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來,日本方面演奏了一曲大合唱,稱中國民眾有“反日情緒”,是中國政府進行“反日教育”的結果。盡管這種論調并不新鮮(筆者與旅日華人學者王智新教授已經合寫了一本書《是反日情緒,還是厭日情緒——與日本方面辯論:究竟是誰的問題》,于今年1月以中日兩種文字由日本橋報社在日本出版),但此次大合唱的領唱由日本右翼保守勢力改為日本政府,調門又提高了幾度,所以頗值得關注。
日本政府由幕后走到前臺
日本右翼保守勢力早就鼓吹中國民眾有“反日情緒”,以掩蓋其為侵華戰爭歷史翻案的倒行逆施。所謂的“反日情緒”一詞是日本右翼“新歷史教科書編纂會”會長西尾干二發明的,前幾年他在與旅日華人學者王智新教授電視辯論時,喋喋不休地大講什么“為了維護共產黨的威信,中國政府將日本當成靶子,煽動反日情緒”等等,并稱要向日本民眾“揭露”所謂“中共的陰謀”。日本政府也就迎合這種論調,2002年11月28日日本首相咨詢機構“對外關系工作組”的專題報告《21世紀日本外交基本戰略》提出:中國年輕人“厭日感情”源于中國國內的教育方法,為此,應該與中國政府開展坦率協商。
到了去年夏天亞洲杯足球賽期間,中國球迷在日本隊出場的比賽中,打出了“足球,世界的;釣魚島,中國的”等標語,并伴以噓聲等過激行為。對于中國球迷將政治情緒帶入體育比賽的做法,我們認為是不理智的,也是不足取的,更因為這恰恰給日本右翼保守勢力以借題發揮之機。果不其然,日本右翼保守勢力自以為這次可算“抓住”中國方面的“把柄”,將這類“歷史問題根源在中國”的論調集中釋放出來。日本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讀賣新聞》以《“愛國”教育催生的反日民族主義》為題發表社論,稱中國國內的反日情緒高漲是從上世紀90年代后半期開始的,中國政府借1995年紀念二戰勝利50周年之際,展開了大規模的旨在“愛國團結”的“紀念抗日戰爭勝利活動”,大量報道舊日本軍隊的侵略及殘忍暴行,并以此將“反日”作為愛國教育的基調。日本政客更是借題發揮,自民黨女性局長西川京子揚言:“中國球迷在亞洲杯足球賽上的‘反常’舉動,難道不是中國政府反日教育的結果嗎?”日本當時的外相川口順子則以日本政府的姿態放出口風:“在教科書上,也已經通過日本的一個特別組織,與中國方面進行討論。對于不恰當的地方,將會提出反對,要求更正。”
與日本媒體相反,國際媒體作出的分析則是比較客觀的,例如美聯社在專稿中指出:“大約60年前日本殘忍的侵略行動,使得中國人對這個亞洲鄰居的怨恨依然可以在亞洲杯的觀眾中看到;絕大多數中國人堅持認為,日本從來沒有表現出適當的悔悟,尤其是首相小泉每年前往東京的靖國神社參拜;此外,釣魚島爭議也激怒了中國民眾。日本自由撰稿人高橋浩祐也評論說:“在今天的日本,惟一一個真實存在而又不言自明的禁忌就是談及中日戰爭和二戰的真正原因。畢竟,這要歸結為已故昭和天皇的戰爭責任和美國的占領政策——后者使天皇免于刑事訴訟,得以統治當時動蕩不安的日本國土和人民。”
近日,日本政府在爭當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之際,再次批準日本右翼的《新日本歷史》教科書,并且為了壓制中國方面的抗議之聲,公開站到前臺,領唱了“中國民眾有‘反日情緒’,是中國政府進行‘反日教育’的結果”的大合唱。3月4日,日本外相町村信孝在國會答辯中公然聲稱:日方將要求中國改善歷史問題上的反日教育。
中國民眾的“情緒”是被激發出來的
