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科技知識分子與作為雇傭勞動者的科技知識分子階層
科技知識分子,狹義地說,指的是掌握了大量的專業科技知識,并深入地加以發展(科學家)、加以應用(各類技術專家,包括醫護人員)、或加以普及(教師等)的人;但是在今天,實際上還應包括那些掌握了大量科技知識,并用以進行各種管理工作和其他工作的人。
古代各種生產技術的進步非常緩慢,其最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其發展幾乎完全依賴于沒有文化的農民與工匠的生產經驗的緩慢積累,而很少得到科學與知識分子的支持和指導。一方面當時的科學發展水平太低,還不大可能對技術的進步給予多大幫助;另一方面是科技知識分子的人數也太少。我國明代就已發明了火箭武器“飛火神鴉”,但由于沒有空氣動力學等學科的指導,它是無從有多大發展的。
與古代的情況明顯不同,近代各方面的技術中,科學的含量越來越高,新技術的創造與發展幾乎完全依賴于科學研究的成果,生產經驗的積累在新技術的創建中所起的作用越來越低。也正因為如此,在各種近代與現代新技術的創造與發展上,科技知識分子起著主要的決定性的作用。
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為了謀求剩余價值的增大,資產階級大力支持科學技術的發展。為了組織大生產,改進管理,資產階級也不得不依靠科技知識分子的幫助。如此,資本主義經濟的不斷擴展,也就為作為雇傭勞動者的科技知識分子數量的不斷增長,提供了長期而穩定的社會基礎。不僅科技隊伍的壯大達到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且作為雇傭勞動者的科技知識分子很快就成了科技隊伍的主力。
隨著近代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而出現和成長的雇傭勞動者的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從最初發生起就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盡管是一個特殊的部分。作為雇傭勞動者,他們也像體力勞動工人—樣,是靠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以換取工資為生。這就在客觀上決定了他們的階級地位與階級屬性,而無論他們是否自覺到了這一點,也無論所拿工資比他們低許多的體力勞動者視他們為什么。他們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這是客觀的事實。
說科技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在國內總不免會有人覺得這是讓“臭老九”們高攀了。當年周恩來總理和陳毅等同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國內的知識分子說成是勞動人民的知識分子,都竟然會以失敗而告終。但是實際上,在資本主義國家,說科技知識分子階層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這不過只是說出了一個悲慘的,甚至是殘酷的實際。無論他們有多高的學歷,曾經作出過多么卓越的貢獻,他們仍然是一群依靠出賣勞動力為生,讓資產者榨取剩余價值的人物。他們跟體力勞動工人一樣,隨時都有可能被解雇而加入到失業者的大軍中去。
事實上,科技知識分子階層不僅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而且是工人階級中為資產階級提供了最高的剩余價值的一部分,是受剝削最重的一部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遠高于普通工人的工資,資產者對他們的重用,產業工人對他們“左”的歧視等等),他們往往意識不到自己真實的雇傭勞動者的身份。但是這種狀況隨著20世紀后半葉以來他們隊伍的發展壯大而正在發生改變。他們不僅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而且是工人階級中文化素質最高,最能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并且直接推動著科學技術與文化的發展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的最先進部分。
過去毛主席曾經把知識分子比喻為“毛”,說是這些毛不是附在資產階級這張“皮”上,就得附在無產階級這張“皮”上。這其實是把現代的科技知識分子階層跟過去的封建官僚知識分子混為一談了。半寄生性的封建官僚知識分子當然只能依附在封建皇權這張“皮”上,否則就當不了官。而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卻是一個無論是資產階級,還是產業工人的政權都必須去依靠的最先進的社會力量。他們不是“毛”,他們本身就是“皮”而且是最先進的“皮”。不依靠他們,不僅資產階級的企業和國家資本主義企業要垮臺,產業工人和農民的國家也必然會由于科學技術發展緩慢或停滯不前,勞動生產率提不高,甚至下降,人民生活得不到應有的提高,而最終陷于極其危險的境地。在這方面,蘇聯和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已經作了前車之鑒,我國改革開放以前的殘酷的現實也已經清楚地說明了問題。
我國解放以后所犯的最大錯誤之一,就是不僅付給科技知識分子們低得令國家在世界面前難以啟齒的工資,還要把這些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依然努力工作,堪稱為“中國民族的脊梁”的人們,蔑視為賤民,稱他們為“資產階級知識分子”!
