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制造了檢察長的高危腐敗

在中國近期此起彼伏的反腐敗聲浪中，落馬于檢察長職位上的貪官，似乎格外引人關注。

腐敗發生在任職前

2004年8月25日，重慶市檢察院原黨組副書記。常務副檢察長郭寶云被云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異地審理，一審以受賄罪和貪污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8年。

經昆明中院審理認定，郭寶云在擔任重慶市江北區區長期間，利用其主管財政、稅收工作的職務便利，出面與區財政局、稅務局進行‘協調’，為重慶三和車輛零部件制造廠謀取利益，使該廠得到江北區財政的資金支持和稅款442萬元的即繳即返。1997年4月23日，郭寶云指使其子楊青川(另案處理)收受該廠廠長給予的人民幣20萬元。

1997年3月，郭寶云及其子楊青川與解放軍某部西安財務結算中心主任李某談定，由總后西安財務結算中心融資 1000萬元，以買國債名義將款存入江北國債服務部，利率為1696，其中付給結算中心9 .18％的利息，另外6 .82％的息差由郭寶云處理。4月7日，李某將單位的1000萬元資金，電匯至重慶市江北區國債服務部。4月11日，楊青川在郭寶云指使下到區財政投資公司收取息差，投資公司出具“代保管證券兌付計價單”將息差73 .2萬元從財政投資公司轉賬支付到重慶東大投資有限公司賬上，楊青川將該款從東大公司取出并占有使用。

“郭寶云是在組織上找其談話，即將免去其江北區區長(副廳級)，另行安排正廳級職位之時實施了貪污、受賄犯罪行為的?！币幻麉⑴c辦理此案的紀檢人士透露，“后來的情況更為離奇，1997年9月，沒有任何司法工作經歷的她，出人意料地被任命為重慶市人民檢察院黨組副書記、常務副檢察長。1998年10月，她被授予一級高級檢察官。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郭寶云擔任常務副檢察長期間，仍然不遺余力地利用自己以往的工作關系和職權影響，協調各種關系，以‘虎口奪食’般的傳奇，將已規劃給重慶市國寸局土地整治開發管理處和市新城開發公司，用于黃花園大橋、五里店立交及五黃路工程涉及的農轉非住宅安置房用地184畝中的134畝，違規變更給了其子楊青川所開辦的無資金、無開發資質、無立項批準文件的東大房地產公司。楊青川將該土地出讓后，非法獲利2000多萬元”

這名紀檢人士還說“按照郭寶云當初的說法，她被安排到檢察院任職，是組織上另有考慮。而如今的事實說明，不論是屬于組織上的安排，還是出于她本人的自愿，郭寶云到檢察院工作后，恰巧為自己以前的腐敗行為，找到了安全的避風港。另外，她還可以利用工作條件、職務便利和業務知識，掩蓋問題，增強自我保護機會和意識?！?/p>

不屬個別現象的案例

其實，在自身已經存在腐敗問題的情況下，又被提拔到檢察長崗位上的領導干部，不只是發生在郭寶云身上。

2004年8月28日，第十屆全國人大第十一次會議表決通過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賈春旺提請批準免職的名單：免去江西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丁鑫發的職務。

現年61歲的丁鑫發2001年4月當選為江西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任檢察長的三年間，丁鑫發理直氣壯抓辦案，擔任過多起廳、局級干部腐敗犯罪案件專案組組長，還逢會必講領導干部要嚴格要求自己，嚴格要求家屬子女和身邊的工作人員。

“不管他的過去如何輝煌，不論他的言論怎樣動聽，現在他畢竟實實在在地落馬了，并且不為其它事情，就因違法違紀。”江西省一名官員說，“丁鑫發過去的勤政廉潔形象，肯定會隨著其問題的調查深入而散失殆盡。很難說他后來努力工作的目的，不是為了掩蓋過去謀取私利的問題?！?/p>

對于丁鑫發涉及的問題，與其被“雙規”同時傳開的消息是“徇私枉法、以權謀私，包庇兒子違法活動”。2004年7月4日，在江西省委召開的第一屆六次全會上，省委負責同志通報的情況是“中紀委在對丁鑫發實行‘雙規’的決定中講，丁鑫發徇私枉法，索賄受賄，利用職權為其子做生意獲取巨額非法利益，打擊舉報證人情節惡劣，問題非常嚴重?！?/p>

由于目前還處于調查攻堅和突破案件階段，更為詳細的情況有關部門和人士均以“不便透露”為由拒絕外界的關注。但在南昌，丁鑫發的長子丁少華、丁少華的岳父張良琛，因涉嫌丁鑫發案己被公安機關抓捕，又被中紀委帶往北京審查的消息，已經成為公眾知曉并議論紛紛的熱門話題。

丁鑫發涉嫌腐敗的問題，從時間上看，發生在其擔任檢察長職務之前；從性質上講，與其為兒子謀利有關。也就是說，丁鑫發是在自身存在腐敗問題的情況下，被提拔到承擔反腐敗職責和重任的檢察長崗位上。

