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市圖書館還書。
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陽光明媚。我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走,哈哈,大家都看出我心情很好啦。
由于智力缺陷,我現在還在研究名偵探柯南而且津津有味。實際上,拋開民族感情不談,我承認,我很喜歡看,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恨不能與柯南一同深入淺出,呵呵。
我就這樣闖進圖書館,不管它與我格格不入,可能是我與它格格不入。
還書的人很多,查尋的人也很多,我就在一旁等著,眼巴巴地盯著那幾臺破電腦。還書借書的大都是學生,各類學生,應有盡有。一個學生離開,我馬上躥上去,把那個學生嚇了一跳。
輸入名字的時候,我不經意往旁邊的電腦掃了一眼,是在查余秋雨的書,我看了看查的人,是個女中學生。后面又來了一個學生,在等我,摘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輸入名偵探柯南這些個字。
我用身體遮遮掩掩,將電腦擋住,飛快地查完,然后不露痕跡地將查尋記錄抹去,把電腦讓給后面的人。
又去借還處還書。也等著,在我前面的還是個學生,靠,這難道是校圖書館?等我不經意的目光掠過她的手,就停住了,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嘿,還不是黝黑,黑中泛著紅色,那是凍的。我猜測起她的經歷:一個家境貧窮的女孩子,憑著勤奮考上省城一流的中學,雖然學習緊張,還不忘在課余時間借些名著充實自己,激勵自己。我禁不住就要肅然起敬了。
于是又打量起她的穿著,這是一般人都會干的事。很整齊,很干凈。相比之下——嗨,我的外套已經穿了一個月沒洗,各種污漬,一目了然,頭發亂作一團,麻雀都不稀罕在上面做窩。想到我小學五年級時曾因邋遢被班主任逮到辦公室訓斥,那是個女老師,長得不丑,半天換身衣服,她指了指我那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白襯衫——她甚至不敢碰我的衣服——說:你那穿的是什么衣服啊!
一個工作人員,是個中年婦女看到我,問:你要借書還是還書?我將書遞給她,卻不馬上借。前面的那個女孩把寫著五六本書號的紙給中年婦女,中年婦女問:你查過沒有?女孩靦腆地笑了一下:我不會查.,那個,只要找到其中一本都行。中年婦女又轉向我:你借不借啊?我唯唯諾諾答道:借啊,我借,嗯,借名偵探柯南的。我猶豫一會兒,才趁大家都不注意我的時候,小聲跟她說。她轉身去拿書,回來卻忘了我,大聲嚷嚷:剛才誰要借名偵探柯南啊。所有人瞬時把目光投向這邊,我不敢應答,她又用更大的聲音喊:誰要借名偵探柯南?我更不敢說話了,她突然發現了我:是你要借吧,怎么不說話呢。我說:啊,是啊,是啊,正想事情呢,沒聽見,呵呵。前面的女孩回頭看了我一眼,可能原以為看見的是一個蹣跚走路的娃娃,沒想到看見的卻是我——一個邋里邋遢的像是文盲的人,她微微錯了下目,又回過頭去拿她的書,似乎是秦文君的。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淺薄,老大不小還看名偵探柯南,由于沒看過《紅樓夢》經常被人嘲笑,以前小學時非讓人去讀名著,就找同學借了《仲夏夜之夢》看,而且還不認得那個仲字被數落一番,后來上了初中,同學都狂看名著,尤其是學習好的幾個女生,天天帶本外國名著到班上看。對我這種一無所知的文盲特別鄙視,哈哈。說起來我還有些自傲的,但是就那么一點點,還得在特定情況下才顯露出來,一般我處在自卑狀況中。用王小波的話說:王朔和馮小剛,還有那些影視明星,他們的學歷沒我高,搞出的東西我也看不上眼。我那時的心境就如這般,雖然大家學歷一樣。
圖書館里這個淺薄的人被學生們在心里譏笑一番,還被幾個手里拿著名家作品的男女青年盯了一會兒,那目光是在教育這個淺薄之人毋要浪費大好光陰。
我有些泄氣,可就是淺薄又如何呢?
