的閑談時間只是每一個課間的15分鐘。他的那個班好像總是比她下課要早一點,每次她翹首窗外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一地的斑駁光影中等著她了。每一個15分鐘似乎總嫌過得太快而下一個又來得太慢,中間要付出三倍于此的時間用來等待。
這情形并沒有隨著交規(guī)課的結束而結束。接連幾天,他們每天傍晚的時候一起出去散步。他給她講了他在上海的生活,給她講他比賽中的種種故事,講他小時候的訓練,講他大學中的見聞,打趣她在上交規(guī)課時被異性的注目和探問。他們就像兩個早該認識而沒有認識的朋友,都急于彌補這中間的空隙、而要把積攢了多年的話全部說完似的。
每天早上,他給她morning call的短信內(nèi)容是:小豬,快起床了。在她身邊,在這個大院里,真正從幼兒園就認識的朋友有很多,無論男女她一律戲稱為青梅竹馬。
他們好像在一種奇異的軌道上前行,即使脫軌而出,卻依然是隸屬于這軌跡之內(nèi)。
周末的晚上,他在她家。她一邊和他談著話,一邊散開了發(fā)髻,把及腰的長發(fā)傾瀉下來。他撩撥起她頭發(fā)的時候,她覺得她的情緒也被那樣一絲一絲地撩撥了起來。而當他的手輕輕落在她肩上時,她覺得自己的思維忽然停滯了,意識飄忽而蕩漾,正要張口的句子變得支離破碎。那一瞬間她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她被他攬了過去。他貼近了她,擁住了她。他的呼吸熱熱地吹在她的耳際,逡巡過她的眉間,睫毛,鼻梁,臉頰,落在她唇邊。
電腦屏幕變成了屏保的圖案,閃爍著幽暗而變幻的微光,籠罩在她的小屋里。
他重新在她身邊躺下時,她對他沖口而出第一句話居然是:“你……不會是為了報當初我要搶你那只小象的仇吧?”他瞪著她,她也瞪著他。半晌,兩個人一起啞然失笑了。
她又想起了那個畫面,那個眼里跳躍著希冀光芒的小女孩。她始終沒有得到那只小象,卻在20年后,得到了它的主人。
她只知道,從3歲時她愛上了他那只小象的那一刻起,這漫漫的20年間,延遲著未曾發(fā)生的、隱藏著將要發(fā)生的、命運中注定了必將發(fā)生的……
而這之后呢?時光再滑過了一個20年之后,她和他會怎樣?誰知道呢。或者,并不需要知道。他們還會繼續(xù)漫步在他們那奇異的軌道上,體味著時間造就的夢幻;他們相遇在最應該相遇的時候,分享和占有了彼此最華麗的年紀;他們擁有這一段最絢爛的記憶,成為他們青春的佐證。有了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
(董婷婷,筆名曼儂,女,23歲,現(xiàn)居北京市海淀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