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新聞策劃——
2005年6月29日至7月22日,河南日報記者張鮮明、李建峰,香港文匯報記者徐志敏等,受河南日報報業集團委派,為了宣傳河南人而進行一次新聞的“萬里長征”。
他們從鄭州出發,經陜西、甘肅,到青海、西藏,往返行程一萬多公里,接觸和采訪了數百個不同階層的河南人,發回圖文稿件20組。這組系列報道,用圖文的形式講述了青藏高原上的河南人創業和奉獻的故事。這些稿件在河南日報和河南報業網等媒體發表,一時間在中原、在西北、在整個中國刮起了一場“河南旋風”,“青藏高原上的河南人”頓時成了社會新聞的一個看點和河南日報的一個賣點。
同時,這又是一個策劃的新聞——
8個河南人,為了宣傳河南人而踏上了尋訪青藏高原上的河南人的道路。
他們中間不僅有記者,還有河南卡布其諾集團董事長周武軍、河南四季胖哥集團董事長邱新航等。這是一支關于河南形象的“宣傳隊”。他們是開著自己的“陸上巡洋艦”上路的,采訪車上赫然貼著“走青藏路訪河南人”的標志和“尋找河南人,宣傳河南人,歌頌河南人”的標語,是他們的宣言書。
他們在采訪河南人的同時,還向沿途各界人士宣傳“中原崛起”的偉大戰略及其取得的巨大成就。他們向青海省曲麻萊縣麻多鄉的藏族小學生捐款,向他們講述河南的古老、美麗和富饒。于是,這些遠在黃河源頭的藏族孩子,永遠地記住了一個美麗的地方——河南;深情地記住了一個充滿愛心的群體——河南人。
他們在西北茫茫的戈壁荒漠之上日夜兼程,在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帶病采訪。他們曾經被困在雷鳴電閃、冰雹肆虐的約古宗列盆地的沼澤之中,差點兒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的事跡一經眾多媒體傳播,立即成為轟動性的新聞。他們經過的地方,人們奔走相告:“河南老鄉來了,正在宣傳河南人啊!”連遙遠的拉薩電視臺等媒體,也對他們的采訪活動和傳奇經歷進行了生動報道。一時間,此次采訪活動以及他們在黃河源頭的歷險,構成了一個新聞事件,成了一個備受關注的策劃新聞。
我是這次新聞策劃的一個參與者、實施者,也是一個見證者。
回想起這次新聞策劃,總覺得它就像是一棵樹,在我們的心靈的土地上生長很久很久了。
我們是河南人。我們生長在中華文明的搖籃里,我們的先輩創造了無比燦爛的古代文化;如今,我們河南人在故鄉的土地上和全國各地,憑著勤勞和智慧創造著更加輝煌的現代文明。然而,曾幾何時,我們不斷地遭遇到一些人潑來的污水:在一些地方,總是有人創作并傳播著貶損河南人的段子、笑話以及杜撰的傳說;在某個城市的招工廣告上竟然有“拒收河南人”的字樣;在某個城市的一個小區里有人竟然掛出了“打擊河南籍犯罪團伙”的橫幅。面對這些現象,作為一個河南人能不挺身而出,為維護河南人形象做點什么嗎?
