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冷,一切的娛樂活動都得取消。北風呼嘯窗欞吱吱作響之時,在被窩里讀書倒是不錯。記得一度欽羨小資始祖沈三白先生,他雖然窮,可是風雅得緊,對于屋子怎么布置,花怎么擺都有研究,把蝴蝶蝗蟲什么的勒死擺在花草上,使得隆冬時節(jié)也有蟲草之趣——關于這種情趣,兩個人真是神仙眷屬。以前是隨便翻翻而已,就留下了這個印象,認真一讀,卻發(fā)覺滿不是那么回事。胡適先生把《浮生六記》翻譯到國外,大概就是想叫洋鬼子們看看中國式的賢妻。我們中國女人,好像非得靠這個出名才行。他說,那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子。
可愛倒也算得上,至少不是目不識丁,還能與丈夫詩詞唱和,又出得廳堂,在那個婦女普遍受不到教育的年代,也算難得。一幫男人瞎侃,這邊一桌子好吃的已經(jīng)擺上來。跟公婆在一起也一味忍讓。這樣的,誰不愿意娶一個放在家里。
最令人驚異的舉動是,這個開明無比的妻子費盡心思,想給丈夫找個小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好的——一個妓女的女兒,正在撮合,卻被有錢人搶走了。她一氣之下竟然病倒,死掉了。《紅樓夢》里邢夫人想幫賈赦納妾,惹了老太太最喜歡的鴛鴦,結果被臊了一鼻子灰,成了人人笑話的對象,連賈母都說,你三從四德也太過了。可是,她也不過是因為怕。這一個,卻是心甘情愿地。至少是被塑造得心甘情愿,甚至樂此不疲。
心理學上不知道是否可以解釋這樣的行為,說不定她體內存在某種特殊物質,能有效對抗女人吃醋的本能。那可比江湖醫(yī)生的“療妒湯”強得多了,如果提煉出來,造福大家,便彼此再無怨尤,一切人類成兄弟。
沈三白后來去廣東游歷,找妓女的時候還專門找了一個和蕓娘很像的,完事之后還寫進文章風雅一番。這個傳奇,在我心里從此一筆勾銷。浪蕩無妨,可是不要打著深情的幌子。
我們知道最多的法國女作家是杜拉斯,就像演員脫口而出是蘇菲瑪索。亦舒卻根本不屑一顧,大談起科萊特來了。這個女人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放蕩,男人女人老少通吃,法蘭西學院拒絕接納她為院士,但龔古爾學會選她為主席。教會拒絕為她舉行宗教葬禮,法國卻為她舉行了國葬。
這是另一個品種的異人了。放蕩無罪,所謂勝王敗寇,夠傳奇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