為什么這么多球隊參賽,中國球迷單單對日本隊表現出“厭惡”的情緒?答案是明確的,從中國球迷在日本隊出場時打出的標語“正視歷史,向亞洲人民道歉”就可以看出,這只是針對日本拒絕對侵華戰爭反省認罪的歷史問題,并不涉及其他方面。這次中國球迷所表現出來的“厭日情緒”,可以說是中國民眾“厭日情緒”的一個縮影。中國民眾真誠地希望中日兩國世代友好,愿意拋棄宿怨面向未來,而不愿意使怨恨世代相傳,所以要求日本政府真正反省并認罪,以史為鑒,不要讓戰爭悲劇重演;對于日本政府拒絕對侵華戰爭反省認罪的做法,表現出厭惡和義憤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與受害賠償相比,中國的受害者更看重日本政府的正式的毫不含糊的認罪和道歉,恢復他們做人的尊嚴。在山東,被抓到日本充當勞工、逃到日本深山里過了13年野人生活的劉連仁,臨終前也沒有看到日本政府的謝罪,于是要求兒子將對日訴訟打到底,替他討回公道。在滇西,一個曾經被日軍輪奸后又強征充當“慰安婦”的李連春阿婆,迄今仍然躲在遠離家族的深山里,羞見親人和鄰里,遭受著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深藏在心中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恢復我的名譽和尊嚴”。在北京,一位日本侵華戰爭受害者的遺屬曾經發誓不同日本人打交道,但是看到原侵華日軍士兵東史郎向中國人民低頭認罪時,他向東史郎伸出了和解之手。在河南,曾經率領花岡勞工起義的耿諄老人,堅決不接受曾經奴役他們的日本鹿島公司的救濟金,只要求日本政府和鹿島公司承認加害事實并謝罪。這些受害者及其子孫要求日本政府和有關企業真正認罪和道歉,這些要求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時至今日,中國受害者在日本、中國、美國法院起訴,要求日本政府和有關企業賠償的訴訟達30多起,中國被擄往日本勞工聯誼會(籌)、細菌戰受害者調查會、重慶大轟炸受害者聯誼會(籌備組)、潘家戴莊慘案受害者索賠會等也都組織起來,準備討回公道。沒有公道就沒有人權,也就沒有和平。可是,日本政府對這些日本侵華戰爭受害者卻沒有任何認罪、道歉和賠償的表示,連日本法院要求日本政府對這些受害者賠償的判決也是一推二拖三賴賬,怎能不叫這些受害者反感和厭惡?!
中日關系中的歷史問題,都是日本方面挑起的。日本右翼保守勢力每當在歷史教科書“改惡”、參拜靖國神社、修改“和平憲法”和拒絕對受害者賠償等問題上挑起事端前,就預料到必然會激起中國民眾的強烈反對,于是采取“倒打一耙”的策略,危言聳聽地在日本宣揚“中國軍事威脅論”、“中國經濟威脅論”等論調,以掩蓋其為日本侵略戰爭歷史翻案的行徑,所謂中國存在“反日情緒”之說就是這些“倒打一耙”論調的延續。
日本政府的“三不政策”是問題的癥結
中國政府從來沒有煽動中國民眾的“反日情緒”。中國政府再三強調:正視和承認歷史,是中日關系的重要政治基礎之一;希望兩國青少年加強交流,增進了解,加深信任。中國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是為了對青少年進行愛國主義教育,這是每個國家都要做的事情。至于說到日本侵華戰爭的累累暴行,真是罄竹難書,而有關以抗日戰爭為主題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從來以事實說話,理性認識歷史。例如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等,并沒有將侵華日軍的殘暴行徑作為惟一內容,而是側重展示侵華戰爭發生的背景、原因、過程和結局,為的是以史為鑒,避免隨著時間流逝而造成戰爭記憶的風化,防止歷史悲劇重演。
中國民眾在日本戰敗投降后,無條件地收留撫養日本遺孤,和平遣返日本戰俘,顯示了“以德報怨”的情懷。從1972年中日兩國恢復邦交,直到上個世紀70年代末,盡管戰爭創傷尚未治愈,日本國內有各種各樣的同情甲級戰犯、企圖否定侵略戰爭性質的逆流,但是畢竟還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為之翻案,所以中國民眾也堅持日本人民也是侵略戰爭受害者的觀點,并沒有任何的“厭日情緒”。
