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線人的報料與媒體的審核責任

目前，我國傳媒的競爭處于一個白熱化階段，各家傳媒利用了各種競爭方略和手段應對這種市場化的挑戰，向“報料者”提供一定數額的獎金就是眾多手段中的一種。傳媒按提供線索的價值大小給“報料者”獎金，由此催生出的以提供新聞線索獲取酬金為目的的“報料者”就是“新聞線人”。

一、作為新聞源的新聞線人及其類型

從媒體的角度來看，新聞線人是媒體的新聞源之一，而且隨著媒體競爭的日益加劇，新聞線人所提供的新聞必將占據更大的份額。我國的新聞線人目前已遍布全國各主要城市。據統計，北京市的主要都市類報紙，一周內的熱線新聞有８０％來自線人報料。新聞地方化促使各都市類報紙越來越重視對新聞線人的開發和利用，新聞線人的獎金逐年走高，其不菲的收入已經引起了稅務部門的關注。

根據新聞線人提供新聞線索的目的不同，可以將其分為舉報型新聞線人、副業新聞線人、職業新聞線人三大類型。舉報型新聞線人向媒體“報料”多表現為新聞投訴和新聞求助。一般是線人自己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問題，或者對社會上出現的某些問題感到義憤，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或者出于公義而揭發黑幕，希望借助媒體的力量解決問題。這類新聞線人較多，但都是臨時充當線人，沒有持續“報料”的動力。副業新聞線人多為熱心人士，對社會問題充滿記者般的使命感。由于沒有記者所具有的“話語權”，只能把想發出的“聲音”傳給記者，通過記者間接傳聲，為解決社會問題出力。這類線人提供的線索不多，但具有持續“報料”的內在動力。職業新聞線人則以此為業，“報料獎”是其主要的收入來源。這類線人非常專業，會根據不同媒體的類型和風格提供不同的新聞線索。提供的新聞線索數量可觀且質量較高。比如有的新聞線人會通過研究國家或地方出臺的新政策來提高深度報道線索，有的新聞線人對一些敏感問題還會做一些先期的采訪調查工作。

新聞線人的出現與媒體的發展是相輔相成的。一方面新聞線人是媒體發展的結果，另一方面新聞線人也在多個層面上促進了媒體的發展。首先，新聞線人的出現分擔了記者的部分工作，大大提高了記者的工作效率。其次，新聞線人拓展了媒體的新聞源，從兩個方面確立了媒體的競爭優勢。一是新聞源的多樣化使媒體的產品得以“標新立異”；二是新聞源獲取的便利性降低了新聞欄目的經營成本。

二、新聞線人的負面效應及其原因

新聞線人提供新聞線索，記者根據線人的報料、求助或建議作出反應。這一過程不僅增加了從事實到新聞的中間環節，而且使得記者始終處于被動狀態。因此必然會出現一些負面效應。

負面效應之一：新聞失實。新聞價值包括多個方面的元素，其中真實性和時效性是這些元素當中排位最靠前的兩大元素。在這兩大元素中，真實性無疑更具有本質意義。真實是新聞的生命，也是傳媒凝聚受眾注意力，并產生影響力的關鍵所在。而新聞線人所提供的新聞線索由于片面注重時效性，因而對新聞的真實性往往有所輕視。新聞線人為了及時換取經濟收益，迫不及待地將線索提供給記者或媒體。而有的媒體為了避免線索的流失，爭取新聞的時效性，有時沒有調查清楚就匆忙發布了新聞，結果造成了新聞失實。

負面效應之二：新聞同質化。紙質媒體的同質化目前在我國相當普遍，這是同地區都市化媒體增加而新聞源與受眾基本重合的必然結果。職業新聞線人的出現助長了這一趨勢，職業新聞線人不同于記者，他們不忠誠于某一媒體，而是將同一新聞線索提供給多家媒體。他們不隸屬于任何媒體，因此媒體無法干涉他們的自由。因而經常出現的局面是：面對同一件事情，多家媒體的記者同時奔赴現場。新聞源雷同導致了新聞的同質化現象。

負面效應之三：記者與群眾的疏離感。新聞線人提供新聞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記者與群眾的疏離感。尋找線索并采訪報道是記者的職責，記者就應該“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充當人民群眾的耳目喉舌，而不應該高高在上，脫離群眾。也就是說，記者與群眾的關系應該是直接的、面對面的。但職業新聞線人的出現使記者與群眾之間有了一個中介，這個中介造成了記者與群眾的隔膜。

