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三坊七巷

早就聽說福州“三坊七巷”的歷史文化地位與江蘇周莊、山西平遙、云南麗江齊名，在建筑界被譽為“明清建筑博物館”。但省里每次接待北京和外省的客人時，參觀的日程安排表上卻從未出現“三坊七巷”。帶著疑惑，我撥通了福州大學陳曉博士家里的電話，約他周末與我去“三坊七巷”看個究竟。

我們相約在塔巷的老字號“永和魚丸店”集合，穿過塔巷到了南后街。陳博士邊走邊跟我說，“三坊七巷”由白墻、灰瓦、亭臺、樓閣等組成，具有典型的閩越民居特色，是福州歷史文化名城的標志性建筑，占地約４０多公頃。它始建于西晉末年，到唐代逐漸形成規模。當時在南街建起了“七巷”，后來隔了一條街（南后街）又建起了“三坊”，形成了以南后街為中軸線的“非”字形結構的大型建筑群。“三坊七巷”是南后街兩側從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條坊巷的統稱。“三坊”是：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是：楊橋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民巷、宮巷、吉庇巷。

聽了陳博士繪聲繪色地介紹，我建議說，那我們就按古人的建筑順序先去“七巷”再走“三坊”吧。陳博士攤開雙手搖了搖頭遺憾地告訴我，楊橋巷已被改造成寬大的楊橋路了，遺址上僅留存黃花崗烈士林覺民的故居，剩下的全是高樓和商業街。

站在南后街與楊橋路的岔路口，面對車水馬龍的楊橋路和衣錦坊的建筑工地，我們和“三坊七巷”一道仿佛一同被擠在高樓大廈的夾縫中。“三坊七巷”成了現代建筑群中的孤島，現代派家居豪華大廳中的一件小古董。

不經意間我們走進了郎官巷。這里與最繁華的東街口只一步之遙，卻是兩個世界，一邊是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一邊是幽深的古老庭院，它靜謐地躺在高樓大廈之中，散發出古老的芬芳。郎官巷２０號是嚴復的故居，那是一幢三進三開式的古建筑，白墻灰瓦，精致的木雕，土筑的馬鞍形風火墻。兩個天井里各有一口直徑約四十多厘米的水井，大廳正中懸掛著梁啟超提的“讀圣賢書，行仁義事”對聯，廳后有他的半身塑像，兩側陳列了他的生平簡介和日常生活用品等。這里的每塊磚瓦仿佛都透出濃濃的書卷味，讓人釋懷。參觀結束時，為了紀念這位中國近代史上的啟蒙思想家，我還專門買了一本《天演論》。

現在的南后街成了一條時裝街。據說，每一種時裝新款剛上市，在南后街就能買到它的仿制品，而且價格十分便宜，每到節假日，滿街都是購物者。在福州這片最古老的坊巷里，我們僅看到一家字畫裝裱店。這是南后街惟一的文化窗口。店內正中掛著一幅精致的匾額，上寫“米家船”三個字，我走進店內向林師傅請教，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后解釋說，該店建于１８６５年，由清代著名學者何振岱題匾。取意北宋書畫家米芾攜帶書畫作品游覽山水，以船為家。

“三坊七巷”自從唐“安史之亂”后，逐漸成為福州士大夫和文人墨客為主居住的地方，負有深厚的文化氣息。通過坊名、巷名就可以看出它的風姿。這里人杰地靈，福州近代史上許多知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都在這里留有足跡。

光祿坊附近是林則徐紀念館，楊橋路口是黃花崗烈士林覺民的故居。宮巷有洋務運動先驅沈葆楨的故居，記錄了現代海軍的發展史。安民巷有“新四軍駐福州辦事處”的遺址，記錄了福州八年抗戰的歷史等。

漫步在“三坊七巷”中，仿佛置身于明清時期，浮躁的心境也會隨著掛鐘不慌不忙的擺動而平和下來。隨著城市建設的發展，楊橋巷和吉庇巷已分別擴建為楊橋路和吉庇路，衣錦坊的一大半已被推倒拆建為現代住宅小區。“三坊七巷”成了“二坊半五巷”。但盡管如此，“三坊七巷”宏大的規模和別具一格的建筑群，仍然掩不住昔日曾有的氣派和輝煌。

在宮巷我們慕名來到林聰彝的故居。據說它是明清以來福州最大的私宅，占地面積約３０００多平方米。現今里面居住了二三十戶人家，內有十多個小天井，天井里栽培著各種各樣的花草，把整個庭院襯托得更加妖嬈。我踩著光滑的石板路，看著精美的木雕裝飾，突然想起了云南的麗江，仿佛那遠古的納西古樂又在耳邊回蕩。

院外卻是另一番景象。那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的建筑風格的坊巷，兩邊的高墻有的已傾斜、白粉墻有的已脫落，坊巷里的名牌有的已殘缺，藍天被凌亂的電線分割得支離破碎。經過歷史滄桑，昔日輝煌的歷史文化景象如今已黯然失色，再也很難尋找到往日的風采。“三坊七巷”不知不覺地變得浮躁起來，那濃重的商業味，把整個坊巷壓得透不過氣來，承載著福州久遠的歷史文化的“三坊七巷”漸漸被現代文明吞沒。福州是否在遠離多樣性、差異性和歷史性文化特色中逐漸失去了記憶？

建筑學家黑川紀章說：“建筑是一本歷史書，我們在城市中漫步，閱讀它的歷史。把古代建筑遺留下來，才便于閱讀這個城市，如果舊建筑都拆光了，那我們就讀不懂了，就覺得沒有讀頭，這座城市就索然無味了。”城市是一種歷史文化現象，每個時代的文明都在城市建設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跡。保存城市的記憶，保護歷史的延續性，保留人類文明發展的脈絡，是精神文明建設的要求。城市現代化不僅僅意味著高樓大廈，更重要的是深厚的歷史文化內涵。

當人類砍倒第一棵樹時，文明誕生了；而當人類砍倒最后一棵樹時，文明結束了。難道城市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