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權：從我黨早期民族工作者到資深外交家

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民族委員會和外事委員會常務副主任的王國權同志，先后擔任過中共晉察冀一分區地委書記、熱東地委書記、遼西省委書記及熱河省委副書記、第一書記兼省長、省軍區政委等職。作為我黨老一輩高級干部，他在東北做過長期的民族工作，建樹卓著并積累了豐富經驗。在一個仲夏之晨，我們見到了這位經歷不凡的耄耋長者——

出生于辛亥革命之年的王國權，早年受到我國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反封建思想的熏陶，在河南大學上預科期間開始接觸馬列主義和進步思想。后因開辦進步書店，向穆青等各族進步青年宣傳革命思想，遭到國民黨反動派的追捕，東渡日本留學。1936年回國后到延安，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初做民族工作，被毛主席風趣地稱為“有國又有權”

王國權同志集中地做黨的民族工作，是從抗戰勝利后他調任中共熱河省委組織部長兼承德市委書記時開始的。1946年4月，他又調任熱東地委書記兼軍分區政委。當時的熱東分區包括遼西、熱東在內，共轄建昌、建東、凌源、朝陽、喀左旗等旗縣。這些地區也聚居著許多滿族、蒙古族等少數民族群眾。那時在熱東地方勢力復雜交錯，政治環境極為險惡，生活條件十分艱苦。王國權依靠并發動群眾剿匪、土改，迅速打開了局面，壯大了我黨的武裝力量，培養了大批干部，建立了地方黨組織和地方政府，進一步鞏固和發展了熱東革命根據地，為附近城市的解放和遼沈戰役的進行創造了條件。在土改斗爭中，有的地區曾提出“打亂平分好處多”的錯誤口號，以致侵犯了中農的利益。王國權抵制了這種錯誤傾向，很好地掌握了政策，順利完成了土改。

解放戰爭期間，我黨為貫徹民族政策，根據錦州以北卓東地區行政機構沿革的歷史和蒙古族群眾的傳統心理，采取了“尊重歷史，承認現實，蒙漢分治，旗縣并存”的工作原則。1946年8月，熱東地委、專署批準成立了喀左旗政府。到1947年秋，通過一年多的實踐，逐漸發現在一個地區搞蒙漢分治、旗縣并存的兩個機構，存在不少弊病和矛盾，很不適應進一步發展的形勢。為此，王國權親自召集了蒙古族干部群眾座談會。會上，蒙古族群眾表示了渴望民族自治、保留喀左旗建制的強烈要求，王國權聽了并沒有批評他們，而是認真總結了一年來的實踐經驗，詳細為他們分析了諸如不好管理、人員浪費和不利于民族團結的理由。通過擺事實，講道理，使蒙古族干部群眾覺得共產黨真是為蒙古族的發展而考慮的，使他們心悅誠服。1947年12月1日，熱東專員公署下達通知撤消了喀左旗屬地主義政府，實行民族區域自治，旗政府人員以蒙古族青年干部為主組成。

如今說起這段往事，王國權同志卻說：“那是黨的民族政策好，我不過是相信蒙古族一定能自治，能管好那一塊地方。”

熱河省第二次被解放后，王國權同志被任命為省委第一書記兼軍區政委。此前，他還作為東北地區的代表，應邀參加了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列席了黨中央進入北平后的第一次中央全會擴大會議并參加了開國大典。在政協會議期間，王國權在中南海見到了毛主席。毛主席握著他的手說：“你就是國權同志吧？你是有國又有權哪。”并與他合影留念。

1954年，王國權同志作為熱河省選出的人民代表，出席了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

熱河是個多民族地區，朝陽、赤峰、熱北等地的蒙古族人數較多，承德地區滿族比較集中，此外還有相當數量的回族。王國權同志在工作中敏銳地認識到，對熱河省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做好民族工作。

他在指導各項工作時，都十分注意貫徹執行黨的民族政策，團結廣大的少數民族群眾，培養了一批少數民族男女干部尤其是蒙古族干部，使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發揮了重要作用。1950年5月， 王國權同志曾在熱河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上指出：蒙民在熱河有30余萬，有廣大的蒙民區和蒙漢雜居區，因之蒙民工作是熱河工作中極為重要的工作。并提出在游牧地區積極恢復和發展畜牧業，提倡賽馬比畜，大膽發家致富；發展蒙民包括其他少數民族的文化衛生事業；在群眾及干部中進行民族團結的教育，促進民族團結等建議和措施。

1955年，為了適應國民經濟建設的需要，中央決定撤消綏遠、察哈爾和熱河省的建制。干部一部分仍留承德工作，一部分調往河北、遼寧、內蒙古等地。王國權同志也奉調離開了戰斗和工作了十個春秋的熱河大地，走上了新中國外交戰線的新崗位。