進入上個世紀80年代后,日本一躍成為經濟大國,1982年中曾根康弘當選內閣總理后,立即提出“戰后政治總決算”,確定了日本要成為政治大國的發展目標。他在日本的戰爭責任問題上,指斥承認戰爭的侵略性和加害性的觀點為“東京審判戰爭史觀”、“馬克思主義戰爭史觀”,呼吁拋棄“自虐性的思潮”。就在當年,日本文部省審定通過了歪曲、篡改日本對外侵略歷史的歷史教科書,引發了“教科書事件”。1985年,作為戰后的首相,中曾根首次在8月15日所謂“終戰紀念日”正式參拜靖國神社。這些舉動招致亞洲各國的強烈批評,從而觸發了中國民眾的反日情緒。此后,日本政府對侵略戰爭責任的認識與政策進行了調整、轉換和再調整,總的趨勢是掩蓋侵略歷史,推卸戰爭責任,拒絕反省認罪;日本保守派和右翼團體結成右翼保守勢力,乘機興風作浪,推動日本政府的戰爭責任政策向右調整,致使日本社會接二連三地出現了教科書事件、參拜靖國神社、突破“和平憲法”、拒絕對戰爭受害者賠償等為侵略戰爭歷史翻案的事態。
日本的歷史認識問題,表面看是右翼保守勢力在興風作浪,而實質是日本政府的大國戰略在發揮主導作用。日本政府企圖通過否認侵略戰爭歷史和推卸戰爭責任,來甩掉戰爭責任的包袱,以恢復其政治大國和軍事大國的地位。以此為背景,日本政府在如何對待侵華戰爭歷史方面形成了“三不政策”。
首先是“不認罪”。日本對華戰爭過去60年了,但日本歷屆政府和國會連侵略戰爭的性質都不予承認。也就是說,沒有一屆政府、沒有一任首相、沒有一次國會,正式承認當年的對華戰爭是侵略戰爭。
其次是“不道歉”。日本政府可以通過公報形式,用明確的語言,向韓國、朝鮮等公開地毫不含糊地道歉,也可以在政府首腦會談時,正式向荷蘭、英國等道歉,卻偏偏不向中國作正式道歉。
第三是“不賠償”。日本政府斷然拒絕向日本侵華戰爭中的受害者進行賠償,對日本法院作出的對侵華日軍遺留化學武器受害者和強擄中國勞工的賠償判決,也百般抵賴;日本政府將對侵華日軍遺留化學武器受害者的賠償說成是“補償金”,鹿島公司更直截了當地聲明其支付給死難中國勞工的“基金不含有補償、賠償的性質”。
至于在歷史教育方面,中日兩國到底誰出了錯?將日本現行的市場占有率超過99%的七種中學歷史教科書,與中國現行的市場占有率為100%的三種中學歷史教科書加以比較,就可以看出:日本中學歷史教科書有關日本侵華戰爭歷史的記述,極力回避侵略戰爭的性質和責任,蓄意淡化侵華日軍的戰爭暴行,刻意強調日本民眾的受害,正面記述日本全民支持戰爭,根本無視中國軍民的抗戰力量。書中鼓勵學生進行“受害”調查,突出體現了“掩飾侵華性質,推卸戰爭責任,強調受害意識,拒絕反省認罪”的指導思想;中國中學歷史教科書有關日本侵華戰爭歷史的記述,強調日本策劃、發動和實施對華戰爭的侵略性質,日本侵華戰爭的暴行,日本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造成的苦難,中國軍民的抗日斗爭及最終取得勝利,日本侵華戰爭違反國際法規、慣例和人道準則的罪惡本質,突出體現了“客觀記述,公允評價,以史為鑒,面向未來”的指導思想。兩者形成鮮明的反差,問題出在何方也就一目了然。
日前,日本文部科學省不僅再次審定放行日本右翼編纂的《新日本歷史》,文部科學大臣中山成彬在參議院還揚言:“在下次修改《學習指導要領》時,應該明確點明尖閣群島(即釣魚島)和竹島(韓國稱獨島)是日本的固有領土。”
歲月本來是可以醫治戰爭創傷的,但是日本右翼保守勢力偏偏不斷地舊賬翻新,往戰爭受害者傷口上抹鹽。2002年和2004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連續兩次主持了“中日輿論調查”,結果顯示:“日本近代侵略中國,至今沒有很好反省”,“擔心日本再次走上軍國主義道路”,成為被調查者對日“不親近”和“很不親近”的主要理由;“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該參拜靖國神社”,“對于中國勞工和‘慰安婦’等戰爭遺留問題,日本政府和相關企業都應謝罪和賠償”,是大多數被調查者的強烈呼聲。組織者得出結論:“顯而易見,歷史問題成為影響中國公民對日感情的最重要的因素。”這就是中國民眾“厭日情緒”的癥結所在。
“解鈴還須系鈴人。”誰惹出來的麻煩,還得誰去解決。追根溯源,如今中國民眾“厭日情緒”是日本政府對待侵華歷史的“三不政策”造成的,日本政府改弦更張才是正途,“倒打一耙”只會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