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周年。八年抗戰是一場全民族的動員,自然,報業在抗日戰爭中也同全國人民一道經受了苦難,付出了犧牲,做出了貢獻。《大公報》在抗戰中的六次遷移應該是極具代表性的——《大公報》是當年最具影響力的民營報紙,它在抗戰中的六次遷移極其艱苦卓絕。
《大公報》最初的報館在天津。東北淪陷之后,《大公報》的總編輯張季鸞敏銳地感到:占領東北后,日本肯定要進攻北平和天津,平津不保是遲早的事,必須未雨綢繆。到了1936年,吳鼎昌、胡政之、張季鸞三位創始人統一認識,決定在上海創辦《大公報》,以接應天津《大公報》。這一年4月1日,上海《大公報》創刊,地點設在上海法租界。張季鸞發表社論說,《大公報》天津和上海兩地發行,不是擴張事業,而是形勢所迫。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之后,《大公報》于7月9日、7月10日連續發表社論《盧溝橋事件》及《盧溝橋善后問題》,批評宋哲元對日妥協政策,堅決主張抗日,呼吁國民黨北方當局“迅速決大計,上與中央連成一片,下與民眾結成一體”,“否則退讓復退讓,畸形復畸形,士氣何堪再用,地方成何體制!”7月28日,日軍進攻天津,天津告急。因對外交通斷絕,天津《大公報》只能在市內發行。8月1日,天津淪陷,8月4日,天津《大公報》宣布停刊。《暫行停刊啟事》寫道:“天津本報,決與中華民國在津合法統治同其運命,義不受任何非法統治之威脅。”
占領天津之后,日軍又進攻上海。胡政之和張季鸞感到,上海亦非久留之地,“滬版必將繼津版而犧牲”。他們決定沿長江西進,創辦漢口《大公報》。上海“八一三”抗戰爆發第二天,胡政之便電令南京辦事處曹谷冰和天津《大公報》員工,分頭火速趕往湖北,籌備漢口《大公報》。張季鸞提出要親自去武漢創辦漢口版《大公報》。至9月18日,漢口《大公報》創刊。于右任先生寫來祝詞:“當我忠勇將士為國家之獨立與民族之生存浴血苦戰,以抗暴敵之際,諸君為國服務,于漢市分社發行新刊,舉全國作戰之心,壯前方殺敵之氣,至佩至佩!”
1937年12月13日,日軍攻占了南京,南京大屠殺事件隨即發生,日軍犯下了滔天罪行。攻占南京的當天,日軍便沿長江西進,直逼武漢。這個時候,上海成了孤島。占領南京后,日本通知上海公共租界,要求所有的中文報紙發行前必須送審。此前,租界曾警告中文報紙必須立論慎重,不要刺激日軍,但各報我行我素,照常發表激烈言論。上海《大公報》更是精心發表抗戰文章,連續刊登范長江率戰地記者冒死采來的通訊。但此刻,日軍態度強硬,租界唯日軍是從。當晚,胡政之把王蕓生、張琴南、李子寬召到辦公室,大家一致贊同,寧可停刊,也決不接受日本人的檢查!12月14日,上海《大公報》發表了王蕓生的兩篇社論,宣布停刊,隨后向武漢轉移。在題為《暫別上海讀者》的社論中,王蕓生寫道:“昨天又來‘通知’說:‘自十二月十五日須送小樣檢查,而不經檢查的新聞一概不準登載。’我們是奉中華民國正朔的,自然不受異族干涉。我們是中華子孫,服膺祖宗的明訓,我們的報及我們的人義不受辱,我們在不受干涉不受辱的前提下,昨日敵人的‘通知’使我們決定與上海讀者暫時告別。”另一篇社論《不投降論》更是表達了大公報人熾熱的愛國情懷:“我們是報人,生平深懷文章報國之志。在平時,我們對國家無所贊襄,對同胞無所貢獻,深感慚愧。到今天,我們所能自勉,兼為同胞勉者,惟有這三個字——不投降。”
上海《大公報》停刊后,雖然有漢口版,但日軍直逼武漢,漢口亦非久留之地,再度遷移在所難免。胡政之決定建立香港《大公報》,但是,香港版的創建并不順利,由于英國當局的刁難,香港版《大公報》到1938年八一三抗戰周年紀念日才創刊。胡政之在創刊號上說:“這一年的嚴重外患,毀壞了我們國家人民多少事業,本報是民族事業的渺小一分子,當然亦不能例外。然所幸者,不獨心不死,人亦未死,雖然備歷艱危,而一支禿筆卻始終在手不放。”這個聲明,再次表明了《大公報》同人“文章報國”的決心。
