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順名為大順,可日子過得并不順。母親去世不久,媳婦又撒手人寰。媳婦體弱多病,自嫁給了大順就沒離開過藥瓶,沒給大順留下個娃子,不到四十就成了孤家寡人。他平時擺弄著幾畝地,生活也能對付。
這天大順去鎮上趕集,傍晚回來時目睹了一起車禍:一輛急駛的四輪貨車撞倒了一個人,待貨車過去再看那被撞的人,只剩下了血淋淋的身軀,頭不知飛到了哪里。大順被這情景嚇得頭皮發麻,急急地往回趕,想找個人說道說道,以解心中的恐慌。快到村口時,看見有個人在前面走,仔細一看,那人是自己的鄰居楊寡婦,便又憋住氣不吭聲了。大順不愿意搭理她,是認為楊寡婦假正經。他曾跟她調侃說:“楊嫂呀,你要是覺得冷落,我可以過去陪你。”當時楊寡婦聽了此話,把臉一正,反問道:“你這話是當真呢,還是兒戲呀?”嚇得大順扭臉便走,再也不好意思跟她說笑話了。從那以后大順就有意躲著楊寡婦,有時看她有意想跟自己說話也趕快溜掉,省得糾纏不清,讓人家說閑話。
天色已朦朦朧朧,村子里已經有人家亮燈了。可就在這時,一輛過路的貨車急駛而來,一下子把楊寡婦撞翻在地,又從她身上壓了過去。只見那車嘎的一聲停了,從上面下來兩個人把楊寡婦抬上了車,一溜煙開跑了。張大順驚得張著大嘴愣了,半天才喊叫一聲:“娘呀!”然后撒腿就往村里跑。一會兒的功夫看見了兩起車禍,還都要了人命,怎能不令人膽寒?楊寡婦的事得向村委會報告,于是他向村委會主任家奔去。
張大順路經楊寡婦家門時瞟了一眼,忽然停住了腳步。想起當初自己老娘在世時,沒少給楊寡婦幫忙,有時還在經濟上貼補她,可她從來都沒有回報過。現在她死了,自己家給她的好處都成了潑出去的水了。想到這兒,大順不由向四周瞧了瞧,見沒有一個人影,便鬼使神差地向楊寡婦家走去。到了門口,張大順悄悄地端開楊寡婦家的一扇門,閃身進去。他心慌意亂,雙手顫抖,翻遍了抽屜和衣柜,終于在一個小箱子里摸出了一副玉鐲。大順想,管它值幾個錢,總算沒白來。于是往兜里一揣,悄悄地端好門,溜回了自己家,好長時間他的心還在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
半夜時分,張大順剛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聽見有人敲門。他急忙問:“誰呀?”外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我!”大順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門外又說:“我是你楊嫂,鑰匙丟了,想求你把門給我端開。”張大順一聽就是楊寡婦的聲音,嚇得魂飛魄散。楊寡婦的鬼魂來找自己算賬來了!他急忙來到門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邊磕頭邊說:“楊嫂,我不是人。我不是東西,我鬼迷了心竅,我不該上你家去偷。楊嫂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只偷了你的一副玉鐲,別的東西動都沒動,現在我還給你,你可別再來纏我了啊……”邊說邊從門縫里把鐲子塞了出去。
門外伸過一只手把玉鐲接了過去。半天,只聽傳來一聲嘆息,便再沒了聲響。
張大順心里狂跳了許久,才回到了床上,重新進了被窩里卻再也睡不著覺了。干脆坐了起來,心里害怕,只好眼巴巴地盼望著天亮。
第二天一早,村主任氣呼呼地來到了張大順家。主任把手里的一幅玉鐲放在了桌上,張大順更糊涂了,這鐲子怎跑到村主任手里了?只聽主任問道:“張大順,把你昨天晚上辦的丑事說出來吧。”大順一聽,心想完了,這個楊寡婦做鬼也要把事情捅到村主任那里,看來她是不肯放過我呀。主任都拿著贓物來了,自己還能不招嗎?于是,又是撲通一聲雙膝跪倒,把昨天傍晚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活思想一五一十地倒了出來。他再三表白痛改前非之后,還斗膽問了一句:“那女鬼還真能托夢告狀嗎?”
村主任非常生氣,厲聲斥責道:“鬼你個頭,昨天那車的確壓著了楊嫂,可車是空車,加上她身下都是虛土,所以并沒有傷筋動骨。人家把她拉到鎮醫院后醫生一檢查沒大事,就讓她先住了院。楊嫂聞不慣醫院的味,又放心不下家里,反正也沒大事,路又不遠,就回來了。本想叫你幫個忙,可誰知你小子竟辦出了這樣的缺德事!”
張大順一聽愣住了,鬧了半天楊寡婦還活著,自己竟把她當成鬼了。可她為啥又把玉鐲交給了村主任呢?主任見大順滿臉狐疑,嘆了口氣說:“張大順呀張大順,你真是不爭氣呀,你知道人家楊嫂為啥幾年不改嫁嗎?”
見大順搖頭,村主任就把早晨楊寡婦去找自己說的話講給了大順。原來,張大順的母親彌留之際,悄悄將自己珍藏的一副玉鐲給了楊寡婦,說自己那病懨懨的兒媳婦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到了那時楊寡婦還沒改嫁,要是不嫌棄大順,就合成一家吧。楊寡婦感念大順一家都是實在人,而且確實不久大順媳婦就過世了,所以楊寡婦一直想與大順把話挑透,可大順總是避著不給她機會。出了這檔子事,楊寡婦的心涼了,就把玉鐲交給了村主任,請他幫忙物歸原主,自己也收拾了收拾,回娘家村去了。
村主任一席話,張大順如夢方醒。他猛地朝自己頭上打了一巴掌,罵道:“真是個渾球!你輩子清白,就做一回賊,還是偷的沒有丟的多。”說罷,抓起桌上的玉鐲,起身向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