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漂泊浪子、街頭斗士到外交部長,菲舍爾反叛、回歸,進而融入社會的人生軌跡恰恰是德國二戰以來整個歷史的縮影
1948年4月12日,一個新生命降生在德國南部巴符州一個小鎮的平民家庭。父親經營著一家肉店;母親是煙草店主的女兒,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兒子的出世給這個平民之家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歡樂,他們給他取了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名字:約瑟夫。50年后,這個孩子成為了德國外長。
1965年3月,不滿17歲、學習成績平平的菲舍爾做出了一個足以影響其一生的決定:退學。理由是老師在開發他這個“人才”時不得其法,他把老師“辭”了。隨后,他在一個攝影師那里做了一名學徒,但沒多久,他就一走了之。1966年,尚未成年的菲舍爾決定到英國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世界”。菲舍爾同許許多多這一年齡段的少年一樣,懷揣著對外面世界夢幻般的向往,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漂泊、流浪之路。
回國時,他在漢堡火車站被警察當作流浪兒送進了少年教養所,母親聞訊把他領回了家。這年夏天,身無分文的他再次離家出走。
1967年6月,一名學生在柏林的一次游行示威中被警察開槍打死,這引起了全德學生的震驚與憤怒,并由此拉開了席卷全德的“68學生運動”的序幕。新婚燕爾的菲舍爾和愛妻一起投入到了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當中。在一次游行中,菲舍爾因與警察發生沖突遭到逮捕,并被拘禁了6天。6天里,他的思想發生了極大變化:他決定把反叛的思想化為反叛的行動,把對家鄉壓抑生活的抗爭變成對國家制度的抗爭。從此,菲舍爾由一個“漂泊浪子”變成了一個“街頭斗士”,他的命運也與德國的學生運動緊緊連在了一起。
1976年夏,菲舍爾因涉嫌燒傷警察再次被捕。頗具戲劇性的是,1967年第一次被捕使他由一個思想的反叛者變成行動的反叛者;時隔9年第二次被捕———雖然僅僅48小時后,他便被無罪釋放,但他的思想卻又一次發生了巨大變化,他決定放棄街頭革命,轉而回歸社會。從1976年到1982年,菲舍爾度過了一段平靜的出租車司機的生活,但這種生活與菲舍爾的個性是格格不入的,他的政治激情遠未消失,他在蓄勢待發,等候機遇。
菲舍爾之所以選擇綠黨,并不是因為他對環保感興趣,而是因為綠黨給了他一個施展政治才華的舞臺,一扇通往國家權力中心的方便之門
1980年1月,德國各地的環保派別和團體聯合起來,成立了聯邦一級的統一政黨———綠黨。這是一個有著左翼傾向的黨派。綠黨組建者之一霍拉策克看中了菲舍爾這個曾經的左翼思想擁護者,屢次前去拜訪,試圖拉他入黨。1981年,菲舍爾在入黨申請書上簽了字。從此他與綠黨休戚與共,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直游離于主流社會之外的菲舍爾,終于吹響了向主流政治進軍的號角。
綠黨為菲舍爾搭建了一個施展政治才華的舞臺,開啟了一扇通往國家權力中心的方便之門。菲舍爾以其著名的“現實政治的戰略”影響并征服了綠黨。20多年來,綠黨在菲舍爾的影響和領導下,一路高歌猛進,成為德國政壇的第三大政黨。2004年2月22日,歐洲綠黨代表大會在羅馬召開,來自歐洲29個國家的32位綠黨領導人齊聚一堂,宣布歐洲綠黨誕生。菲舍爾在會上大聲疾呼,號召所有歐洲綠黨人團結一致,為奪取權力而斗爭!媒體驚呼:21世紀的歐洲將是綠黨人的天下!
