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庫切的作品在國內已翻譯出版了6本。庫切至今寫了包括小說在內的20多本書,其影響是全球性的。由于南非特殊的歷史背景,殖民主義與殖民地的主從關系,歷史上曾深刻地影響了這個國家的國民性,一提起南非很容易引起人們對它受屈辱、受奴役的歷史地位的同情和關注。從某種意義上說,作家的生長環境與小說中的背景是作品重要的意義指向,也是一般讀者長期以來形成的閱讀習慣和心理定勢,因此許多人傾向把庫切的作品放置在南非——他的家鄉來認識把握。庫切的作品往往能超越特定的時空界限而走向永恒,所以他是當今世界一位有深刻思想、獨到眼力的大師級的作家。
1、對人類理性主義的深刻反思
庫切的許多作品雖然以他的故鄉南非作為背景而展開,但并不僅僅局限在對這個地方的歷史和今天狀況的申冤吶喊,他更多的是站在一個跨越時空界限的制高點上反思和拷問世界的主體文化——人類理性主義文化的人文本質。所以,庫切的作品是對人類理性主義的重新審視,并對人類理性主義提出了質疑。
比如庫切的小說《恥》,其主人公盧里教授引誘學生梅拉妮通奸似乎是小說的主要情節,因為這件事有違教師的職業道德,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但是敘述者的筆觸并不僅限于這件事上,而是以此為契機生發開來,深入到理性社會機制內部進行一場深刻的追思和拷問,由此暴露出更加羞愧的人類理性之“恥”。請看這一事件背后演繹出的其它故事:當盧里聽完學校委員會宣布對他的投訴后“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我認為委員會成員的工作都很忙,沒必要對一個不會有不同說法的事件炒冷飯。我承認自己對兩項指控都有罪。判決吧,這樣大家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①盧里承認錯誤的態度和語言都很干脆利索,但委員會成員似乎“興致正高”,哪肯把他輕易放掉,一個副校長開口道:“讓我再問一遍:要是請個熟悉程序的人來代表你,這樣不是更好些嗎?”看到這里人們會忍俊不禁:在這個桃色事件中誰會比當事人盧里更清楚事件的“程序”?他有必要請人替他講清“程序”嗎?且他已經明確表態了,可校方還需要聽什么樣的“程序”才能滿足呢?庫切在這里讓敘述者諷刺了理性社會的不“理性”。
接下來就更滑稽了:當盧里承認自己有罪并愿意接受處罰時,在場的一位女博士卻認為他這樣“逞英雄十分荒唐”,并反問道:“你真能承認嗎?看起來我們倒應該保護你不受你自己傷害了”。②進而敘述者在這里把鏡頭對準這樣一個荒唐的現象:在場一個女生乘機問盧里是否要接受心理咨詢,盧里說沒有必要,并一而再,再而三地承認自己有罪,但那位女博士卻認為“他這么做從根本上是在躲避,盧里教授說他接受所有的指控。可當我們要他說明到底承認什么指控時,我們所得到的就只是偽裝巧妙的嘲弄。對于這種話里有話的情況,我們大家都有權……”,③接下來那位女博士竟然“裝傻”要盧里說出他究竟被人譴責了什么,為什么被人譴責?盧里終于聽明白這些人是要看他懺悔自己的罪過。認罪、接受處罰,遠不能讓他們滿意,“想走過場”,就會對他施以“最嚴厲的處罰”。④這種場面很容易讓讀者想到人類理性主義社會里那種欲罷不能的場面。
