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日寇投降后,在冀察熱遼遵化縣一個名為楊家峪的小山村,一直流傳著黃天壯烈殉國的動人故事。楊家峪有位名叫叢硯堤的鼓書藝人,每當附近有廟會,他就登臺演唱京東大鼓《頌黃天》。這段鼓書詞是這樣唱的:“說的是盧溝橋事變那一年,有位年輕社長叫黃天。有一次演出閉幕正往駐地趕,被鬼子包圍情況好驚險。他兩次沖回楊家峪,轉移戰(zhàn)友得安全。最后敵人已逼近,他用僅有一粒彈從容自盡,鬼子兵看了個個心膽戰(zhàn)。后人齊聲來贊嘆:一位民族氣節(jié)好社長,自創(chuàng)了藝術人生的輝煌燦爛!”
黃天(1907——1945),原名黃廷權,曾用名黃庭材。江蘇崇明縣(現(xiàn)為上海市崇明縣)人。1931年畢業(yè)于上海復旦大學外文系,后任浙江省建設廳昆蟲局圖書館主任。自幼好學,尤其喜文藝。1935年在杭州組織三五劇社自費排演《湖上的悲劇》、《雷雨》等戲,改編過《打漁殺家》、《尤三姐》等劇本,并為杭州一家日報編輯過《戲劇周刊》。1937年“七七”事變后,毅然奔赴革命圣地,是年11月入陜北公學六隊學習。1938年8月任陜北公學劇團團長。翌年7月該劇團赴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與魯藝部分師生合并,成立華北聯(lián)大文工團,任團長兼黨支部書記,趕排了《黃河大合唱》等節(jié)目,深入前線陣地慰問,受到軍民歡迎。1941年調任晉察冀軍區(qū)政治部文藝科科長。此間,曾兼任中共中央北方分局文委委員、晉察冀邊區(qū)文化界抗日救國聯(lián)合會長。1943年8月,奉命調晉察冀軍區(qū)第十三軍分區(qū)政治部尖兵劇社任社長。
1943年8月,為加強對冀東文藝工作的全面領導,黃天調晉察冀軍區(qū)第十三軍分區(qū)政治部剛剛組建的“尖兵劇社”任社長。在“尖兵劇社”期間,他努力貫徹文藝為人民大眾服務,為火熱的抗日斗爭服務的方針。幾年間,他們跟隨執(zhí)行戰(zhàn)斗任務的部隊過灤河跨燕山越長城,多次參加重大戰(zhàn)役行動,足跡遍及冀東平原和長城內外。劇社成立一年間,在累計行軍3600余里,分散到連隊七個月的情況下,組織了83次舞臺演出,105場音樂會,還創(chuàng)作劇本58個,歌曲、器樂曲、宣傳畫、街頭詩120多件,出版《大眾報》三期,《尖兵歌集》六集以及連隊、鄉(xiāng)村學校使用的大量文娛材料。形勢相對好轉之后,劇社不管走到哪里,往往一搭臺,方圓幾十里的老鄉(xiāng)便潮水般涌來。1944年7月在豐玉遵聯(lián)合縣境內的一次演出,觀眾竟多達萬余人。連當年被營救的美國盟軍飛行員看了“尖兵劇社”的演出以后,也豎起大拇指贊不絕口,連連稱奇。
黃天的創(chuàng)作成果極其豐碩,作品中有反映冀東人民在鐵蹄下痛苦生活的《滿洲淚》、《溝線上》、《抓壯丁》,有歌頌軍民斗爭和魚水深情的《擁軍模范于平》、《前門后戶》、《夜深人靜時》等等,還配合形勢創(chuàng)作了大量歌詞。他始終將火熱的斗爭生活作為文藝創(chuàng)作的惟一源泉。那時劇社幾乎天天要改換宿營地,每到一村,他至少要訪問自己的房東。每接觸一個新的部隊,他都抓緊機會與干部戰(zhàn)士談話。他口袋里裝著一個筆記本,隨時隨地積累創(chuàng)作素材和群眾既樸實又形象化的語匯,有時睡到半夜還起來點上小油燈追記。為了創(chuàng)作大型歌劇《地獄與人間》,他背上米袋和背包,先后兩次跟隨部隊跨過長城去熱南遼西一帶,深入像史前期一樣荒寂的“無人區(qū)”體驗生活。在那里,他看到“人圈”中的鄉(xiāng)親們,全家只有一條破棉被,僅有的一條褲子,誰出去誰穿。十來歲的孩子,冬天吃在火旁,睡在火旁,被火烤風吹得全身起了鱗片,黑得像烏鴉一樣。這一切,使他無比的痛苦和忿恨。他與部隊一起露營熱南的大山中,跟戰(zhàn)士們一起撿松枝做飯。