1998年9月22日,社民黨和綠黨贏得大選,經討價還價,它們組成了“紅綠聯盟”,長達16年的科爾時代終于畫上了句號,菲舍爾做了數十載的政治夢終于化為現實!作為副總理兼外長,菲舍爾開始了對國家的領導和改革。
“我不是為綠黨,而是為德國從事外交”
上任之初,菲舍爾莊嚴地宣告:“我不是為綠黨,而是為德國從事外交。”這種超越黨派、以國家利益為重的立場得到了廣泛支持。然而,從未有過外交經驗的菲舍爾在外交場合并不能應付自如,他甚至連英語都要從零學起。對此,他的回答是:“沒有人生來就是外長,當然要學習。”于是,像法蘭克福時代自學政治和哲學一樣,菲舍爾又開始自學外交和英語。
6個月后,一場世紀末的戰爭給菲舍爾上了一堂深刻的大課。
1999年3月24日,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未經聯合國同意悍然對南斯拉夫開火,持續78天的狂轟濫炸,給小小的南斯拉夫帶來了一場世紀末的血雨腥風。這是一場赤裸裸的侵略戰爭!然而,身為外長的菲舍爾卻不顧國內民眾和綠黨內多數黨員的反對之聲,堅決要求出兵。在許多綠黨人士看來,菲舍爾這個決定簡直荒誕不經、匪夷所思,它徹底違背了綠黨主張和平的宗旨。德國喊了50年的口號“要和平,不要戰爭”被菲舍爾拋到了九霄云外,他威脅道:“綠黨如果拒絕,就會被立即趕出政府”,而這就意味著“黨的完結”!在菲舍爾聲色俱厲的恐嚇下,綠黨屈服了,轉而支持出兵參戰。就這樣,德國轟炸機在二戰結束54年后第一次飛臨別國領土。德國參戰,世界輿論一片嘩然,質疑、譴責之聲不斷,菲舍爾本人也飽受媒體責難,被稱為“毫無廉恥的無信仰者”。
2001年6月,菲舍爾實現了他的第一次中東之行,他不僅與沙龍和阿拉法特建立了個人關系,更使德國在中東的角色發生了重要變化。外界對菲舍爾此行評價很高,而菲舍爾本人也興奮地稱這是自己外交生涯中的“成人儀式”。從此,作為外長的菲舍爾開始走向成熟,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外交風格。
地緣政治的鞏固當然是為了全球戰略利益。菲舍爾認為,德國立足歐洲,目的在于放眼世界,“在全球事務中承擔更多責任”。為此,他繼承了二戰后德國歷屆政府在歷史問題上的優良傳統,不管是在華盛頓、華沙、以色列還是日本,包括在中國,他都能面對過去侃侃而談,對納粹德國犯下的罪行深刻反省,從而愈合了德國外交的“傷口”。另一方面,在對美關系上,菲舍爾“現實政治的戰略”彰顯無遺。“9·11”事件發生后,菲舍爾敏銳地覺察到這是德國增強國際影響力的機會。事發當日,他便表示要“毫無保留地支持美國”,并將從軍事上支持美國的反恐怖行動,一周后他又親飛美國。由此,美德關系得到進一步發展,布什不僅稱贊德國是美國“偉大的朋友”,而且肯定了德國目前在中東地區所發揮的美國無法取代的調解作用。
外交上頻頻得分使菲舍爾在國內的支持率持續上漲,2002年的秋季大選中,菲舍爾風頭出盡,輕松連任。
連任后的菲舍爾更加自信了。他主張,在對美關系上,德國要有自己的“自主”外交,“歐美關系應是平等的伙伴關系,而不應是主從關系、主宰與被主宰的關系”。伊拉克戰爭期間,德國聯合法國,以堅決的反戰立場與美國公開唱起了對臺戲。菲舍爾說,德國反對在和平之路尚未堵死的情況下對一個主權國家發動戰爭,但這并不意味著德國反對反恐行動。這樣巧妙的外交表態,讓老謀深算的山姆大叔也無可奈何,只得憤然斥一聲“老歐洲”了事。德國的反戰立場使其在國際社會的聲譽大為提高,德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得到了國際社會的認可。這為德國下一步謀求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地位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不過,精明的菲舍爾并沒有走得太遠。2003年4月2日,眼見在美英強大的攻勢面前,薩達姆獨木難支,節節敗退,政權不保已成定局,菲舍爾口風一轉,說他“希望薩達姆·侯賽因政權能夠快速垮臺”。戰火尚未熄滅,他又急飛華盛頓,主動向美示好,希望“再續前緣”。“善變”也好,“機會主義者”也罷,識時務者為俊杰。在這個森林法則還在流行的世界,與頭號強國關系搞僵,是決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菲舍爾心知肚明。
歐盟外長?
隨著歐洲制憲進程的加快,2003年5月26日,歐盟公布了“歐洲前途會議”草案。草案建議歐盟應設立具有實權的總統與外交部長,以取代目前由15個成員國輪流擔任半年主席國的制度。那么,誰將成為歐盟這個“超級大國”的首任外長呢?人們議論紛紛,媒體炒得沸沸揚揚。
法國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德國外長菲舍爾,許多歐洲同行也相繼對菲舍爾的外交能力表示認可,認為菲舍爾能夠擔此重任。菲舍爾本人也多次表示愿“為歐洲再做貢獻”。
然而,最近菲舍爾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他更關心國內事務,“我會致力于德國國內的選舉,以幫助總理獲得2006年選舉的勝利。”菲舍爾此舉令許多人甚是不解,而了解他的圈內人士卻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善變”的菲舍爾又在制造懸念。因為,早在1998年他就一邊說對外交不感興趣,一邊差人打探,為入主外交部做準備。
其實,一向被人稱作“機會主義者”的菲舍爾豈會讓眼前的機遇隨意溜走?此次他表示轉向國內,恐怕有兩點考慮:第一,若想出任歐盟外長,他必須先辭去國內職務,那樣,他與施羅德的“紅綠聯盟”恐怕不保,而“紅綠聯盟”的長壽是菲舍爾有朝一日能前往歐盟總部的保障。沒有了“紅綠政府”,誰還會支持他去當歐盟外長呢?第二,歐洲制憲進程尚充滿變數與懸念,未來歐盟外長的權力到底有多大?對于目前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首席代表索拉納的角色,菲舍爾顯然不感興趣。可見,未來的歐盟外長對于菲舍爾來說還是鏡中花水中月,已經搞了半輩子現實政治的菲舍爾自然不會為了一個虛幻的位子而放棄既得利益。何況,菲舍爾現在是待價而沽,至于布魯塞爾的位子,他在學運時結交的老朋友庫恩·本迪特說得好,“只不過是推遲四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