履任駐多國大使，在日本刮起“王旋風”

經過一段時間的黨校學習，1956年王國權同志來到外交部，開始了他連任我國駐前民主德國、波蘭、澳大利亞、意大利等國大使的長達20多年的外交工作生涯。

1957年6月6日，王國權同志被任命為我國駐前民主德國特命全權大使。臨行前的一天晚上，周恩來總理在百忙之中接見了王國權。一見面，周總理就風趣地說：“今天我為你餞行，一杯清茶，一盤晚點。”周總理詢問了王國權的準備情況后說：“東德的柏林我很熟悉，是個美麗的地方，一個美好的國度，是巴赫、貝多芬、門德爾松、勃拉姆斯等音樂家，歌德、席勒、海涅等詩人的家鄉。你能出使那里，是幸運的。”王國權同志的夫人常玉林同志作為我駐前民主德國使館政務參贊，也一同赴任。

在德期間，王國權同志與所駐國各界人士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合作關系，宣傳、介紹了新中國，也經歷了1961年8月13日的“柏林墻”事件，圓滿地完成了使命。

1964年7月初，王國權同志被任命為我國駐波蘭大使。7月11日，王國權偕夫人常玉林（仍為使館政務參贊）抵達華沙履任。在波蘭期間，王國權大使經歷了“中蘇九評”論戰、國內“文革”的干擾，特別是在華沙舉行的中美大使級會談，并繼王炳南之后擔任中方首席談判代表，闡述了中國對國際事務的原則立場，捍衛了中國的主權和尊嚴。

1970年9月，備受“文革”磨難的王國權同志被周總理任命為中國人民對外友協會長兼中日友協副會長。1971年8月21日，長期致力于中日友好和中日關系正常化的日本著名政治家松村謙三先生因病逝世。鑒于當時中日兩國還沒有正式外交關系，周總理決定以他個人名義派特使前往東京參加松村的葬禮。總理點到了王國權同志，并在出發前向王國權詳細全面地分析了世界政治形勢及日本國內各派力量的情況，并囑咐他趁這個機會擴大我國的影響，進一步推動中日友好。帶著周總理的囑托，王國權特使于8月25日到達日本東京。在東京羽田機場，王國權一行受到了日本各界朋友及旅日華僑、旅日朝僑的熱烈歡迎。日本內閣官房長官竹下登等也到機場迎接。

在機場，王國權特使發表了講話：今天的這種充滿友情的歡迎，表明中日友好是根深蒂固的、不可動搖的。我們愿意與日本人民共同為中日友好作出努力。

8月26日下午，王國權特使參加了日本政治家松村謙三的葬禮和追悼會，并代表周總理和郭沫若副委員長前往松村謙三先生的住宅進行了吊唁。

隨后，王國權與日本社會黨、自民黨、民社黨、日中友好協會負責人及日本朝野各界人士舉行了多次友好會談，會見了許多老朋友，也結交了不少新朋友，還參加了在東京舉行的反對戰爭、促進中日友好的群眾集會。經過幾天緊張的工作，王國權圓滿地完成了在日本的使命。他在羽田機場向日本各界朋友致辭說，中日友好的前途是光明的，讓我們為促進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不斷努力奮斗吧！日本和各國新聞界高度評價王國權特使的日本之行，稱其為“對日本政界和財界產生了巨大影響”、“繼中國乒乓球隊訪日后刮起的又一場‘王旋風’”。此后，田中角榮、三木武夫、中曾根康弘等日本領導人相繼訪華，揭開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序幕。

再做民族工作

1983年6月在第6屆全國人大會上，王國權同志當選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并任民族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他敏銳地認識到，雖然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央在民族問題上作了大量撥亂反正的工作，但由于“文革”十年對我國民族工作破壞甚大，民族工作仍存在不少問題，影響了民族關系和民族團結，同時也影響了民委內部的團結。王國權同志接手人大民委工作后，做了大量促進民族團結的工作。

1984年10月，在我國第一部《民族區域自治法》頒布之時，王國權同志發表了《全面貫徹民族區域自治法努力實現各民族的共同繁榮》一文，回顧了30多年來我國民族區域自治走過的不平凡的歷程，闡明了該法的意義、作用和目的，成為學習貫徹民族區域自治法的重要參考文章。

1985年9月，王國權同志作為中央代表團副團長（團長王震）率團參加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30周年的慶祝活動。王國權等參觀走訪了維吾爾族群眾聚居的南疆等地區，還與解放軍總政治部的周文元副主任代表中央對南疆部分遭受震災的各族群眾進行了慰問，詳細地了解了維吾爾族干部群眾的生產、生活、風俗習慣等方面的情況，并飽含深情地賦詩《新疆紀行》：