從新聞線人自身來看，負面效應緣于如下幾個因素：第一，經濟利益驅動。這是造成新聞失實和新聞同質化的主要原因。在傳媒巨獎的誘惑下，新聞線人為比別人更快報料得獎，還沒摸清情況就打電話，有意或無意夸大事實、添油加醋的情況時有發生。有時甚至會“按需生產”，有意迎合媒體內部部分采編人員的報道意圖，故意制造虛假事實。第二，新聞線人本身素質不高。目前新聞線人的文化素質普遍偏低，所報新聞經常帶有情緒化的夸張色彩，造成了新聞在某種程度上的失實。第三，新聞線人就是當事人。新聞線人作為事件的當事人，他在提供線索時的表述就不會很客觀，因為涉及私人利益，新聞線人在提供線索時會有意回避部分事實，甚至歪曲事實。

三、媒體的審核責任

新聞線人的負面效應要求傳媒對新聞線人提供的新聞線索進行嚴格審核。傳播學四大先驅之一的庫爾特·盧因認為，信息在傳播的過程中要經過許多關口，每一道關口都存在把關人，以決定該信息是否可以順利通過。把關人決定什么樣的信息可以進入傳播渠道，在這個過程中，把關人除了考慮信息的政治屬性之外，也有責任審核該信息的真實性。

之所以要嚴格審核新聞線人提供的新聞線索，主要基于以下兩個方面的考慮：首先，新聞線人是低可信度新聞源。傳播學先驅之一的霍夫蘭在其說服理論中認為，信源的可信度有高低之分，高可信度信源更容易取得人們的信任從而達到說服效果。也就是說，信源是決定信息信譽的重要因素，信源需要具備權威性或專業性等特質，其所提供的信息才具有較高的可信度。新聞線人不具有權威性、專業性等特質，因此是低可信度新聞源。其次，新聞線人所提供的事實往往都是一面之詞。說服理論認為，許多問題都有正反兩種不同觀點，只說一面理，只能對于那些本來就傾向于同意此一面理的人或教育水平低的人有效；兩面理都說，則可對本來傾向于反對此一面理的人或教育水平較高的人奏效。也就是說，提供正反兩方面觀點的信息更具有可信度。而新聞線人經常就是新聞事件的當事人，他所提供的線索不可避免地帶有主觀性和片面性，因此需要嚴格審核。

一般而言，傳媒不會單純根據新聞線人提供的線索而寫作新聞并直接刊登出來，而是要通過其他渠道進行進一步的采訪，直到形成對事實的確信，這個過程就是平常所說的“核實”。不管線人提供的線索有多大的新聞價值，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就將其刊登出來必然會冒新聞失實的危險。如果媒體刊登的報道事后被證明為失實，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媒體都難以推脫責任，因為失實的結果證明你沒有盡到“審核”義務。

傳媒履行“審核”義務時，對不同類型的新聞線人要有不同的審核側重點：首先，副業新聞線人。他們提供新聞線索的首要目的不是經濟利益，也不是個人問題的解決，而是懷有做好事的心態。這種新聞源造成的新聞失實不具有主觀性，而是因為他們本身不是“起點消息源”。審核辦法就是接近“起點消息源”。新聞傳播有一條規律，就是所有的新聞都有一個“起點消息源”，即新聞發生的“第一現場”、“第一來源”。從“起點消息源”到新聞接受者的傳播過程中，每個加工環節包括其他媒體的報道，都會造成對消息準確性的損傷。只有從“起點消息源”采訪得來的新聞受到損害最小，也就是最準確可靠。其次，職業新聞線人。職業新聞線人提供新聞線索的目的主要是經濟利益，新聞失實的表現一般是對新聞事實有所夸大，以增加其新聞價值，提高采用的可能性。審核的方法很簡單：一是通過邏輯推理合理排除新聞線索中那些違反客觀規律和不合乎常理的失實成分；二是深入、全面地進行采訪。對新聞事實中的重要細節、關鍵性的內容，不能過分相信新聞線人的敘述，而是要親臨現場深入調查。最后，舉報型新聞線人。舉報型新聞線人往往自己就是新聞事件的當事人，提供線索的首要目的是解決問題。因此在提供線索的時候必然帶有主觀性，必然將事件向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向敘述。審核的方法就是采取平衡法，反映雙方的意見，尊重雙方的“話語權”，對同一新聞事件展開兩面說理，通過給另一方當事人發言的機會，達到新聞事件當事人雙方的平衡。

（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