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修養了一輩子,倒了八輩子霉。由于受家庭和老師封、資、修的毒害,講究什么修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受氣包。年輕的時候,有修養就與革命精神相違背,那是壞毛病、壞思想、壞習慣,與高呼“造反有理,革命無罪”口號,堅定地站在“衛東彪”司令部一邊,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人相比,常常自慚形穢,總覺得自己立場不如人家的堅定,愛憎不如人家的分明。因而得不到信任,受不到提拔?,F在年老了,又搞市場經濟,和那些山吃海喝,狂嫖濫賭,在市場上笑傲眾生,敢于直面殘暴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大字不識幾個的大款貪官相比,總覺得自己“虧己是福,虧人是禍”的性格怯懦可哀,“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貞婦愛色納之以禮”的信條有點寶里寶氣。就目前的處境看,簡直有點像暫時還不必賒酒喝的孔乙己,早幾年兩萬塊錢分的福利房至今賬還沒有還清,真的無地自容。
于是,對所謂之修養懷疑起來。是有修養好,還是沒有修養好呢?到底什么叫有修養,什么叫沒有修養呢?回答是五花八門的。怎么辦,書呆子氣十足的人只好埋著頭,到古今圣賢之書中找一找,看能否找到答案。關于修養,各家說法不一樣,其中以儒家的標準最傳統,在華夏延續的時間最長,影響也最大。
儒家所提倡的修身養性,即個人修養。修身養性所要求達到的程度,儒家的說法非常精辟,一個字——和。和,是什么呢?“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币馑际侨说南才繁憩F得恰如其分,恰于其時才叫和。
話說到此,就應該知道中國最難做的事情是管理。那些占街為市的蔬菜販子又可憐又可氣,對他們隨怎么做都難以達到“和”的境界。懲罰他們,沒收貨物,折斷秤桿,顯得太過分,他們也要吃飯,也要養家活口。記得有一位大警官親自對我說過:“先讓人民有飯吃,再讓人民去守法。”完全是真理的高度概括;如果不懲罰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有些街道不要說行車,就是過人都會有困難,甚至借機欺行霸市。那么,你們說說,怎么管理才叫有修養呢?不光對待菜販子,處處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要做到事事有修養,時時有修養,實在是不容易。
儒家的經典《中庸》上說:“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币馑际牵汉?,天下共同的道理,是個人修養的最高境界。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喜時不會得意忘形,目空一切;怒時不會拍桌打椅,信口雌黃;哀時不會悲痛欲絕,死去活來;樂時不會手舞足蹈,忘乎所以。說時容易做時難,凡事加上一個“最”字就難辦了,只有世界冠軍才能稱“最”。
現在看來,對于和的程度應該放寬一點,只要事理通達,心氣和平,就可以說達到了和的境界。要做到這種程度,仍舊很不容易。不過大家都朝這個方面努力,世上罵架的、離婚的、斗毆的、殺人的就會少得多,我們的社會也就會太平得多。君子固窮,安貧樂道。少幾個錢求得一個心安理得,睡一輩子安穩覺,賊來了不急,反貪局來了不怕。雖然像阿Q,有點精神勝利法,認了。倒霉就倒霉,只要對社會有好處。因此,我們提倡一個“和”字,相信一定會得到絕大多數人的積極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