在資本主義國家資產階級科技知識分子自然是有的,那就是身為資本家的科技知識分子即掌握了現代科學技術知識,取得了作為科技知識分子資格的資產者。在當代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中,沒有掌握現代科學技術知識的資產者未必能夠長期保持他們作為大、中資產者的身份。而這也就向工人階級提出了一個極其嚴酷而無情的問題:沒有掌握或掌握不了現代科學文化的產業工人和其他文化低下的勞動人民,如何能夠取代掌握著現代科學技術的大、中資產階級而創建具有更高生產力的新社會呢?不掌握現代科學文化的任何“新”社會,都必然地遲早會在嚴酷的國際競爭中被淘汰!
二、產業工人、科技知識分子階層與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
在19世紀的西歐,巴枯寧主張“越窮越革命”,因此他把推翻資本主義社會而創建新社會的希望寄托在當時為數眾多的城鄉貧民和游民無產者身上,以為他們將會建立起沒有剝削與壓迫的人間天堂。馬克思和恩格斯則把希望寄托在工人階級,特別是產業工人的身上。后者在當時人數雖然較少,但是正在發展壯大之中。馬、恩認為他們將通過一次次罷工斗爭而提高組織性和階級自覺,從而為社會主義事業奠定階級的基礎。特別重要的是,他們是與先進的大生產相聯系的,有能力在奪得政權以后,把大生產繼承下去。而這正是城鄉貧民和游民無產者無法作到的。
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創立證實了馬、恩的推斷。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都主要是由產業工人創建的,產業工人也確實能夠掌握并發展大企業生產。但是歷史也暴露出了這些產業工人國家的一系列弊端,其中最根本的是,科學技術的發展就整體而言落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之后,而勞動生產率更是遠遠地不如。然而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目的卻正在于把生產力的發展從資本主義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如今回過頭來看,應該看到以體力勞動為主的產業工人也是有其自身的弱點的。首先就是他們的文化素質雖然比城鄉小生產者和游民無產者為高,但畢竟遠低于資產階級與科技知識分子階層。馬、恩的摯友,偉大的德國革命詩人海涅就曾為工人掌權后也許會毀滅藝術而擔心。
產業工人階層的另外一個嚴重的弱點是,他們并不像資產階級那樣不斷地追求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因此之故,他們也就不能像資產階級那樣重視科學技術的發展,也不像資產階級那樣能重視和重用科技知識分子。產業工人階層傾向于保持大生產的現狀,對于生產方式的革命性的變化,至少是沒有強烈的興趣。由于沒有資產階級的那種對于更大利潤的狂熱追求,他們對于科學技術的新成就遠不像資產階級那樣關注。當人類首次阿波羅登月成功時,美國有些工人卻游行示威抗議,認為不該把那么多錢用在那上面。由于文化素質的限制和“左”傾分子的歪曲宣傳,他們往往不能理解科技知識分子們的工作,認識不到他們的工作的重要性。
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科學技術發展的緩慢有許多具體的原因,如計劃經濟體制、官僚式的領導、思想禁錮、科研經費往往嚴重不足等等。但是最根本的是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積極性未能充分地調動起來。產業工人對于他們的工作的理解和重視反而不如資產階級,這恐怕是一個最深層次的原因。
在資本主義國家,資本家付給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工資通常遠高于付給體力勞動工人的。體力勞動者對此是不滿的,他們并不了解資本家對于科技知識分子的剝削實際上遠遠地高于對他們的剝削。他們也不了解科技知識分子階層所創造的剩余價值,在今天比他們自己所創造的實在是高得太多。正是由于這種不理解,他們一旦掌權后,必然會以平均主義的態度來對待科技知識分子的工資問題,而不會讓科技知識分子的工資高出他們自己的工資。而這就不免會挫傷科技知識分子們的積極性。
從科技知識分子的職業本性上來說,他們是永遠也不會滿足于已經取得的成就的,總要不斷地探索,不斷地改進,不斷地創新。這也就會使生產方法不斷地改變,勞動生產率不斷地提高。這恰好符合于資產階級不斷追求更高的利潤的要求,因此資產者對此大加支持鼓勵。然而從產業工人的職業本性上來說,卻更傾向于保持生產方法的現狀,對于會造成生產方法上的巨大改變的新技術,通常是不會有強烈的興趣的。2003年美國西海岸碼頭工人的大罷工,目的在于反對資方安裝使用先進的設施,因為那不僅會改變他們已經習慣了的勞動方式,而且威脅到了他們的工作崗位和他們已經得到的利益。產業工人的這種職業本性,看來特別適合于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普遍采用過的計劃經濟體制。后者可以為產業工人提供一種具體任務明確,而又沒有競爭的穩定的生活和工作。這種體制雖然大大妨礙了社會主義國家經濟的高速發展,但是卻從未受到過產業工人的抵制。
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起初都有過經濟大發展的時期,例如30年代的蘇聯。但是為什么這種高速發展持續不下去呢?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最初的起點太低,所以只要把比較先進的生產方法橫向地推廣擴展,就能夠取得輝煌的效果。但是一旦這個橫向擴展時期基本結束,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和勞動生產率的進一步提高完全要依賴于科學技術的發展的時候,20世紀社會主義國家的嚴重內在缺陷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了。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不斷進行著科學技術的革命,因而使得生產力和勞動生產率迅速提高時,蘇聯卻越來越落后了。這當然不是由于什么“變修”所致,而是由于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妨礙科技知識分子充分發揮其聰明才智的種種嚴重問題。