我就重新審視這淺薄的概念,難道看什么狗屁名著就不淺薄了?難道要天天抱著資治通鑒史記,不懂裝懂才不淺薄?難道要張口閉口就是托爾斯泰、契訶夫才叫淵博?哈哈,我倒要狂妄地放肆一回:到底誰才淺薄?
我想請教當年或者現在還有的那些個自認品位高的讀書人,你們都讀懂了些什么?你們所謂的生命的啟示在哪兒?你們除了跟風罵人還干了些什么?你們只不過是在淺薄無恥里人云亦云,哈哈。
回到現實,我依然淺薄,呵呵。
讓座
收工后,我坐133路公交車去醫院看我媽。
我上的那一站人不多,恰巧在最前面還有個座位,我便一屁股坐下去。
但我心知這位子是坐不長的,這一路上總會有老人孕婦抱小孩的上來,而他們肯定會站到我這樣年輕看上去又不是殘疾智力也還算正常并且一副好欺負模樣的人旁邊,這時他們也料到我必然會在同情心和良心的雙重驅使下,將座位乖乖地送出去。當然,他們猜得不錯,我的確會這樣做。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人,品德也不算高尚,甚至有時還有些低下,上學時經常干一些老師所不齒的事。即使這樣,我幾乎可以確定,我活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什么臟話,也沒有當面用很難聽的字眼罵過誰,最多是指桑罵槐拐彎抹角地諷刺(不過我一向認為這個要比前者讓人難受多了),沒有打架滋事,沒有加入幫派,沒有偷雞摸狗,甚至很少說謊。毫無疑問,這樣的日子是無法沸騰的。呵,不過這也證明我還不是個壞人。
我自認為,缺德沒關系,只要還有點德就行了。要命的是,這一點德就能讓你把座位拱手相讓。即使你沒有一點德也沒關系,只要你還要面子:你試過當你身邊站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嫗,你還安然坐之,毫不理會周圍數十雙年輕力壯的眼睛不約而同投來的鄙夷之色嗎?我不能。
車停了,門一開,擁上一大批人,最后上來一個矮胖的上了年紀的婦女,她和我四目相對,我就知道我在劫難逃,站起來就走。其實我多想坐著,我背著沉重的包袱,手上還拎著,我早晚給壓死,不過這比給世人道德準則的目光壓死好受多了。
誰知我剛離開,旁邊一個大伯準備搶先一步坐下,那婦人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不客氣地說:“哎哎哎,他是讓給我坐的哎?!?/p>
那大伯道:“怎么是讓給你坐的?”
“你沒見他示意讓我坐的嗎?”
“這話怎么說的,我就站在他旁邊,當然是給我坐的?!?/p>
“哎你這人怎么這樣,你也不看看,我年紀比你大多少。”
大伯露出不屑的神色:“也帶你這樣!哦你歲數大就給你坐呀,什么事都有先來后到,他明明是讓我的!”
……車上一下變得鬧哄哄的,其他人紛紛側目,只盼望吵得越兇越好,以便給這黑白的短暫旅行添上些色彩。
我臉上有些發燒,畢竟這事兒還是由我引起來的呢,我只希望趕快到站。
而這二位仍然爭論著,只怕就要動起手來,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還不時交頭接耳幾句,司機也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說了一句“不要吵了”,見無濟于事便又回頭專心開車不再多管。
兩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還不時出現一些問候對方家人的話,表面上他們還是斯文謙遜的老實人,呵呵,一涉及到利益問題就什么也不顧了。
我便趁他們翻天覆地的空檔又若無其事地鉆回座位坐下,二人剎時停止爭吵,看著我,我裝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哦,真對不起,我剛才去后門那扔一下垃圾,沒有要讓座位的意思。”車上人也都驚訝地望著我,婦人咬著嘴唇卻又說不出話來,大伯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半天才勉強笑了一下說:“呵呵,原來是這樣,那——你坐吧,你坐吧?!本妥吡恕?赡菋D人很不甘心,嘴里咕噥了一句,大概是問候我媽的話,我真想對她說:“我媽很好,托您的福,她明天就出院了。”但還是忍住了,裝聾作啞地把臉轉過去,婦人見我這樣就不好再說什么,也走過去了。
車上一下子又恢復了平靜,繼續向前吱呀呀地開著。
責任編輯 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