一天,他和戰(zhàn)士們一起看到一小塊向陽的山坡上,有一個蓋醬缸的大草帽。揭開一看,下面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媽媽。她告訴戰(zhàn)士們,她的兒子在八路軍十二團當機槍班長,她決心與兒子共同堅持抗戰(zhàn),誓死不進“人圈”那人間地獄,寧愿一個人進深山住山洞,老媽媽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那一小塊向陽的山坡,是她白天惟一取暖的地方,她的大草帽是為了遮擋來不及躲避的風和雨。她一個留下來等八路軍打回來,等到解放,再過人間生活。黃天與當?shù)貓猿侄窢幍娜罕娨黄鹧ň右巴猓甜囀軆觯貋頃r只剩下空心棉襖,單衣和干糧都送給了苦難中的鄉(xiāng)親們。從長城外回來后,他以“人圈”中的鄉(xiāng)親們的生活為創(chuàng)作素材,用不到兩周時間,完成了他的力作歌劇《地獄與人間》。
《地獄與人間》是黃天藝術創(chuàng)作的高峰,也是他的絕筆。
國內研究“無人區(qū)”問題的專家認為:《地獄與人間》是“無人區(qū)斗爭的一部史詩,不但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而且是歷史研究難得的資料,具有可貴的學術價值。”
1945年7月3日,奉軍區(qū)首長之命,“尖兵劇社”與十五軍分區(qū)長城劇社的部分演職員共60多人,在軍區(qū)副參謀長才山和黃天等率領下,由遵化縣支隊一個加強排護送,開赴玉田,參加軍區(qū)召開的“七七”抗戰(zhàn)八周年紀念大會,并準備演出黃天的力作——歌劇《地獄與人間》(今歌作曲)。
隊伍從遷安團汀出發(fā),穿越平(北平)唐(唐山)公路,跋涉百余里,一直走到深夜。因人困馬乏實在難以堅持,才山臨時決定,部隊在距原定宿營地魯家峪15公里的楊家峪宿營。進了村,黃天將“尖兵劇社”的同志們一一安頓之后,又專門來到村東頭楊大娘家,親切看望“尖兵劇社”的同志們,還用自己僅剩的一點稿費從房東家給他們買了水果,直至午夜,才回去休息。
天將拂曉,意料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1700多日偽軍討伐隊突然將村子團團圍住。為組織隊伍突圍,黃天兩次沖入村中。大部分同志脫險了,但才山、黃天、今歌等十幾名留下掩護的領導和同志,卻被敵人重重圍困在村中,再無突圍的希望。包圍圈步步緊縮,勸降聲、叫罵聲喧囂一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無數(shù)仁人志士恪守不渝的崇高信條,對于黃天這位堅貞正直的知識分子來說,更有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錚錚鐵骨。毀了隨身攜帶的文件,之后從容飲彈。時年38歲。
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了,就在打敗日本帝國主義的四十一天前,只有四十一天哪,我們可敬的黃天和眾多的烈士們,沒有看到抗戰(zhàn)勝利的這一天,這個浴血八年久久盼望的這一天,和他一起生活和一起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們,感到十分地痛心。
黃天一生熱愛戲劇,為了文藝隊伍的建設,他嘔心瀝血,奮斗不息。然而,就在黎明將至之時,他卻英勇而從容地犧牲在戰(zhàn)場上,以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之火實踐了知識分子報效祖國和人民的理念,為后人,特別是為文藝工作者樹立了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