“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也許能說明這個問題。”一名紀檢干部說，“本來，貓是主人用于守護糧食不被老鼠偷食的，可現在的情況是，貓自己已經偷吃了主人的糧食，因此，盡管它能盡職盡責，但沒有人能保證它不會與老鼠‘和平共處’，同玩游戲。這樣一來，更不好說是誰捉弄誰了?！?/p>

另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在著名的“慕馬案”中落馬的原沈陽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劉實。2001年10月10日，劉實被法院以泄露國家機密、貪污和受賄等數罪并罰，終審判處有期徒刑20年。

在沒有原形畢露之前，劉實自稱是“沈陽最廉潔的干部”。但在其案發后，人們發現其在擔任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期間，就是一個劣跡斑斑的貪官。據法院審理認定，1993年12月，沈陽市財政局撥款27萬元給時任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的劉實購買住房。根據劉實安排，將其中的6萬元匯至某福利廠以補劉實 1993年12月購房之不足，21萬元余款此后就在市里許多公司、銀行、拍賣行間進行“市際大旅行”，最后回到市法院招待所，劉指使財務人員以打白條報銷的手法沖抵應收款，最終將其貪污。

劉實還與沈陽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頭子劉涌關系密切，1997年3月，在裝修房子時，收受劉涌送上的人民幣 20萬元。劉實為在美國的女兒、女婿辦了結婚登記手續，劉涌再次送上1000美元“賀禮”。在劉實的聯系和協調下，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將資產價值達3億多元的24000多平方米中街商業用地，以行政劃撥方式，無償地批給劉涌進行商業開發。同年11月，劉實為劉涌辦理了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人員身份赴美國的相關手續。在美國期間，劉涌又送給劉實3萬美元。

擔任沈陽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后的 2000年4月至8月，劉實在辦理馬向東等人涉嫌貪污12萬美元、挪用公款40萬美元的案件中，又收受賄賂2萬元，并多次向馬向東之妻章亞非通報案件辦理的情況，甚至連有關部門開會討論案情的內容、馬向東案件的關鍵證人、所處的訴訟階段以及對馬向東的律師所寫材料的意見等，也悉數告訴章亞非。他還多次為章亞非出謀劃策，使馬向東案件的查處工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案件處理進展緩慢。

檢察長腐敗的制度根源

檢察機關是中國的法律監督機關肩負著維護國家法律統一和正確實施的重要職責，更為重要的是，檢察機關承擔著查辦貪污賄賂犯罪案件，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神圣使命。

一名從事反腐敗研究的學者坦言?！半S著反腐敗斗爭的日趨持久化、復雜化，檢察長這一特殊崗位，已經成為一些自身存在腐敗問題的官員窺視權力的重點目標。他們一旦被提拔到這個崗位上，不僅能夠掩蓋自己的問題，繼續謀取非法經濟利益，而且可以堂而皇之地以反腐敗的名義，清除異己，壯大勢力?！?/p>

而現實的情況是，由于目前中國的司法機關還沒有相對獨立的人事權，一名普通的國家工作人員欲成為檢察官，必須通過所有資格考試中最嚴格的國家司法考試，而一名領導干部被提拔為檢察長，則完全可以繞過這道門檻，人為地通過組織部門安排。

對此，一名法學專家憂心忡忡地說?！氨M管2001年修訂的《檢察官法》明確規定‘人民檢察院的檢察長、副檢察長應當從檢察官或者其他具備檢察官條件的人員中擇優提出人選’，最高人民檢察院也在《關于做好修改后的檢察官法實施準備工作的通知》中要求‘凡不具備檢察官條件的人員不能作為檢察長候選人或副檢察長人選’。但在目前的體制下，這些法律的規定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其中最突出的問題，就是對檢察長候選人或副檢察長人選，上級檢察機關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可有決定權的機關和部門，又往往把檢察長視為黨政官員而忽視專業任職資格，常以黨政領導才能挑選人。而人大的選舉或任命，以及上級檢察院檢察長提請同級人大常委會批準下級檢察院檢察長的程序，事實上滯后于各級黨委的決定。一言以蔽之，這種有法不依、權大于法的選拔機制，很容易把已經有腐敗問題的官員選拔到檢察長的崗位上?！?/p>

“在目前中國的政治生活中，把司法機關等同于‘專政工具’的思想觀念，把法院、檢察院視為黨政機關的習慣性認識，把法官、檢察官視為公務員的管理模式，沒有因為《法官法》、《檢察官法》的頒布而改變。”一名行政法學專家說，“如果要打破這種體制，實施依法治理，肯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p>

從2003年底起，最高人民檢察院已經開展了人民監督員制度試點工作，目的是“為了加強外部監督，切實防止和糾正檢察機關查辦職務犯罪工作中執法不公的問題”。一名檢察人士指出，這項舉措只是對檢察機關的工作內容起了一定的監督作用，但是對于檢察干部的任職仍然無法左右。

這名檢察人士還說，“對于落馬于檢察長職位上的貪官，不管其問題是否發生在檢察長任職期間，都有把關個嚴，監督不力的責任，并且這種問題的出現，給檢察機關的聲譽，帶來了毀滅性的危害。因此，無論檢察機關還是其他相關部門，現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正視問題，理智對待，從法律和制度的層面上尋求科學解決的途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