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表情是微笑

第五屆應氏杯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冠亞軍決賽第四局于3月5日在北京昆侖飯店結束，中國的常昊九段執黑以3點的優勢擊敗韓國的崔哲瀚九段，以 3比1的比分獲得了本屆應氏杯的冠軍。常昊在獲得了6次世界亞軍之后，終于捧回了這一被稱為“圍棋奧林匹克”的世界大賽冠軍獎杯。這既是應氏杯舉辦5屆以來冠軍第一次為中國棋手所獲得，也是中國棋手獲得的總共第四個圍棋世界冠軍。同時，常昊也成為繼馬曉春和俞斌之后第三位獲得世界冠軍的中國棋手。

對屢戰屢敗的中國圍棋界來說，這的確是一次來之不易的勝利。而常吳在6次屈居世界亞軍之后終于捅破了冠軍的窗戶紙，不能不說也是他棋士生涯的最大突破。

神童出世震驚棋壇

1976年11月7日，常昊出生于上海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童年的常昊有“神童”之譽。神童，自然會有很多故事，其中流傳最廣、也是最著名的一個就是“魔方的故事”。據說，常昊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可以在1分鐘之內把魔方的六面全部對齊。后來，本無收徒之意的著名的少兒圍棋教練邱百瑞也是在聽到這件趣事后，才欣然收下了常昊為徒。

常昊迷上圍棋是在6歲那年，在經過名師3年多的調教之后，他被送進了1986年成立的國家少年圍棋隊。此后，隨著比賽機會增多，常昊開始在各種比賽中取得佳績。但真正讓常昊受到棋界矚目的是兩項外戰：一項是1994年的第一屆中韓圍棋對抗賽；另一項就是1995年和1996年的第10屆和第11屆中日圍棋擂臺賽。

1994年，第一屆中韓圍棋對抗賽在韓國釜山進行。此前，常昊經過激烈的選拔賽入選了中國隊陣容。當時，在韓國隊陣容中有一位堪稱是中國棋界“超級苦手”的棋手，這就是曾經在1992年獲得第二屆應氏杯冠軍的徐奉洙九段。徐奉洙在1990年第三屆東洋證券杯上第一次與中國棋手交手即獲勝，在那之后的4年多時間里，他在對包括聶衛平。馬曉春在內的眾多中國頂級高手的比賽中保持9局全勝，是令中國棋界十分頭疼的角色。賽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常昊就想會一會這位被稱為“野草”的韓國高手。也許是上天要成全常昊，在對抗賽第一輪的賽前抽簽時。常昊與徐奉洙恰好狹路相逢抽在了一起。在隨后進行的比賽中。18歲的常昊中盤生擒了徐奉洙的一條大龍，為中國棋界一雪前恥。

如果說在中韓圍棋對抗賽上力擒徐奉洙只是嶄露頭角的話，那么在隨后兩年的中日圍棋擂臺賽上，常昊真正開始步入了一流棋手行列。

不過，常昊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的揚名立萬并非一帆風順。1994年，常昊第一次代表中國隊參加擂臺賽，身為中國隊先鋒的他甫一上陣即潰敗給了實力并不突出的日本隊先鋒山田規三生六段。這局棋給常昊留下了痛苦的回憶。1995年，常昊通過激烈的內部選拔賽，再次獲得了代表中國隊出戰擂臺賽的機會。這一次，憋足了勁的常昊一上來就連勝日方5員大將，最后只是惜敗于日本隊主帥大竹英雄九段。第二年，卷土重來的常昊以氣貫長虹之勢，連勝日本隊的羽根直樹六段、王立誠王座、柳時熏天元、依田紀基十段、小林覺及大竹英雄九段，以6連勝的戰績終結了這屆比賽，也為持續了11屆的中日圍棋擂臺賽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遭遇克墨屢敗屢戰

雖然成名于國際比賽，但在真正成為中國圍棋的領軍人物之后，常昊卻先后6次在世界大賽的冠亞軍決賽中吞下了功虧一簣的苦果。

常昊第一次打進世界大賽的決賽是在1998年的第11屆富士通杯世界圍棋錦標賽。他在決賽中的對手是李昌鎬九段。年長常昊一歲的李昌鎬當時已經是手握7個世界大賽冠軍的頂級棋手，無論是戰績還是經驗，都比常昊要顯得出色。所以，雖然常昊在決賽中的大多數時間里局面占優。但最后卻還是走出了敗著，以1目半的微弱劣勢拱手讓出了冠軍。那一次失利讓常昊至今都覺得遺憾，因為自那以后，李昌鎬就成為了常昊的超級苦手。