三、科技知識分子階層是促使未來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走向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的主導力量
對20世紀的實際作一個粗淺的總結,就可以看出,19世紀的各種派別的社會主義者,把創建新的社會主義社會看得太簡單容易了,也把資本主義的自我調整與發展的能力看得太低。他們普遍地把19世紀前期西歐勞動人民的悲慘生活看作是資本主義自身無法解決的難題。但是后來的歷史卻指出并非如此,而當時勞動人民的悲慘狀況卻是由于資本的原始積累階段的殘余所致,即由于資本主義不夠發展所致。如今,不僅當年的悲慘狀況早已消除,連城鄉差別等三大差別都有可能在資本主義的框架內被消除。如今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以產業工人為主的共產黨的活動已經普遍沉寂下來。那里的產業工人對于建立專政型的工人國家已經沒有多大興趣。20世紀的各社會主義國家的實際狀況并不太吸引人。反之倒是各改良主義的社會主義政黨多年來的努力,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大見成效。這些不爭的事實正在迫使全世界的馬克思主義者痛苦地重新認識世界,迫使他們超越過去的教條化了的認識。
其實,馬克思早在1859年所寫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一文中就已經非常明確地指出:“無論哪一種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迄今科學技術與生產力依然還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加速度地發展著,因此迄今資本主義還是“決不會滅亡的”。反倒是19世紀與20世紀的許多革命者錯估了形勢,誤以為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了垂死的階段。到21世紀末,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社會的框架內,也未必就不再能發展,生產力也未必就會停滯不前。反之,倒是在如今的各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各種“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萌芽卻正在不聲不響地悄悄地發展著,未來的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似乎正在慢慢地向我們走來。
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實際,向社會主義革命家們提出了一個嚴重的似乎是無解的難題:在資本主義國家的勞動人民中間究竟有哪一個階級或階層,在奪得政權以后能夠取代資產階級而繼續高速地發展科學技術,繼續提高勞動生產率?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當年把希望寄托在工人階級的產業工人階層身上。然而20世紀各社會主義國家的實踐卻似乎使這種希望落了空。實踐證明,即使沒有資本家,產業工人也能持續地進行大生產并加以發展。但是他們對于發展生產力,發展科學技術并不像資產者那樣有狂熱的興趣。他們也不能像資產者那樣重視科學技術的發展,那樣重用科技知識分子。最后的結果只能證明他們無力真正取代資產階級。
在當今的世界,實際上只有兩個階層能夠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即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的大、中資產者,和工人階級中的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大、中資產者的先進性正在于他們認識科技知識分子的重要性并且能夠重用他們。這也正是當今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科技和生產力能夠飛速發展的根本原因。
馬克思主義政黨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在19世紀的西歐,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已經出現。當時資本主義經濟在那里正處于快速上升的階段,不僅科技知識分子們的勞動受到資產者的高度重視,科技知識分子隊伍的發展壯大也受到了資產者的全力支持。資產者有足夠的眼光和魄力重用他們。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同樣作為雇傭勞動者,科技知識分子的生活與社會地位卻高出普通的體力勞動工人甚遠。其必然的后果是:1、科技知識分子們對于當時的各種工人運動態度冷漠;2、產業工人階層對于他們的歧視,根本不承認他們也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而這就造成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根深蒂固的歧視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老傳統。這種傳統在各不發達國家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往往表現得特別強烈和惡劣,雖則這些黨最初全都是由左翼科技知識分子倡導創建起來的。這也是我國解放以后對科技知識分子進行“左”的歧視的一個國際歷史性根源。
