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村,有個土鱉財主,家里真是金銀滿庫糧米滿倉,富得淌油,可就是光知道掙錢不知道花,日子摳得再緊不過了,天天吃糠咽菜,家中要是做口像樣的飯食,他連吵加罵,幾天叨叨不完。
這財主上了年紀(jì),吃得差,又操心,就中了病,一天昏昏迷迷,眼也睜不開。兒子們挺孝順,找個車子,推著他去找大夫。
大夫診完脈,說:“你沒病,就是平日里吃得太差,缺少營養(yǎng),回去弄點補(bǔ)藥——給你開點靈芝、人參什么的泡點酒,每天喝個一兩次,不出半年,大概也就好了。”
財主聽了,立刻精神起來:“先生,半年藥酒,那得多少錢?”開點省錢的行不行?”
先生說:“實在不行,買點熟地、元參、當(dāng)歸、黃芪啥的,補(bǔ)補(bǔ)也可以。”
財主打聽了價碼,又是皺眉,說:“能不能再便宜點兒?”
先生不高興了:“甘草便宜。一個大錢兩大包,買點回去泡水喝去吧。”
這財主疼錢急了眼,聽不出真話假話,還是苦苦哀求:“先生,能不能開個偏方,來點不花錢的?”
先生十分生氣:“弄點狗屎,曬干了,這不用花錢,用紅糖沖著喝。”
財主還是聽不出來:“先生,那紅糖不放可以不可以?”
“你愛放不放!”先生不屑搭理他了。
財主想,愛放不放?幸虧他嘴勤,要不,說不準(zhǔn)得白扔掉多少錢呢。狗屎這東西好弄。
回去就喝開了狗屎,喝了很多,也沒治好病,反而更厲害了。兒子們想,那先生大概不會看病,這回上大城市去找個好醫(yī)生看看。便雇上一輛馬車,拉著老頭奔大城市去。
老財主見雇了車,告訴兒子們:“多換點零錢,拿個口袋裝著。”
兒子們很奇怪:“換那么些零錢干什么?”
“這還用問?你們這些不爭氣的東西。走一截,給一份錢。別一塊兒給了,我這么大年歲,病又重,要是半道上死啦,就不用再給錢,不是省下一半的車費(fèi)嘛!”
兒子們哭笑不得。
俗話說,治了病,治不了命,這財主到底還是蹬了腿。死前,他把大兒子叫到跟前,問:“我死后,你打算怎么發(fā)送我?”
大兒子想,老爹勤儉一輩子省下這么多財產(chǎn),死后排場些總可以吧,就說:“萬一有那一天,孩兒請上僧道,雇來吹手,用二四六的紅松棺材……”還沒等說完,老頭子火啦,大罵:“敗家子,死了我也閉不上眼哪,你給我滾!”
又把老二叫來,也是這么問。
老二知道哥哥挨了罵,可不能再吃大哥的虧,得順著說。他趕緊道:“你死后,俺誰也不驚動,鄰居幫忙得花費(fèi)吃喝不是?俺哥三個扛到墳地,一領(lǐng)席,一根草繩子……”
沒等說完。老頭又煩了:“敗家子!那席子是山上長出來的,還是海里潮上來的,你埋進(jìn)土里白瞎不白瞎?老三你過來!”
老三咬了咬牙,過來對老頭說:“你死了,我不但半個子兒不花,還要把你的肉割下來,賣給湯鍋,換倆錢;骨頭也不扔,賣給膠鋪,熬膠用。”
老頭立刻歡天喜地:“這才是我的好兒子!”兩眼一閉,死了。
早有陰間的無常鬼拿著鎖鏈,等在一旁。鏈子剛套上脖梗,守財奴又想起一件事,百般央求無常鬼:“上差稍等片刻,我忘了件頭等大事,容我囑咐小三兒幾句。”
就這樣守財奴明明死了,卻又緩過來,告訴小三:“你賣骨頭,千萬要到李家膠鋪賣去,張家的秤大,坑人!”
這才去了心事,魂兒跟無常鬼直到閻王殿,閻王查看了守財奴的生平,十分來氣:“你個守財奴,一生盤剝無休,搜刮民脂民膏,積下無數(shù)銀錢,卻不能為任何人造福。來人,把他下油鍋!”
小鬼牽著守財奴,去下油鍋。一口大鍋,油開得嘩嘩的。守財奴高喊,說有事與閻王商量。閻王奇怪:“既已下油鍋,還有什么話說?”守財奴道:“那一大鍋油,把我扔進(jìn)去,那不是白糟蹋了?不如把油賞給我,我情愿干炒!”
王森宏薦自《湛江文學(xué)》2005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