常吳第二次殺進世界大賽的決賽是在2000年，比賽仍然是富土通杯。只是這一次，常昊的對手換咸了李昌鎬的師父曹薰鉉九段。當時，曹薰鉉正處在狀態低迷的境地，而且就在幾個月前的比賽中，曹薰鉉還剛剛輸給過常昊一局。但這一次，常昊卻沒有發揮出水平，最終中盤完敗。

2000年富士通杯決賽失利后僅僅10天，常昊就奔赴韓國江原道，參加了第四屆應氏杯半決賽，并且以2比1擊敗旅日棋手王銘琬九段，打進了決賽。但，他在決賽中的對手又是李昌鎬九段。與前兩次不同的是，這次決賽是五局三勝的五番棋。決賽進行得沒有任何懸念，常吳1比3不敵李昌鎬，又一次飲恨。

2001年11月，常昊打進了第六屆三星火災杯決賽。而且，他是在半決賽中以2比1力克自己的超級苦手李昌鎬而打進決賽的。這也是李昌鎬第一次在番棋中輸給外國棋手。仿佛輪回一樣，常昊在決賽中的對手又是李昌鎬的師父曹薰鉉九段。這個時候，連韓國主辦方都已經公開表態希望中國人奪得本次比賽的冠軍了，而且，三番棋決賽的地點特意放在了常昊的家鄉上海。但常昊還是沒能把握住機會，以1比2的比分敗北，第四次接受了世界亞軍的命運安排。

2002年9月，常昊第五次打進世界大賽的冠亞軍決賽——第一屆“豐田杯”世界圍棋王座戰的決賽，而他在決賽中的對手卻宿命般地依然是如影隨形的李昌鎬九段!2003年年初，在一局定勝負的首屆豐田杯決賽中，落敗的常昊第五次站在了世界亞軍的領獎臺上。

首屆豐田杯決賽失利后，常昊進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期。整個2003年，常昊在國內外棋戰中一無所獲。到了年底，常昊的等級分排位僅僅排在了第八的位置上。以至于今天回想起來，常昊都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的信心是有點不太足，對自己還是不是一流棋手有點懷疑。”

2004年，經過自我調整的常昊一舉打進了兩項世界大賽的決賽：第二屆豐田杯和第五屆應氏杯。豐田杯決賽的對手是韓國的李世石九段，應氏杯決賽的對手是韓國的崔哲瀚九段。這一次，常昊終于沒有碰上前5次決賽時怪圈一樣的李昌鎬和曹薰鉉。2005年1月，就在應氏杯決賽打成1比1平的時候，常昊來到日本參加豐田杯決賽，本屆豐田杯決賽改成了三番棋。賽前，常昊暗自認為自己無論是技術、斗志還是心態都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奪冠應該是水到渠咸。然而，前兩局戰成1比1平后，第三局比賽常昊在大優的局面下心理失衡，將一盤幾乎是必勝的棋送了出去。常昊不得不接受第六次亞軍的結局。

豐田杯的失利，對常昊是個巨大的打擊，也引來了媒體鋪天蓋地的批評浪潮。除了此前已經被扣上的“萬年老二”的帽子外，幾乎所有媒體都采取了更加不寬容的態度，甚至出現了“寧可不做好人，也要做個男人”這樣似是而非的言論。更有甚者，個別媒體還上升到了人身攻擊的地步，連常昊的妻子張璇八段也一同受到了攻擊。面對洶洶的輿論討伐，張璇說：“如果上天注定常昊這次只能拿一個冠軍的話，那我還是希望他拿應氏杯。”

就是在這樣的境遇下，常昊迎來了第五屆應氏杯冠亞軍決賽的后三局比賽。

低調迎敵苦戰得手

第五屆應氏杯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是常昊連續第二次進入這一賽事的冠亞軍決賽。4年前的第四屆應氏杯賽，常昊在決賽里1比3不敵“世界圍棋第一人”李昌鎬九段。在先后戰勝了劉昌赫九段、孔杰七段和宋泰坤七段后，常昊再次殺進決賽。常昊在決賽中的對手是韓國的崔哲瀚九段。20歲的崔哲瀚棋風兇狠，在韓國棋界有“毒蛇”之稱。尤其是他在對“世界第一人”李昌鎬的戰績中占有絕對的優勢，本屆應氏杯8強戰，崔哲瀚就是淘汰了李昌鎬而晉級半決賽的。