盧里在這樣威逼下開始懺悔,但委員會還是不滿足,認為他是在為自己辯解,因為他未在“細節處”承認自己是在“侮辱一個年輕女子”,⑤但如果盧里承認自己侮辱,他們又會有新的花招出現,以致層出不窮,就像委員會一位成員說的:“承認對你的指控和承認自己的錯誤是有區別的”。⑥他們要他從頭做一個聲明,但“我們不對聲明的內容發表意見”,而要“看看那是否發自他的真心”,⑦盧里被逼得一頭霧水不得不再一次承認:“對艾薩克斯小姐我利用自己的職位,我錯了,我深感后悔。這么做你們看行嗎?”可是他得到的答復依然是:“盧里教授,問題不在于我看行不行,而是你看行不行。這表明了你的誠意了嗎?”盧里終于明白他們要他做的是“超出法律允許范圍”。⑧到此盧里不得不放棄任何努力和希望,憤然離開了會場。
作者通過會上會下“委員會”對盧里的一次次層層誘逼和自相矛盾的悖論闡明了隱含的意圖。盧里很清楚,即使他按他們所說的一步步做下去,他也在劫難逃,況且他已經被推到眾目睽睽之下,無論他怎樣,他都難以重返講臺。因此,敘述者以盧里表面的“道德之恥”為催化劑,催生出層層悖論,深刻暴露了理性社會的荒謬、虛偽和對理性的無情嘲笑。
2、對人類理性社會機制的拷問
庫切在深刻質疑人類理性主義的同時也鞭撻了建立在人類理性社會之上的社會國家機制的運行狀況。《恥》還揭示了現代社會機制的癱瘓、官僚的腐敗失職,揭示了理性社會機制里法律層面對人性的扭曲以及權力機關濫用權力的種種恐怖手段,讓讀者觸目驚心,目睹人間真正的恥辱之所在。
在《恥》里當露茜被當地暴徒輪奸后,作者將視點聚焦警察,讀者可以看出,警察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們只是來例行差事,不是來搜尋線索解決問題。而當盧里接到警察局通知他去領回被竊的車,同時也去辨認被逮捕的兩個人而來到警察局看到的是那處“炮樓般的警察局,建筑物四周是兩米高墻,墻頂還安著尖利的蒺藜網。一塊告示牌用嚴厲的措辭禁止在警察局前停車”,⑨而那兩個人未等他們來到就因交了保釋金被警察局放了!他們找到的車也并不是盧里丟的車。如此警察局!難怪當盧里從東開普回家后發現住房被洗劫一空時,他并沒有去報警。正像佩特魯斯所言:“沒有人幫助的話,警察局是不可能找到他們的”,⑩警察破案只能是平常虛構小說的內容,而現實中警察與警察局有沒有都一樣,形同虛設。
在《等待野蠻人》中,那位行政長官由于不相信野蠻人會對帝國形成所謂的威脅,私自收留一個蠻族女孩,后把她送回蠻族這一事件招來了殺身之禍。然而對這樣一個帝國邊境行政長官的革職處理是沒有通過任何法律的程序,既沒有根據法律條文起訴他,也未讓他有任何辯護的機會,后來他又莫名地變成自由人了。這個帝國邊境行政長官在被革職囚禁這一段時間里被施與非人的殘酷折磨和人身侮辱攻擊,讓我們回顧這樣的一幕:他們讓“我在明晃晃的大太陽底下饒著院子跑,一旦松懈下來,他們就會用棍子打我屁股催我快跑……他們還叫我赤條條地站在那些閑漢面前,扭著身體蹦跳供他們取樂,那種羞恥的痛苦實在難忘”。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位行政長官正是在這種非人的野蠻的折磨中,眼前似乎閃過那個不久前被帝國守城部隊折磨過的蠻族女孩父親的臉,經過一番換位思考,他終于完全明白了誰才是真正的野蠻人!