我們是記者。作為河南主流媒體的記者,我們始終關注著河南的發展、關注著正在進行的“中原崛起”的偉大進程。我們知道,中原要崛起,離不開良好的外部環境;而良好的外部環境與河南形象密切相關。宣傳河南人,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這個策劃的框架下,我們把新聞的目光定格在青藏高原。青藏高原氣候寒冷、空氣稀薄,多的是戈壁荒漠,少的是青山綠水。對于人類來說,那是一個不容易生存的地方。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到處可見河南人的身影。我們無法說出一個準確的數字,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在不同年代、以不同的方式來到青藏高原。他們是移民、支邊者、志愿者,是公路和鐵路的建設者,是開發商,是打工者。為了這片土地,他們獻了青春獻生命,獻了生命獻子孫。特殊的環境能磨礪出人物奇特的個性,使之煥發出奇異的精神之光。如果真實地記錄河南人在青藏高原的生存狀態,講述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開拓進取的故事,不是更能反映出河南人的獨特貢獻和奉獻精神嗎?如果說,河南人在北京、在上海、在祖國的其他地方干事創業,顯示了河南人勤勞智慧的本色的話,那么在西北尤其是青藏高原這樣的環境里,更是顯示了河南人吃苦耐勞、勇于奉獻的精神。
我們的設想得到了河南日報報業集團領導的大力支持。于是,立即拿出了兩套具體的實施方案,即可預知性方案和非可預知性方案。
可預知性報道策劃,就是對能夠提前獲知的事件、人物的策劃設計。在制定可預知性方案前,我們做了許多準備。譬如,與有關方面聯系,得到他們的支持,有把握采訪到一些堅守在青藏公路兵站的河南籍戰士;通過渠道得知,青藏鐵路建設者中有許多河南人。同時,我們采訪考察團里一個同志在西北包括青藏高原有許多朋友,我們將通過這些朋友去尋找河南人,進而選取采訪對象。我們從陜西寶雞開始采訪,一路上的許多采訪都是由朋友事先聯系好的。之后,在蘭州、西寧、格爾木、青藏公路兵站、青藏鐵路等等,由于事先有準備,都順利地采訪到了河南人。這些采訪對象大多是高層次的人才,是志愿者、商人、科技工作者、工程技術人員、教師、投資者,是黨政領導和管理者。他們經商,是大老板;干工程,代表著高水平和高質量;當領導,是一個地方開放和發展的大腦、引擎。青海省格爾木市的市委書記兼市長就是我們河南人,政協主席、副市長以及許多局委領導都是河南人。他們在短短的幾年里,帶領當地各族群眾把一個原本基礎并不好的城市,建設成為柴達木盆地上一顆璀璨的明珠。譬如,承擔青藏鐵路通信工程唐古拉山段建設任務的就是河南人。他們承包的是青藏鐵路建設最高的標段,施工難度最大、交通最不方便,其中有130公里屬于無人區,但河南人把這個工程完成得很好。從他們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深厚的中原文化的光芒,體現了河南人的聰明和智慧。
我們也想到了問題的復雜性:預定的采訪對象找不到怎么辦?再說,預定的采訪對象畢竟是少數。于是,我們制定了一個非可預知性報道方案,就是沿途隨機性地尋找和報道在青藏高原上的河南人。我們的采訪車上的宣傳品、標語,就是為此而設計的,它像一面旗幟吸引著沿途河南人的眼球,引來了許多新聞線索。
每到一個地方,我們第一件事就是通過各種途徑打聽河南人。所到之處,總有許多人笑臉相迎,熱情地跟我們打招呼。不用問,他們一準是河南人。甚至連一些外地人、包括素不相識的汽車司機,也主動上前提供他們所認識的河南人的線索。西寧市一個賓館的領班,給我們提供的線索,使我們找到了該市交通綜合批發市場里的一批河南人。正是這種隨機性,使我們得以更多地接觸到眾多普通的河南人:護路工人、鐵路建設者,甚至賣魚賣菜的小商販。從這些普通人身上,我們深切地感受到河南人的質樸、勤勞、善良和頑強的生存能力。他們的事跡很平凡,也最感人。
