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堰“圈地”糾紛調查

2004年6月18日，《湖北日報》在顯著位置刊登“強行驅趕農民，毀地拆房”的報道，披露了十堰市白浪高新技術開發區非法強占耕地的問題。

8月3日，本刊記者在十堰市采訪時發現，除了白浪開發區，東城開發區非法強占耕地問題也相當嚴重，而且，兩個開發區毀地行為并沒有終止的跡象。

杜興志是湖北省十堰市東城開發區李家邊居委會三組的村民，他原本的5畝多地在今年3月份被東城開發區帶來機械強行填平，“旱地按每畝青苗費400元、土地安置費800元的價格，買斷了我全家二口人的生活來源，我怎么能簽字同意？”杜興志說。為了討回自己的飯碗，他開始了上訪。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十堰市白浪高新技術開發區。

這兩個開發區都區劃在十堰市茅箭區的地盤上，因此，一大批像杜興志這樣的失地農民走進了上訪者的隊伍。同時，因征地、補償等糾紛而引發的沖突也不時發生。

毀地扒房沖突不斷

東城開發區位于茅箭區的中心地帶，成立于1992年，區劃面積40多平方公里，轄10個行政村3個居委會，總人口2萬多人。白浪開發區初建于上世紀80年代末期。村民們說，東城開發區和白浪開發區大肆毀地是從2001年就開始了。

東城開發區李家邊居委會三組居民任艷兵回憶，今年3月，東城開發區在沒有任何合法征地手續的情況下，組織警察、保安、城管、民工及不明身份人員約100多人，強行推掉村民的房屋。“更讓人氣憤的是，多次在夜晚，勞作一天的村民剛剛入夢，開發區及村委會負責人又組織幾十人，坐上幾輛汽車，分頭包圍農民的住地，讓農民讓出宅基地。”

據村民們講，3月18日，十堰市白浪高新技術開發區內發生了同樣的強征強拆事件。“因為補償費、安置費以及青苗費一分錢沒有發放到村民手上，幾十名村民圍著推土機不讓平地……”

記者在茅箭區人民政府出臺的（2003）11號文件“土地補償標準”中看到，土地的補償標準分為青苗補償費、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文件規定，青苗補償費（元/畝）：旱地2000元，漁塘4000元，林地1500元；土地補償費（元/畝）：旱地1200元；漁塘24000元，林地900元；安置補助費（元/畝）：旱地8000元，漁塘6000元，林地16000元。

但據記者調查，這些補償只是寫在紙上，失地的村民并沒有全部得到。東城開發區劉灣村四組村民任澤合說，他家有26畝地，全部被開發區填平，每畝只補了4000元的青苗費和每畝1.6萬元的補助安置費，土地補償費卻沒有了。“我家原有旱地8畝，東城開發區全部給我填平了，漁池是每畝補的4000元，開發費1500元”，茅箭堂村村民杜興全說。

記者了解到，相對于東城開發區的補償，白浪開發區內的失地農民更少一些。白浪開發區馬路村14隊村民萬法權說，“我們被占用的土地，每畝只補了土地青苗費500元，其它的什么都沒有。”

據村民們說，在開發區征地和補償過程中，失地者與當地政府及執法人員之間的沖突不斷發生，而幾乎每次沖突之后都有村民被抓被打。據村民們統計，今年以來，失地農民在這樣的沖突中被打傷10多人，5人被拘留。

村民與村干部的對立

失地農民說，他們的土地之所以會被開發區非法占用，是因為村委會干部與開發區領導串通一氣的結果。“如果村干部是兩袖清風，是一心為民，就會讓村民見到征地的各種合法手續，同時還應將開發商付給村、組的各項資金通過‘村務公開’的形式公布于眾，滿足失地群眾的知情權。不召開村民大會，暗箱操作，怎能讓百姓不產生懷疑？！”。