《等待野蠻人》和《恥》表面上看是對后種族隔離時代的南非社會的悲觀再現,但從本質上說,它們是對所有生命,包括動物,自然生存境況的人文解讀,也是重新審視歷史、社會、道德意義上的所謂理性社會本質意義對人的基本自由生命的干涉、諷刺和剝奪。這兩本小說都痛快無情地鞭撻了人類理性主義的專制。人類社會一切法律、政治等人文觀念都牢固地建立在根深蒂固的現代理性觀念之上,然而這個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怪獸弗蘭肯斯坦一旦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它便虎視眈眈,張著血盆大口對準它的創造者,最終它將一點點、一口口吮吸、啃嚙、吞噬人類生命,人之為人的自然的權利和自由都成了它填充欲壑的犧牲品。
3、重新界定和理解邊緣人
庫切在反思人類理性主義文化和社會機制的背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被理性的杠桿所拋棄、排斥和否定的邊緣人的身上。有中心才有邊緣,所謂的社會邊緣人或小人物的概念只能是從中心思想意識形態派生出來,人的生存形態本該多種多樣,千姿百態,然而在理性社會里人對自由的向往和選擇實際上是被壓抑被限制了。
《邁克爾·K的生活和時代》中的K被人當作“白癡”和怪人,因為他向往到深山種南瓜,不愿過著被人驅使的寄生蟲式的生活。然而他每一次的努力都遭失敗。作家在這里想要表達:在現實世界里人的自由很難爭取到、它受到人為世界的種種束縛,即使最基本的、最簡單的生活也由不得你自由選擇,如果那樣,你就會被當作白癡、怪人而被踢到邊緣。人的一舉一動都不是自由的,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所能決定,而是由旁人的眼光和既定世俗的閥門監控。K不用說與世無爭,他簡直就是心甘情愿地只想過一種遠離人群、在深山里種瓜打鳥的真正的土地人的生活,可就是無法做到。K就像一只螞蟻,一只“不知道自己的洞在哪里的螞蟻”,他不想卷入人類潛在的游戲規則,而人類也一樣不能理解和接受他的生活,K的名字是邁克爾·K,可被人叫作邁克爾斯,在營地警察局的表格的歸類欄里K被歸類為:“Opgaarder”,當問及這個新詞是什么意思時,少校回答:“就好像一只松鼠,或者一只螞蟻一只蜜蜂”,[13]人類社會已經完全無法走進一個只喜歡生活在大山中離不開土地的人,因為他與我們的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我們卻堅持用自己的邏輯去理解他,歷來自詡為胸懷“博愛”的高尚動物的人由難以容忍進而排斥K的生存方式,在K眼里“他們情愿我們活著,是因為我們生病和死去的時候看上去太可怕了”,但這些實質上不過是“他們只是不想讓自己心里不舒服。他們想要睡得感覺良好安穩舒服”。[14]庫切的諷刺多么露骨,多么不給情面!
人類社會的理性和潛規則把每一個社會成員格式化固定了,一旦你的生活與這些規則格格不入,就有被劃去的危險,或被看作白癡或邊緣人而得不到認可。有些人是被社會邊緣化了,這些人終生懷揣人類理想,但不得志,到頭來凄涼地郁郁而終。然而K并不是這樣的人,K是一個心甘情愿想當社會邊緣人的“白癡”,他自尋到深山洞穴靠土地為生,但他難以尋找到一塊安寧的土地來實現“理想”。在小說的末尾我們看到作家不無諷刺地寫到世俗社會為了表達對K的“博愛”:一對邂逅中的兄妹居然想出為他做點“好事”,兄妹商量后,妹妹自愿、主動解決K的所謂的性饑餓。看了這一段后有些令人倒胃,事實上K在被這樣不文明“施舍”后,才對此回味無窮,之前他并沒有這種要求。我們所謂的需求是在種種感覺的意念下產生的,文明人的要求有時也并不文明,充滿了邪念。而欲望產生邪惡,人類歷史表明:欲望可以創造文明和富強,但同時也是一切罪惡產生的根源。K頭腦簡單,沒有文明人那么多的欲望和需求,他只想像土地上的一切生物,如螞蟻、鼴鼠、蜥蠣等那樣生活就知足了,可現代人就是不答應。盡管我們人類的始祖最早過得與K并無兩樣,但今天歷史的車輪已經駛進了21世紀,因此我們已經無法想象和接受還有人愿意回到洞穴的生活,這不啻是對文明自身的一種嘲諷,嘲諷文明對多樣和自由生活的排斥。