從前,在采訪人物的時候總是預先選好采訪對象,雙方都是有準備的,方便是方便了,但往往會丟失一些更生活化、更質樸的東西。我們這次的采訪更具有隨機性,往往是一種邂逅,采訪對象一邊工作著一邊跟我們拉家常,說他們是怎么來到西北的,是怎么一步步地發展起來的。這種采訪很放松、很隨意,能使我們更多地看到采訪對象的日常狀態和心態。唯其如此,我們的報道才顯得更真實感人。
在采訪中,我們不僅把視角下移,更多地關注最普通的河南人,而且在寫作方法上采用適合人物報道的“新新聞報道”手法。也就是用文學的技巧寫人物的表情、動作,寫環境,寫人物的心靈,尤其是大量地運用人物直接引語和細致地刻畫生活細節,使人物活生生地走到讀者面前。報社領導、同仁和許多讀者紛紛給我們打電話說,這樣的視角很好,寫法也很好。他們的鼓勵增強了我們的信心。
就在我們的報道引來一片喝彩聲的時候,我們的采訪活動也成了一個事件。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按我們原來的策劃,這個系列報道活動的主題是“訪河南人”,誰知隨著采訪的深入和一些驚險故事的發生,“走青藏路”也成了一個新聞事件,并使我們走進了新聞。
“走青藏路”之所以能成為一個新聞事件,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的艱難。
事先,我們也想到了此行的艱難,但真正體會到這種艱難是在進入巴顏喀拉山之后。那是7月3日,我們為了采訪一位在黃河源頭教書育人的河南人,決定多走1000多公里到一個叫曲麻萊的地方去。到那個地方去,要穿越巴顏喀拉山無人區。
離開西寧,海拔就不斷升高,空氣也越來越稀薄起來。進入巴顏喀拉山,海拔就上升到4000米以上,我們感到胸悶氣短,車上許多人開始眩暈和嘔吐。路面越來越差,車子突然一顛,人的腦袋就會像子彈一樣猛然撞到車頂上去。在離目的地還有200多公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們的車子就在巴顏喀拉山的茫茫夜色中,一路顛簸在懸崖邊的碎石路上。趕到曲麻萊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凌晨2點多鐘,開車的李建峰等人已經站都站不穩了。我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頭疼得要命。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一邊艱難地在手提電腦上寫著,一邊連夜發稿。
最驚險的是在黃河源頭麻多鄉的經歷。
7月5日,我們一大早就起床,在黎明前的夜色中趕路。一開始還有一條石渣路,走著走著就沒有路了。車在無邊的草甸子上像袋鼠一樣上躥下跳,有時候干脆在窄窄的黃河河床上穿行,好多次差點翻車。我們開玩笑說:“誰說河里只能行船?我們的車不是開進來了嗎?!”我們的“陸上巡洋艦”一次又一次深陷在草地的沼澤里,多虧附近有修路的挖土機,否則我們是無法走出那片沼澤的。
200多公里路,走了12個多小時,趕到麻多鄉的時候已是下午6點多。麻多是曲馬萊縣的一個鄉,這里海拔在4700米以上,人稱“黃河第一鄉”。我們在這里采訪了堅持在黃河源頭教書育人的河南人李峰,并為這里的藏族學校捐了款。當天晚上,寫稿傳稿一直忙到深夜。好不容易睡著了,在夢囈中我和李建峰還在說著采訪和發稿的事。
7月6日早上,我們在麻多鄉政府簡陋的床鋪上起身的時候,一個個頭暈眼花,許多人一夜未眠,頭疼得好像要炸裂一般,大家相顧無言,主要精力用在喘氣上。 就在這個時候,發現采訪團中一個成員躺在床上,雙手捂胸,滿頭大汗,大口大口地喘氣并痛苦地呻吟。采訪團聘請的醫生檢查之后說,這是高原缺氧引發的急性心力衰竭。大家圍在病人的身邊,抱頭的抱頭,拿藥的拿藥,幫助醫生進行緊急救護。25分鐘后,病人緩過勁來。大家一個個熱淚縱橫,慶賀他轉危為安。事后,醫生心有余悸地說:“好險啊,如果再晚兩分鐘用藥,他就沒救了!”