“天山橫貫南北疆，坎井神渠通四方。雪水流滋千里富，潛河澆溉萬家糧。維民世代聚居處，喀什阿圖金銀倉，能歌善舞無憂地，人民聰慧習俗良。交河高昌存古跡，蘇公奇塔技藝強。銀鷹越嶺連南北，安定團結樂而康。勝游雖暫余懷暢，百族同歌黨德長。”（《詠南疆》）

在全國人大民委工作的3年中，王國權同志還走訪了云南、東北等少數民族聚居地區。他為祖國富饒的物產、優秀的民族傳統文化、淳樸善良好客的各族群眾所感動、所自豪。他深有感觸地說，各少數民族都是中華民族的優秀成員，但由于歷史的原因，民族間仍存在不少遺留下來的差距，需要繼續高舉民族團結和民族進步的偉大旗幟，通過全國各族人民的一致努力，使我們的民族大家庭更加團結，更加繁榮。

1985年10月，在《民族區域自治法》頒布一周年之際，王國權同志在我刊（原名《民族團結》）發表了《進一步貫徹執行民族區域自治法》的紀念文章，提出要繼續加強《民族區域自治法》的宣傳和學習，認真檢查執行情況；堅持貫徹執行《民族區域自治法》，推動改革的順利進行；民族區域自治地方要依照當地民族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特點，制定好自治條例。

1986年3月，根據工作需要，王國權同志又調任全國人大外交委員會任常務副主任，直至1988年從全國人大常委會退下來。

歷經坎坷心坦然

1992年，王國權同志離休了。他除了每天堅持鍛煉身體、看文件、撰寫回憶錄和兼職從事一些社會工作外，還為承德、朝陽等地的黨史研究部門撰寫回憶性文章，生活得充實愉快。這種心情反映在他1995年10月寫的《春秋風雨》中：“年已八旬憶當年，歷經坎坷心坦然。六十春秋風和雨，欣慰神州春滿園。檢點往事尋珠璣，總結經驗向前看。戰士暮年志益壯，愿將余熱獻共產。”王國權，這位中國老一輩民族工作者、新中國第一代著名外交家，還要拿出“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精神，為他奮斗了半個多世紀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事業，再發揮自己的光和熱，爭取為國家為人民再多做工作。

以重病之軀為烈士紀念碑題詞

民族團結雜志社離休的蒙古族干部斯熱歌同志，每逢講起她當年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王國權同志的事跡，都噓唏不已。就在去年年中，王國權同志已患腸癌卻因高齡不能手術，以致癌細胞擴散到肝肺。此時，斯熱歌正好接到遼寧省有關部門想請王國權同志為革命烈士莫德紀念碑題詞的電話。曾經在遼寧工作、戰斗過的斯熱歌深知此事的重要，她馬上來到王國權家。但夫人常玉林同志為難地表示住院的國權同志病很重，斷不能提起筆來。斯熱歌很著急，與常玉林商量可否只簽“王國權”三字，其余由別人仿寫？常玉林仍不敢應承。后來，王國權同志的兒子、兒媳進來，聽了斯熱歌的請求后說：“斯阿姨可去醫院當面和父親說說，也許能行。”

過了兩天，斯熱歌拿著準備好的幾種粗細頭筆、大中小號宣紙及墨盒來到醫院，王國權同志聽了她的述說很高興，連說：“我能寫！”“我愿意寫！”第二天，王國權同志用盡生命的最后氣力，為烈士紀念碑題寫了大、中、小三種字型的碑名，又堅持著為他當年的部下、可愛的“紅小鬼”斯熱歌寫下了“斯熱歌熱河子弟兵”八個字。老革命家王國權同志以生命頑強的毅力，再次表達了他對曾經工作、戰斗過的熱河及熱河人民、親密戰友們的一片汩汩深情！

莫德烈士家鄉遼寧省葫蘆島市建昌縣（原喀左蒙古族自治縣）民宗局長李印寶，知悉王國權同志在重病中為烈士紀念碑題名后十分感動，當即趕來北京到醫院探望、答謝王國權同志并迎取題詞，同去探望的還有許多王國權、常玉林同志的蒙古族老部下、老戰友等人。

看到這么多昔日的老部下、老戰友，病榻上的王國權掙扎地抬起右手打招呼，費力地說：“感謝！歡迎！”當李印寶同志向王國權匯報了建昌縣民族工作的新成就，并說遼寧的老百姓還惦記您、想念您時，王國權同志欣慰地笑了，艱難地說：“我也想念 大家！”“等我身體好了，回去看看，回家看看！”

在采寫本文期間，記者曾赴北京醫院看望了重病中的王國權同志，已93歲高齡的王國權同志那天精神格外的好。他和夫人常玉林同志還念念不忘他們曾經工作、戰斗過的熱東，不忘和他們一起度過難忘歲月的各族人民，不忘國外的老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