同樣寫小人物,庫切的作品具有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格調和品味。所不同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的小人物形象中有一類為變態小人物,如精神病人和白癡等,而卡夫卡筆下的人物則被認為是“防守型的弱者”,“被拋入世界的小人物”,他們“一般都是正直、善良的勞動者,對社會黑暗有不平,有抱怨,但他們的致命弱點是屈辱忍讓、逆來順受,對黑暗勢力的襲擊或欺凌缺乏自衛能力”,而庫切作品中的邊緣人在精神上是不言敗的,他們具有海明威的“硬漢”特點。如果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人物在外部世界的壓力下走向內心分裂、精神變態;卡夫卡的人物則走向變形,并多半變成小人物。[15]而庫切正是在對人的弱點和失敗的探索中能抓住人性中的“神圣之火”。遭受打擊沉淪落魄乃至被剝奪了生存的尊嚴之后這些人物還總是能夠奇跡般地重新站起來。這種經苦難洗滌后蘇生的力量就是困頓之境中人性不滅的神圣之火,穿透坎坷命運的希望之燈,是人之為人的本質對個體自由的渴望與追求。[16]
4、采用解構策略從內部解構
庫切在解構邏格斯中心主義的策略選擇上是別具一格的,除選擇邊緣人(有被社會踢到邊緣的盧里和自愿甘當土地人的K)對文明和理性揶揄外,他也選擇社會中心人物的視點來表達同樣的意圖。這時他更像解構主義大師德里達那樣從大廈內部尋找裂縫作為突破口。他抓住人性的復雜性,落腳在社會中心人物身上以便更好地出爾反爾,因為這些人生于斯,長于斯,他們是社會思想和體制的產物和維護者,用他們的視點來解構所謂的文明觀念可以事半功倍。
在《等待野蠻人》中,“我”作為第三帝國邊境地區的地方老行政長官,應該把守護帝國領土、不受地方野蠻人的侵擾看作自己的工作職責。可是這位行政長官的工作更多的卻是應付上級的檢查。但他也不乏用自己的頭腦看待這份工作,他心里很清楚所謂的野蠻人對帝國的威脅,所謂的野蠻人“不過是一些游牧部落的人,他們每年在高地和低地之間遷徙,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決不會讓自己被封鎖在山區里”,[17] “他們想要結束我們在他們土地上的殖民擴張。他們的心愿就是最終把自己的土地要回去。他們想和以前一樣趕著自己的牲畜自由地從一個牧場遷移到另一個牧場”。[18]基于這樣的意識,盡管他后來慘遭囚禁革職,受到非人道的折磨,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斷:野蠻人對帝國不構成威脅。事實后來也證明他是對的,那些街頭搶劫的都是帝國守城部隊干的。這個拿帝國俸祿的行政長官盡管庸碌無大作為,但他憑著普通人不帶偏見的眼睛和邏輯進行了正確的道德判斷,而他革職后被施與的人身侮辱讓他歷經了一場心靈洗禮完成了作者隱含的一次宏大命題:文明人并不文明,野蠻人也并不野蠻,而是相反。
庫切讓那位地方行政長官憑著一雙正義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寄生的機體并不健康,嘗試了一次從內部解構、攻破邏格斯中心主義的策略,而在另一些小說里庫切也訴諸德里達解構主義策略。解構主義不僅包括從內部尋找機會進而松動和直搗邏格斯中心主義,即西方的理性主義傳統,它還有一項更重要的內容是倡導超越傳統觀念的二元對立的思想,提倡中庸。
在小說《國家心臟》里,庫切更是集中演繹了解構主義的策略,寫出了人的內心世界的雙重性格特征。主人公瑪格達是一個生活在南非的白人老處女,她與父親及傭人一起居住在遙遠僻靜的牧羊場。故事是以瑪格達記日記的形式展開,庫切以慣用的自由——間接話語的模式敘述,敘述之筆在模糊與清晰之間搖擺。這不僅是作家訴諸的一種現代小說的表現技巧,同時也應是庫切對復雜人性的深切理解,是人性的真實再現。從瑪格達的敘述中,我們看不清楚她是不是因為猜疑和妒忌父親與女傭人的曖昧關系而把父親殺害或沒有殺害,小說充滿了模糊、不確定和開放的因素。該小說用兩次敘述展示殺害父親的可能兇手,但在每一次敘述之后父親重又出現。而最有可能的殺父兇手也一樣顯得模棱兩可:之后瑪格達想重新樹立對兩個傭人亨德里克和克萊因·安娜的主人地位。在這一招失敗后,她試圖與他們建立起平等關系,然而,文本最后暗示亨德里克似乎強奸了女主人后與克萊因·安娜一起逃離了農場。最后,瑪格達孤零零地守在農場祈求那個神秘的她相信能夠給她帶來啟示的天外人的到來,但最終“那個我所認識的魔鬼般的棕色影子”也棄她而去。這部小說表面上似乎反映了歷史仇恨和沖突是不可避免的,但作家在這里不無暗示了女主人公最終無法避免的是人類自身不可抗拒的心理兩重性的矛盾:她不成主子也不成奴隸、不成長輩不成晚輩,最終只能落入游移其間的兩難窘況。[19]庫切在這里表達了人性中天然的復雜、不確定心態與單一的社會形態和思想之間的反差與對立,從而完成了一次由內部對邏格斯中心主義進行的深刻反思和拷問。