醫生對全體采訪團成員進行了體檢,發現我和李建峰等人已經出現輕度肺水腫,其他人也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應癥狀。在高原,心力衰竭和肺水腫都是致命的疾病,必須在13個小時之內趕到海拔較低的地區,否則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必須馬上離開麻多鄉!可是,醫生說,根據剛剛脫險的那位病人的身體狀況,還要再等幾個小時才能離開。離開,意味著安全;留下,等于選擇了危險,但為了同伴的安全,大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等待。直到上午11點20分,那位病人的病情徹底穩定之后,我們才離開麻多鄉向山下沖去。
誰知,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在約古宗列盆地等待著我們。
一夜的大雨和冰雪,使約古宗列盆地的草甸子變得更加松軟。麻多鄉黨委書記彭措達哇駕駛著一輛車在前頭引路,身體虛弱的李建峰冷汗淋漓地駕駛著另一輛車緊隨其后。在經歷了兩次陷入草甸子、相互牽引而出的驚險之后,彭措達哇駕駛的那輛車突然深深地陷入了沼澤。這是下午1點10分。
這個地方草甸稀少,裸露的松土經過雨水浸泡,已經變成一片沼澤。憑著經驗,另外那輛車如果上來拖車,必將跟著陷入沼澤不可自拔。推車,挖草甸子,一次又一次嘗試都失敗了,車繼續往下陷,以至于底盤入地。
我們連續4天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原上奔波采訪,已經嚴重體力不支,加上高原缺氧,別說推車和挖土,就是在原地站著,呼吸也顯得困難。經過幾番推車和挖掘,人們一個個面色鐵青,嘴唇發紫,隨時可能倒下。這時候,天上烏云翻滾,狂風大作,雷電交加,大雨夾著蠶豆大小的冰雹劈頭砸來。另外一輛車在150米以外的山頭上,推車的人們來不及到那輛車里去,而這一輛車顯然擠不下所有的人,大家在風雨和冰雹中推讓著,要把安全讓給別人。我、邱新航和徐志敏,把頭扎在翻起的后車蓋后頭,整個身子一任風雨和冰雹襲擊。雷電在幾十米遠的地方不停地炸響,冰雹和雨點兇猛地抽打著身體,山頂和草地一片白茫茫,車的周圍盡是激濺的冰雹和泥漿,車外的人渾身濕透,隨時都可能遭到雷擊。我們驚恐而絕望。而此時,我們幾個人的病情開始加重。
我們向河南日報報業集團領導報告了這一緊急情況。等風雨停下來,大家決定兵分三路一邊繼續自救,一邊派人到附近尋找可以救援的人,并通過僅有的一部衛星電話向外界求援。
河南日報報業集團社長路國賢、總編輯朱夏炎、副總編輯王俊本在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報業集團將盡一切努力、不惜一切代價全力營救,要我們保持冷靜,堅持下去。他們當即與青海日報社領導和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聯系,請求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營救我們。
解放軍戰士正在趕來。
玉樹州兩支救援隊正在趕來。
而最先趕到的是從一個工地上趕來的群眾,他們立即用自帶的鐵鍬和拖拉機開始挖掘和牽引。車,陷得太深了。車拉,人推,一次次都失敗了。我們沒有放棄。幾番努力下來,大家渾身泥水,都看不出眉眼了。
下午5點15分,被困4個小時的車輛終于出來了。走啊,沖出去!我們駕駛著車,在約古宗列盆地的草地之上像雄鷹一般,沖向曲馬萊、沖向玉樹州。7月7日早上6點20分,我們終于趕到玉樹州,在治療和休整的同時開始了新的采訪。
許多讀者通過報紙和新聞網站得知了我們的歷險經過,“走青藏路”立即成了一個新聞事件,我們作為“走青藏路”的“河南人”走進了新聞。報業集團領導和許多讀者給我們打電話、發信息,說:“你們在用實際行動宣傳河南人的形象,你們的行動體現了河南人的精神,我們為你們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