任澤堂、杜云邦分別擔任東城開發區劉灣村村支書、村長。記者在一份2004年7月14日由劉灣村100多名村民聯名的《罷免村主任、村支書理由書》中看到這樣一段話：杜云邦、任澤堂在沒有任何相關拆遷、補償失地村民今后生活來源等文字性依據的情況下，會同開發區部分工作人員，軟硬兼施，逼迫無助的村民讓出了依戀不舍、生存百余年的宅基地。更讓人痛心的是，在“新村”的選址上，杜云邦、任澤堂又擅自做主，在本村尚有上等宅基地的情況下，將我村三、四組村民趕往一處地勢低洼、洪水積成、面河臨山的劣等之所，無形中增加了新建房屋的造價，使得本身不寬裕的村民在經濟上“雪上加霜”。如今，傾其所有建成的部分“新宅”已出現裂縫、滲漏，村民罵聲不斷。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在十堰市民憤最大的要數白浪開發區馬路村村支書王國慶。當地村民在告狀信中說，王國慶作為一個小小的村支書，不知從何來的資本，竟擁有三處房產，總價值達300多萬元。“王國慶在近三年來強行賣掉土地和出租土地達500多畝，克扣村民補償費、安置費1200多萬元，三次調動警察、保安、城管200多人，興師動眾，打傷、打殘村民9人，出動推土機、鏟車、挖土機10多臺次，推毀建筑民房300多間，算得上建國以來當今村書記暴力行政的冠軍。”

當地一位人大代表指出，如果村干部行得正，坐得直，自己的屁股干凈，就會有組織的帶著村民討說法。發生在十堰市的多起非法征地事件，充分說明了村民自治機構本身就存在重大問題。

國土部稱“嚴查到底”

一份由村民寫給上級有關部門的《舉報信》中寫到，東城開發區與開發商勾結，違法征用農民土地盲目開發，目前已毀地大約在4000多畝：萬象工業園占用許家棚村600多畝；一建集團占用許家棚村200多畝、回船村200多畝、西坪村200多畝；三環集團公司占用劉灣村800多畝；洪濤工業園占用堂村、劉灣村、李家邊居委會三組共計337畝；遠景公司占用茅箭堂村六組300多畝；殘協公司占用堂村100多畝；毀林開山占用西坪村、徐家棚村、劉灣村、回船村超千畝。

據有關權威人士透露，東城開發區已推平的337畝土地，因洪濤工業園未辦理有效批文現已停業，巨大的洪濤工業園的牌子也已摘掉，土地卻至今閑置，雜草叢生。

“還我耕地！我們要活下來！”這是記者在十堰市三天采訪中所聽到的村民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白浪開發區馬路村一組村民在《請愿書》中說，“我們組有170多人，原有200多畝耕地，幾經開發非法占用，目前尚剩的17畝地要養育170多人，人均不足1分地，地里又不能長金子，以后我們該如何生活？”

據本刊記者調查，東城開發區規定村民必須投入9—15萬元建標準的三四層樓房，有部分村民因無資金，只好長期在臨時搭起的“窩棚”內度日。還有部分正在建房的村民因無資金保障，建建停停。

8月6日上午，本刊記者就東城開發區和白浪開發區的非法強征強拆事件，電話采訪了國土資源部土地利用管理司副司長束克欣。他聽后十分震驚。他說，國務院最近有一個通知明確指出，首先要保護耕地，這是不可動搖的一條，保護糧食問題是首要的，中國13億人口，我們不可想像中國再出現1960年的糧食饑荒問題。堅決剎住亂占濫用耕地的歪風，要選擇一批重點的大案要案公開曝光。堅決查處，既處理事也處理人。

據束克欣副司長介紹，政府占用農民大量土地，卻又不好好安置，給農民的征地款僅是很低的補償標準，或者不能到位、克扣、挪用、截留，這就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去年相繼召開的三次土地市場治理整頓會議，國務院要讓各省一把手出面，而且強調這個電視電話會議要開到縣里頭。

最后，束克欣副司長表示，十堰市兩開發區的圈地現象相當嚴重，國土部在近期將派出調查組前往湖北十堰市調查，發現問題決不姑息，嚴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