5、雙重結構的寓意小說
庫切的小說結構精致,有很強的藝術性。他善于用寓言和隱喻把“隱含作者”的真正意圖深藏不露,他的作品一般都有雙重結構,表面上似乎在陳述一段歷史故事,一個屬于南非地方的殖民地的故事,實際上他的小說另有其深層指向,它們絕不僅僅限制在表層的意義上。從某種意義上他的作品是超越時代和歷史的,庫切自己也經常強調他作品的非歷史性,當有人與他談及要把《等待野蠻人》改編為電影時,庫切提出的條件是把電影的背景放在他的家鄉以外的地方,以此保留該小說不受地域局限的寓言意義。
庫切用詞十分簡潔,他很少使用形容詞和情感語言,而他精簡的語言卻能構筑出意義豐富的文本,他更像是一個結構主義者,一個符號學家,他的作品能傳達和展現出層層寓意,讓人無法完全闡釋出他的全部符碼。他的絕大多數作品描寫的都是被排斥在社會主流之外的一些邊緣人物,正是從這些邊緣人物的視點,庫切完成了一個個寓意深刻的宏大敘事。庫切曾經說過:“我喜歡把我的寫作意圖隱藏起來,而要創造一種情景,讓受眾自己去深思、去做道德思考或自己下結論。”接著他又指出:“在我看來,人們如果自己挖掘意義,就會更加理解也更能欣賞。如果教授直接告訴你意義,文學就會失去許多魅力。我總喜歡自己發現意義,而不喜歡去咀嚼別人告訴的意義”。[20]
庫切在2003年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中,以“他和他的人”為題闡述了其文學主張和看法。由于整篇演講詞是以隱喻和寓言的形式完成的,很多人抱怨晦澀難懂,筆者經過一番努力,現把他的這個寓言故事闡釋如下:
“他的人”指的是他的筆,寫作的手和筆,他認為“他的人”已超越了生活中的他而由上蒼引領著敘寫一個個的故事,這些故事有:英國的殖民地的話語霸權(野鴨的故事)、西方理性和社會機制的寓言(殺人機器的故事)和人類苦難的不可避免和人性中頑強的生存本能(瘟疫流行的故事)等等,這些都是他寫作關注的故事。他訓練、愛惜但又無法完全理解和控制寫作中的他,即“他的人”,就如魯濱遜訓練和培養他的星期五一樣。庫切長期形成了離群索居的生活(魯濱遜從荒島上回來后無法融入社會),也養成更多用眼睛和頭腦思考上述問題的習慣,而少于盲目相信書本。他總結“他的人”是在借鑒前人的思考和汲取前人的財富上創作的,但是“他的人”已經超越了現實中的他了。
這就是一個當代大師級的作家和思想家對現實和藝術、作家和作品作出的一番寓言般的理解和闡釋。庫切的作品確實很耐人尋味。寫到這里筆者突然想到英國17世紀著名戲劇家和評論家德萊頓評價莎翁的一段話:“那些譴責他缺少教育的人實在是在贊美他,因為他是天然成就的,他不需要靠書本去認識自然,他向內搜尋,自然就在他心中。”或許這一段話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庫切和“他的人”的關系。
注: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南非]J.M.庫切著,張沖、郭整風譯《恥》第54、55、56、57、59、60、60—61、61、172、133頁,譯林出版社2002年版。
[11][17][18][南非]J.M.庫切著,文敏譯《等待野蠻人》第156;68;69頁,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12][13][14][南非]J.M.庫切著,鄒海侖譯《邁克爾·K的生活和時代》第103、167、109頁,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15]參考《中華讀書報》2005年9月17日。
[16]參考《理論界》2005年第1期第80頁。
[19]參考網上www.J_M_CoetzeeMajor Works Bibliography.htm。
[20]參考網上:Conversations between a Plan II Freshman and J.M. Coetzee。
(作者單位:福建師大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