如今看來,世界工人階級的發展可以分為兩個大階段:以產業工人為主體的幼年階段和以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為主導力量的成熟階段。目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階級正處于兩個大階段之間的過渡。
在工人階級的幼年階段,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積極地為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而努力,這其實也正是對整個國家民族的經濟文化發展作出重大的貢獻。而他們中先進的左翼則為啟發工人階級的自覺而斗爭。此時整個工人階級的階級實力極其不足。如果此時他們因特殊的歷史地理機緣的偶合而奪得了政權,就只能靠專政的手段方能加以維持,雖則專政難免會帶來系列弊端。歷史的經驗表明,1、此時產業工人必須盡力爭得科技知識分子的支持,依靠他們進行建設;2、允許資本主義經濟繼續發展,以便利用它們的強大活力,并減輕國際資產者的敵視;3、韜光養晦,打破封鎖,向發達的資本主義世界學習;4、如系不發達國家,要積極進行民主革命任務的補課。此時堅強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領導是決不可少的。
等到工人階級發展到了以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為主導力量的成熟階段,工人階級的階級實力大增,各方面都不亞于資產階級,那時他們必然會通過各種方式把社會推向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
目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階級正處于從幼年階段向成熟階段的過渡時期,產業工人階層逐步萎縮而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卻日益發展壯大。由于科技知識分子人數的猛增,資產者已不再可能繼續對整個階層進行收買。作為雇傭勞動者所蒙受的羞辱,失業的威脅等等必將喚起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階級自覺,使他們日益明確地意識到把社會推向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的必要。在此階段馬克思主義政黨所能作的也只是促進他們的自覺。
工人階級的這種轉化也正是他們的階級實力大增的過程。據一位美籍華裔醫生告知,他的許多科技知識分子病人(工程師、法律專家、醫生等等),原來竟然全都是礦工!這在不發達國家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但在今天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卻沒有什么了不起。由于實行高中的義務教育,礦工們都有高中畢業的文化水平。由于高等教育和成人教育系統的發達,國家又給予一系列的支持(有的州甚至在法規上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因此工人失業后去接受高等教育并沒有很大的困難。產業工人階層的萎縮與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發展是相關的,而且意味著工人階級整體文化素質的進一步提高和階級實力的增長。作為礦工,高中畢業的水平已經足夠,然而要成為科技知識分子,大學以至于研究生的教育,卻是必不可少的。
反觀20世紀的各社會主義國家,由于搞“大鍋飯社會主義”,工人既不會失業,也沒有文化上的競爭,大家樂得停留在很低的文化水平上;再加上對科技知識分子階層各方面的歧視,甚至羞辱,人人在文化上不求上進,最后的社會后果也就不問可知了!
四、關于未來由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向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的過渡
當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的隊伍日益壯大起來,人數日益增多,他們與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也就會日益暴露出來,而客觀現實終將迫使他們看清楚自己實際的真實身份,從而得到階級的自覺。他們終于意識到公司的決策人只對股東的腰包負責,而所有的員工,包括高科技骨干,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而只是一些用來賺錢的工具,“一些數據”而已。無論是因為公司想賺更多的錢,還是由于決策人的錯誤而賺不到足夠的錢,公司都會解雇員工,包括高科技人員在內,讓他們來承受一切痛苦。無論一個員工曾在公司的創建和發展上作出過多大貢獻,他也一樣會被解雇。
科技知識分子隊伍的壯大和他們的階級自覺性的提高,這就是社會終將從資本主義時代進入到資本主義后的新時代的根本保證。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能設想科技知識分子不會為他們自身的利益而斗爭。
