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近視眼。如果不是近視眼我現在會坐在某個政府大樓里看看報紙泡泡茶,而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我只是一個賣羊肉的小販。
我每天早晨4點鐘起床。你如果4點半醒來,你將會聽到一聲羊叫,那是羊最后向人世所作的惟一反應,也是我作為一天工作開始的標志。5點鐘我會準時出現在菜場上,我的生意一般集中在7點。也就是說之后我將面臨著等拉散客的命運。
我的日子大都是這樣——談不上空虛,當然也不充實。重要的是我現在也能掙錢了。我夜以繼日的勞作就是簡單地為了掙錢。因為我還沒有女朋友,我以前有過,不過最后吹了,因為我買不起房子。
我是一個小羊肉販,我過著符合我身份的生活。我安分守己、與世無爭。正是這樣我才能在亂雄爭霸的紛擾中保住自己的招牌,也正是這樣,我的攤位才常常被一些高貴的人作為整頓市場經濟秩序的靶子。因為只有在我這里,他們才會得到滿足;只有在我這里他們才能感受到存在的意義。而我則是配合他們開展活動的,可他們從來沒有發給我福利,這個我想不通。但不要緊,如你所知,我的時間很多,我將會一如既往地想下去,直到我想明白或者他們給我發福利為止。
我從不宣揚我的過去,因為我現在只是一個小羊販。因為多數人看來只有越是層次低下的人才越想吹噓一些自己并不具有的東西以此來抬高自己的地位。所以盡管我的過去金光燦爛,但我從不提及。我這個職業和自由撰稿人的性質差不多,想干誰都可以干,完全不必擔心會有什么賣羊肉職業資格證之類的攔路虎出來給你搗亂。我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放棄了多年的所學,轉身投入到這片自由天空中來的。在此之前我參加了兩次司法統一考試和三次公務員考試。最后那次我過了,因為我是近視眼被刷下來了,也可能是因為別的,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如你所知,一個小羊肉販能懂得什么呢!
從業那年本來我也打算去考研的,不過后來當我得知對面賣飛餅的包阿姨也去報名參考時,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放棄這個念頭是覺得有利可圖。因為我知道賣飛餅的去了,賣豆腐的也會去,賣鹵菜的搞燒烤的統統都會去,反正我所在的這條街凡是過來臥薪嘗膽或者先就業后擇業的那種人都會去。在此我還想宣傳一下關于考研錄取的最新政策。人家說了不是錄不錄的問題而是你考不考的問題,我要說的是,當他們再次回到校園的時候,我的生意將會出奇地火爆。你想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他們全部通過了考試,而且有的還考得相當不錯。據說要不是什么年齡稍小了點,當成博士錄取也是極有可能的。在校園里呆了沒多久問題就出現了。因為他們在交流各地就業行情時得出了驚人的結論,那就是不管自己這幾年讀的是什么,最后還是將回到我所在的那條街上。于是一時間他們又都唏里嘩啦地來到了這條街上,當然我的遠大前程也隨著他們風塵仆仆的到來而唏里嘩啦了。
在后來我的境遇就更糟了,可以說是急轉直下。因為我的旁邊突然又冒出一個賣羊肉的——只賣羊腿,和我一樣,他也架著一副眼鏡,不同的是他滿臉橫肉做起生意來顯得比我更專業。我知道他是反壟斷來了。在我的老朋友——高貴的人那里得知,那家伙名叫陳三。陳三是公務員待錄的應屆大學生。他們還告訴我陳三賣的東西你就不要賣了。我知道我的桌子上將再也看不到羊腿了,想到這我就想哭。我哭不是因為我不能賣羊腿了,我哭是因為那些不能賣掉的羊腿我給放到哪里呢?我哭是因為羊為什么就長羊腿呢?
我在沒有羊腿賣的日子里苦心經營著我的攤位,而陳三并不因為我不去賣羊腿而影響他去賣羊肝,羊肺,羊腸子,后來我連羊腦子都看見了,再后來攤位干脆就成了陳三的屠宰現場。
我的小販生活開始風雨飄搖了,因為高貴的人對我說過陳三賣的你就不要賣了,就這么一句我的生意就要一落千丈,奄奄一息了。我覺得應該和這些老朋友談一談了。老朋友很友好地對我說這是為了形勢的需要,這是發展經濟要有重點扶持的有力體現。老朋友拍拍我的肩,然后對我說:“你明白嘍!”
我在明白中想起了我的過去,很久以前的過去我是在法學院里度過的。那時的我如果知道現在的我是這副樣子,那時的我將會推著現在的我走向法院。我現在只是一個瀕于破產的小羊販。我現在還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房子,而這兩樣法院又都不會給我,那我去干什么?我去僅僅是為了證明什么嗎?噢,那就不了,因為我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我覺得賣不成羊肉很好。我可不想在這里賣一輩子羊肉,我還要掙大錢去哩。
后來我在途經菜市場時,遠遠地看到陳三走在高貴的人群中。他開始了前途無量的工作。我不恨陳三,他是無辜的,他是我曾經的同行,我為同行中有他這么有出息而高興,我為這條街上又出了一個高貴的人而歡呼。
明天,我將為我的第5次公務員考試而沖鋒陷陣。
(李金軍,男,出生于1983年,山東棗莊人,現就讀于湖南冶金學院法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