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即人學”,這是一個含義深廣而又被人們普遍認可的命題,人是文學表現的中心,一切都是為了寫入,反映人的精神世界,它映照了人的精神,符合了人的心靈,成為心靈的表現。在這樣的前提下,還必須指出文學所特具的形象性、情感性和審美性。三性之中,又以情感性為核心。“吟詠性情,感蕩心靈”,“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感是文學作品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魅力的根源;而情感又是通過形象和美感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反映出來的。文學固然反映思想,但卻不是赤裸裸的抽象的反映,而是包含在形象中,融化在情感中反映出來的。思想融化在情感中,就像陽光充滿水晶,發出耀眼的光輝,所以文學最本質的特征就是借助形象而外化了的鮮活的心靈性。
是“電視文學虛無論”者的存在提醒我們來重新回顧和追究以上關于“文學”的本質和特性的。通過這樣的追究,廓清了我們關于“電視有無文學性”的疑慮的同時,也使我們發現,以“電視小說”、“電視散文”、“電視詩歌”、“電視報告文學”為主要文體的電視文學不僅存在,而且因電視聲畫皆俱,音樂、音響、鏡頭的造型能力等諸多特質而使其在表現文學形象性、審美性的特質方面也遠非傳統文本文學可比擬,從而呈現著“多元”和“現代”的態勢。
說其“多元”,首先是指其表現方式,即電視聲畫結合的語言多元而言的。文學的東西往往被認為是高尚的和優雅的,而影像的東西往往被認為是膚淺的,難登大雅之堂,隨之而來的還有這樣一種片面的習慣思維:信息傳遞方式越是單一越容易被認為是高雅的,以文字為基本單一介質的文本文學無疑是深刻的,而純粹聽覺的藝術也被認為是深刻的,不論是“黃鐘大呂”的堂皇演繹還是山鄉僻壤的撥絲擊竹,都有各自的崇拜者;純粹的視覺藝術也被認為是深刻的,從古埃及阿波羅神的巨大雕塑到敦煌古壁上的精美彩繪皆因其留存豐富的人類學意義而各有其虔誠者頂禮膜拜。
電視文學必須是綜合運用語言(包括文學符號和語言)、圖像和音響(包括音樂和效果)三種因素的合成品。這是由電視這一“全能的”傳播工具本身的特征決定的。電視文學絕不是把現成的文學作品簡單地搬上屏幕,而是一種新的創造,一種獨立的藝術,它擁有的表現手段比書面文學豐富得多,它對接受者的感染力也強大得多。這一手段的多樣性取決于電視文學所展示的文學視聽化的魅力,也直接決定了受眾不僅可如臨其境、如聞其聲,其特殊手段的使用(如特寫鏡頭)甚至還可以使觀眾的感知能力比日常生活更細微,以至感知到屏幕上人物最微妙的表情和隱秘的內心。如電視散文《在路上》中,女主人公走在向遠處延伸的鐵軌盡頭,這時,電視機位的高度與鐵軌水平,采取仰拍方式,這是日常生活無法觀察到的角度,以突出女主人公的寂寥與堅定;在《四十九朵玫瑰》中,老人手持玫瑰靜候樹下的眼部特寫,與幾十年前昔日戀人的笑聲同時出現的“聲畫不對位”,恰恰讓觀眾似乎體察到了老者復雜的心理感受,而獲得這樣的體驗所借助的視聽語育形象的塑造,在其他文學表現類型中是無跡可尋的。
再者,電視文學的多元還表現在通過多元手段塑造的形象,對受眾審美感知和審美取向的影響也呈現出多元的特點。電視文學作品的任何一幅畫面,一段音樂、音響,甚至一處留白,都會產生超越原文本以外的審美維度,帶來審美的多樣化和多意性。電視詩《命運,的琴弦》中經常出現的大全畫面是:老小兩位盲人琴手一同蹣跚在空闊的沙地里,這時他們被放在畫框的最右上角,鏡頭中的大幅畫面是沙地的空寥和兩個人留下的長串腳印,圖像被特技處理成褪色的效果,同時配以兩人對話的畫外音及《二泉映月》的音樂,我們單是從這樣一幅圖景中就可以從多方位、多角度分析理解它的美學意義。
“電視技術是現代科技催生的”這樣一種事實,無疑也會為電視文學帶來現代氣息和特質,這一點不僅可以從技術應用的層面上去理解,更可以由其產生的新的傳播時代和傳播理念中感受到這股撲面而來的現代氣象。
文字已有幾千年的歷史,接受古老的文學仍需借助語言符號媒介,讀者通過語言喚起記憶表象,進行自由聯想,在審美想像中浮現出生活畫面,這固然有其意境無限延展而產生的獨特魅力,但就審美心理的感知水平而言,文字不能給我們提供一種完整的體驗感,它是一種間接的、二度的體驗。而電視文學,不需要經過具有“能指”與“所指”雙重功能的符號的中介轉換,觀眾經過視聽感官能直接感受到鮮明生動的藝術形象。現代心理學研究表明,人類感知所獲得信息總和的85%以上來自視聽,電視文學越過了抽象概念的中間環節,把文學藝術形象通過具體可感的真實聲畫展示給人而被直接感受。
其次,根據托夫勒的觀點,隨著信息化社會的逐漸形成,不僅信息符號本身越來越轉瞬即逝,人們對這種轉瞬即逝的信息也越來越適應,越來越走向感性,喜歡變化與跳動,反而無法適應缺少變化的事物和一成不變的生活節奏。理性表現為深沉,延伸出生活的張力;感性表現為靈動,豐富生活的節奏,各自成為生活中不可替代的方面。電視文學不僅向理性的高端作出了極具成效的探索,它也是感性文化的典型代表,它快速、活躍,面對現實中的“讀圖傾向”,無疑為文學的價值實現和功能達成,尋找到了一條自有其語法和規范且帶有鮮明的現代氣質的途徑。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