五番棋決賽的第一階段比賽于2004年的圣誕節在韓國首都漢城開幕。12月26日的首局對局，崔哲瀚先下一城，28日，常昊扳回一局。這樣，決賽的前兩盤雙方戰成1比1平。

決賽第二階段的比賽移師北京，于2005年3月3日開戰。這一次，崔哲瀚來勢洶洶。進入2005年后，崔哲瀚戰績出奇得好，在韓國的各項棋戰中總共下了10盤棋，贏了9盤，尤其是剛剛在韓國國手戰中以3比0零封李昌鎬，更是在中日韓三國棋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輿論認為韓國圍棋已經進入了崔哲瀚、李昌鎬以及韓國的另一位年輕高手李世石三強爭鋒的時代。

與此相比，常昊在2005年的戰績卻令人失望。1月初，常昊在另一項世界大賽豐田杯的冠亞軍決賽中痛失好局，以1比2不敵韓國的“不敗少年”李世石九段，第六次屈居世界大賽的亞軍。之后，常昊又先后在中韓對抗賽選拔賽、倡棋杯半決賽、天元賽中連續被淘汰出局。尤其是在天元賽上，常昊輸給了名不見經傳的小：降陶忻三段，讓人大跌眼鏡。雖然1月份常昊也曾在 NEC杯的決賽里戰勝了等級分位居第一的古力七段，第三次捧走了NEC杯，但就在應氏杯決賽第三局開戰的前幾天，常吳又在CSK亞洲團體賽的國內選拔賽中輸給了謝赫五段。如此戰績，令人暗暗為常昊捏了一把汗。

賽前，崔哲瀚在對韓國媒體的表態中口出狂言，聲稱自己“沒有向常昊學一些什么的想法”。如此說話，在素來尊重前輩棋手的圍棋界是十分少見的。而常昊則選擇了低調，甚至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低的低調——他公開對外宣稱自己的奪冠概率低于百分之五十。這種看似全無信心的表態在常昊的圍棋生涯里幾乎是前所未有的。

第三局比賽于3月3白上午9點半開始，對局室設在了昆侖飯店2樓的國際會議中心。比賽開始前5分鐘，崔哲瀚率先到場。不久，常昊也來到了對局室，副裁判長楊佑家隨即宣布比賽開始。

布局階段，常昊的白棋形勢不錯。中盤時，崔哲瀚十分兇狠，強攻常昊的一隊孤棋。關鍵時刻，常昊在中腹下出了凌空一“挖”的妙手，再次確立了優勢。此時，崔哲瀚終于露出了“毒蛇”的本色，置中腹黑棋破綻于不顧，搶先點入白棋左上角。常昊不甘被動，對中腹黑棋展開攻擊。但崔哲瀚草草處理兩三手后，再次脫先施展“毒手”：第99手一“并”，將左上常昊的一個大角吃了個干干凈凈!局后常昊認為自己在這里還是應該先把角補活，可以將局面簡化。

如此一來，常昊只有吃掉中腹的黑棋才能彌補這個巨大的損失。第100手，常昊被迫開始吃棋。面對常昊的猛攻，崔哲瀚意外地選擇了將中腹的大龍全部棄掉。棄子之后，崔哲瀚圖窮匕現，轉身攻擊左下的兩顆白子。如果崔哲瀚將左下白子全部吃掉，仍然是常吳的敗局。危急關頭，常昊算路精妙，一“虎”一“靠”，白棋頓現生機。

一般的圍棋賽，當棋手的規定時間用完后，將進入“讀秒”，也就是在規定的1分鐘之內必須走一步棋，否則超時判負。不過，應氏杯的規定與眾不同，規定時間用完后不是讀秒，而是采取“延時罰點”的規定。即超時方可以再次獲得35分鐘的時間，但終局時要被罰掉兩點。一局比賽中，“延時罰點”最多可以有3次。

此時常昊和崔哲瀚的用時相差不多，都已被罰掉了兩點。但崔哲瀚為了算清殺死白棋的各種變化，一手棋就足足長考了40多分鐘，再次被罰去了兩點。饒是如此，崔哲瀚還是未能下出最善的應對：最終被常昊成功將左下角活出。此后的下法已與勝負無關，但崔哲瀚依然堅持到了傍晚19點53分——當常昊的第172手落下的時候，崔哲瀚終于認輸。此時，對局已進行了9個半小時。局后常昊笑稱這是自己職業生涯以來下得時間最長的一局棋。獲勝后的常昊依然低調：“贏了這盤，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了吧。”

