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禮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正因為它真實，所以我想把它寫出來。

今年4月的一天上午，某邊防部隊正在進行擒敵拳配套訓練，其中有個后倒動作，一位去年底入伍的新兵在訓練中沒有掌握動作要領，將頭部摔傷，造成左側額顳頂部硬下血腫和腦疝。

在這位新兵剛摔倒后，在他大腦還清醒的時候，他向班長反映頭發暈，班長一看他臉色不對，迅速向帶隊干部報告。剛坐到食堂飯桌上準備吃午飯的支隊長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在聽完“越級”匯報后，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飯碗一推，筷子一扔，叫上駕駛員與政委一起直奔醫院。

部隊在送這位新兵去醫院的各個環節上有條不紊，為搶救爭取了時間，加上醫院的醫療技術過硬，開顱及時，手術順利。因為腦神經不像肌肉組織受傷后可以再生，它具有不可恢復性，一旦腦細胞壞死，輕微則造成人的某些功能喪失，重則成為植物人，甚至危及生命。

這位新兵的母親在接到部隊的通知后，千里迢迢從老家趕到兒子所住的醫院，淚已經不知流了多少次了。每一次擦干眼淚，她都在默默祈禱奇跡的出現。

一個月后，這位新兵開始蘇醒。看著兒子睜開的雙眼中那似乎在尋求什么的眼神，母親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當然這是激動的淚，喜悅的淚。但她沒有讓兒子看見，因為她知道兒子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什么，不能給他過多的刺激。一直在醫院輪換陪護的兩位戰友也為這一天的到來相視而笑，他們立即走出病房向領導匯報了這個喜訊。

這個時候的這位新兵，他的智商應該為零。母親表現出偉大的堅強，把剛才的幸福喜悅收藏起來，以平和的心態，平靜的肢體語言與兒子進行交流。對于這位新兵來說，從他蘇醒的剎那開始，也即是他第二次生命的開始，沒有什么魔力比母愛更能呼喚他逐漸打開記憶的閘門。當入伍時不知在夢里出現過多少回的母親的笑容，在他醒來時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記憶的河流開始流淌，他仿佛聽到媽媽在叫他的乳名，他的嘴角慢慢地蠕動了幾下。在隨后的日子里，他會呀呀學語了。母親試著伸出一個手指，告訴兒子這是“1”，兒子緩緩地跟著說“1”。

得知這位新兵能開口說話了，而且還能讓陪護他的戰友扶下床“走兩步”，5月下旬的一天，部隊領導前往醫院進行探望。當看到穿軍裝的軍官走進病房，走近他床鋪的時刻，躺在床上的這位新兵第一個動作，也是下意識的行為——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一直抬到右額前，給首長敬了個軍禮。雖然入伍還不到半年，但在他的骨子里，“軍人”這兩個字已經深深扎根，軍人的本能已在他過去的記憶中深深扎根。面對這個意想不到的軍禮，讓接受這個軍禮的領導感到一股熱流涌向眼眶，他努力把這股感動控制在眼眶。母親在一旁對領導說：“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位新兵跟著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居然能在母親話前加三個字。

（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特地采訪過專門陪護這位新兵的一位剛從醫學院畢業的軍醫，他說這位新兵現在已經能從1數到100了，而且能記起戰友的名字，就連誰是他老鄉也能說出來。再過幾個月，經過第三次手術后，他就能出院了。除了不能從事高科技工作之外，其他一切與正常人一樣。等他出院的那天，我一定前去歡迎他，這也是他的凱旋。到時候，我一定用鏡頭記錄下他穿上軍裝開始第二次生命的第一個標準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