至于未來的新社會究竟會是怎樣的,從現在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的現狀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端倪。其中最值得重視的是,一些具有按需分配性質的共產主義的萌芽早已不聲不響地出現并且發展著。全民的公費醫療是其中之一;全面徹底的義務教育是另一個方面。對于老年人和各種殘疾人員的福利保障,以至對于失業者的救助以及幫助他們重新接受教育的種種措施,是又一個重要的方面。其實,就連老年人免費乘坐公共汽車,在學兒童免費乘坐政府提供的校車上學和回家等等,也全都是違背古典的自由資本主義精神的。我國從前搞“大躍進”時不顧客觀條件與可能瞎搞起來的“吃飯不要錢”的人民公社食堂雖然早已徹底潰滅,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貧寒子弟可以在學校中免費午餐卻早已不是新鮮事。一些企業為工作方便而為職工提供免費伙食更不值一提。所有這一切的“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性質,資本主義國家是不愿提及的,而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卻由于自己尚未做到或雖然也做,但程度上還趕不上那些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因而也不愿意提及。這就造成了一種奇怪的情況,即共產主義的萌芽悄悄地生長著,卻誰也不宣傳。
從這種趨勢看去,只要科學技術進一步發展,勞動生產率進一步提高,即使是在資本主義社會的框架內,最低程度的基本生活資料的按需分配也是有可能實現的。當然要做到這一步,除了科學技術的進步而外,還需要科技知識分子階層,能夠帶領所有的勞動人民進行多方的頑強斗爭。
可以設想,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是以基本生活資料的按需分配作為其基本特征的,而基本生活資料的具體標準將會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與時俱進,日益提高。
而基本生活資料一旦有了充分的保障,人們對于財富、金錢等等的看法必將因之而發生巨大的改變。各種競爭,包括企業之間的競爭將依然會存在,但是那時的競爭將失去過去和現在的那種你死我活的生存斗爭的性質,而將日益具有體育競賽式的爭榮譽的性質。在這種社會中每個人都將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充分顯示自己的個性,只要不違背全社會的利益就行。私有財產至少在很長的時期內還會繼續存在,但是任何心理正常的人都再也不會為了爭奪財產而進行拼死的斗爭了。
至于從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向這種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的過渡,想來將會是漸進式地在民主法治的框架內進行的。在工人階級具有足夠強大的階級實力的狀況下,暴力革命是根本沒有必要的。在科技知識分子階層成為工人階級的主導力量的條件下,在合法斗爭中資產階級也將只能節節敗退。十月革命之所以是暴力革命,正是因為處于幼年階段的以產業工人為主體的工人階級在文化和科學技術的掌握上,在組織管理能力上,都較資產階級差得太遠,不能不靠奪取政權來為勞動人民爭得較好的發展條件,而在奪得政權以后,也不得不搞專政以便加以保持。在工人階級發展到了以科技知識分子階層為主力的成熟階段,無論在文化素質上,組織管理能力上,在對現代科學技術的理解和掌握上,處處都不亞于資產階級時,資產階級自然只能步步退讓。
科技知識分子們比產業工人們強有力得太多。只要他們獲得階級的自覺而集體行動起來,資產者是無從對抗的。科技知識分子們首先就可以通過各種合法的手段剝奪掉資產者突然解雇科技知識分子的權力。他們可以設法通過立法,使每個科技人員在創建和發展各個大企業中所作出的貢獻得到法律上的確認和保護。一旦資方要解雇他們時,就必須按照他們已得到確認的貢獻而給予應有的補償。科技工作者在大公司中努力工作所得到的專利也決不能無條件地為大公司所有,而必須有相當大的比例屬于發明者個人,如此等等。當然,要作到這些,每一步都會遇到資產者的堅決抵抗,因為每一步都是對于資產者的權力和權利的侵犯。但是與覺醒了的科技知識分子階層作斗爭,資產者只有失敗。實際上,資產者不受任何限制、任何約束的那種“古典的”自由資本主義時代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早已經逝去了。資產者進行壟斷的自由,在美國早已被剝奪。他們的經濟活動早已不得不接受資產階級政府的調控。近年來他們又失去了任意破壞環境的自由。他們也曾為保衛他們的這些自由而斗爭過,但是全都失敗了。今后,在以科技知識分子為主導力量的強大的工人階級的壓力下,資產者將只能節節敗退,直到整個社會進入到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
這種過渡到新社會去的過程大約同時也會是一種階級融合的過程。在高度發達而又競爭激烈的資本主義社會,沒有高科技知識分子身份的資本家恐怕很難長期維持得住其作為資產者的身份,而新生的資產者將也只可能是高科技知識分子。科技知識分子會因為生活的優裕而擁有越來越多的股票。當他們個人擁有的股票多到一定程度時(股息收入成為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時),他們個人就變成了資產者。反之,資產者一旦投資失敗,馬上又會重新回到雇傭勞動者的大軍。在兩者之間經常發生著相互轉化時,要資產者對科技知識分子階層進行鎮壓,更是不大可能的事。最后進入到資本主義后的新社會,恐怕是兩個階級逐步融合而又達到共識的結果。只要一旦實現了基本生活資料的全民按需分配,對于財富和利潤的競爭,企業之間的競爭等等,都將逐步失去了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的性質,而日益變成為一種爭榮譽的體育競賽式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