萬年老二終成正果

3月5日，迎來了本屆應氏杯決賽的第四局比賽。比賽開始時間仍然是上午9點半。比賽開始前日分鐘，本屆應氏杯總裁判長、圍棋泰斗吳清源先生來到了對局室門口。也許，91歲高齡的吳清源九段預感到了些什么，他沒有像第三局時那樣直接進入旁邊的貴賓休息室，而是主動要求進入對局室，并且坐在了裁判席正中裁判長的位置上。這也是本屆應氏杯決賽吳清源第一次進入對局室。與上一局一樣的是，崔哲瀚仍然是提前5分鐘左右到場，而常昊也仍然是踩著點兒進入對局室。兩位后生晚輩在進入對局室后都很恭敬地向老前輩吳清源九段點頭表示敬意。9點30分，吳清源宣布比賽開始。

按照棋界的看法，五番棋的第四局比賽尤其重要，如果被落后的一方追平，那么在決勝的第五局里，追上來的一方贏棋的概率要遠遠高出對手。首屆應氏杯決賽，常昊的師父聶衛平就是在2比1領先的情況下被曹薰鉉連追兩局反敗為勝的。

本局輪到常昊執黑先行，這是本次應氏杯決賽常昊第二次執黑。在韓國進行的第二局比賽，常昊曾執黑中盤獲勝。本局常昊的開局也與第二局時一樣，走的都是“星·小目”。開局不久，棋局就形成了亂戰的局面，雙方在左邊展開激戰。

到中午12點半封盤，雙方共進行了49手，左邊一個大劫呼之欲出。果然，下午續弈一開始，崔哲瀚立刻開劫。

本次應氏杯決賽在韓國進行前兩局比賽時，常昊和崔哲瀚就多次進行過驚心動魄的劫爭。第一局，常昊優勢之下貿然開劫導致失利；第二局，常昊則痛快地先后開了三個劫，一舉將崔哲瀚擊垮。不過，與前兩局不同的是，前兩局開劫都是速戰速決，而本局的劫卻成了此后雙方糾纏不休的一筆“爛賬”。從某種程度上說，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雙方行棋的重心都是圍繞著這個劫爭而來，而局面的優劣也是眾說紛紜。

不料，就在雙方優劣難分之際，崔哲瀚卻連續下出疑問手，被常昊在下方提成了“一朵花”。擔任大盤講解的聶衛平笑稱崔哲瀚“發瘋了”，而貴賓室中的吳清源大師則斷言常昊勝定。

劣勢之下，崔哲瀚十分頑強。不久，他就在下方又制造出一個劫爭。由于時間緊張，常昊開劫有些急躁，劫爭過后，形勢再度陷入不明。

此時，常昊已經因超時被罰兩點，韓方人士包括從韓國國內傳來的網上解說意見都認為崔哲瀚的形勢有望。但當崔哲瀚也已超時被罰點的消息傳出時，韓方人士都已不再發表意見，研究室里，崔哲瀚的師父、本次韓國代表團團長權甲龍六段和崔哲瀚的父親崔德淳只是靜靜地看著韓國記者電腦上傳來的網絡直播解說。一局終了，常昊和崔哲瀚開始按照《應氏規則》進行“填滿計點”，而在研究室隔壁大廳里進行大盤講解的老聶已經對全場觀眾宣布常昊勝定。頓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終局結果，常昊執黑以3點勝出，總比分3比1，常昊奪得了本屆應氏杯的冠軍。

當對局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數十位中國記者都急切地擁進了這間狹小的房間。畢竟，這是中國棋手第一次在國內獲得世界冠軍，而更重要的是，這是“萬年老二”常昊獲得的第一個世界冠軍!常吳的臉色平靜而輕松，嘴角分明隱含著令人難以覺察的一絲笑意。

對局室外是一片歡樂的海洋。應氏集團總裁應明皓先生激動得說不出話，中國棋院院長王汝南高興得幾乎擁抱了所有能擁抱的人，副院長華以剛笑語不斷。常昊的妻子張璇笑靨如花，不停地向周圍所有的人道謝。就連一向不肯輕易夸贊別人的聶衛平也大贊自己的弟子常昊。

頒獎儀式于兩天之后的3月7日晚進行，常昊從應明皓先生手中接過了碩大的應氏杯冠軍獎杯。那一刻，他站在了世界棋壇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