1938年中秋,武漢大會戰打響,蔣介石命令武漢報刊立即撤離。武漢《大公報》對撤離早有準備。1938年除夕,曹谷冰就奉命到重慶籌備渝館,經過三個月緊張工作,建館事宜就緒。一旦武漢有事,《大公報》可以立即西遷。
1938年冬,張季鸞在重慶新豐街創建了重慶《大公報》。新豐街處于重慶鬧市區,數月后,日軍以國民黨軍委為目標,大規模轟炸重慶鬧市,《大公報》工廠被毀,不得不借用兄弟報刊的編輯部辦公,并委托他人代印報紙。恰在此時,張季鸞病重,“筆政”轉交王蕓生。胡政之不得不從香港飛來山城,分擔重慶《大公報》的行政事務。胡政之爭分奪秒,在近郊李子壩選定新址,投入大量人力財力,重建重慶《大公報》。李子壩上接浮圖關,下臨嘉陵江。胡政之讓人在離報社不遠的半山腰鑿兩個防空洞,一個安排印報機,一個供員工防空。空襲中,只要把版排好,送入防空洞打版上機,就可保證出報。這種設計果然奏效,1940年,日軍傾其航空力量,對以重慶為中心的大西南,進行連續半年的狂轟濫炸,李子壩經理部辦公樓被炸毀,印刷廠第二車間被破壞,但在半山腰防空洞里的印刷機卻始終沒有停轉,重慶《大公報》的出版一天也沒有間斷。
隨著日軍的步步推進,胡政之斷定香港版亦不可保,便在桂林星子巖租下37畝荒地,決計創辦桂林《大公報》。1941年春,桂林《大公報》問世,這已經是《大公報》的第六家報館了。數月后,《大公報》的發行量竟躍居兩廣、湖南、貴州之首。與此同時,日軍攻占九龍,香港《大公報》發表最后的社論,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與讀者共勉,宣布停刊。但是,胡政之卻被困在了香港,處境十分危險。離港之時,胡政之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在棉袍里藏了三顆圓形銅扣,若被日軍抓獲,則當即吞服自殺,寧死也不受日軍侮辱。幸運的是,胡政之后來乘舢板渡海,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回到了桂林。
1944年,日軍攻陷桂林,桂林《大公報》停刊,大公報人與難民一道,或爬上罐頭車,或乘船,或徒步跋涉,最終撤入重慶。
在整個抗戰中,《大公報》歷盡艱辛,從北至南,從東到西,六遷其址。但是,《大公報》始終抱定一個念頭:寧可停刊另覓新社址,也決不在日寇的刺刀下出一天報。
在抗戰中,南京、上海、北平等城市的許多報館都遷移了社址。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報業一方面要做好分內工作:報道戰事進展,宣傳團結抗戰,鼓舞全民士氣;另一方面,各家報館還要安排遷移事宜,在戰火紛飛之中,轉移人員、運送設備決不是簡單之事。所幸,即便在最艱苦的日子,中國的報業也沒有中斷一天。靠著那一代報人強烈的愛國心、事業心和艱苦卓絕的努力,中國的新聞事業才沒有被日軍摧毀。這同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值此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之際,我們理應向當年的優秀報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責任編輯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