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十年左右的時間,是利用和開發“人口紅利”的最后機會,也是挖掘替代經濟增長源泉的戰略機遇期
人口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一直是理論界爭論不休且無結論的話題。不同的理論模型支配著學者們和政策制定者對人口增長的看法,從而導致不同的政策取向。
在中國,人口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理論爭論也沒有定論,但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實踐,卻是把積極的人口控制與通過改革開放促進經濟增長有效地結合起來。改革開放與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是同時開始的,一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通常,在從“高出生率、低死亡率和高自然增長率”到“低出生率、低死亡率和低自然增長率”的人口轉變過程中,由于出生率下降和死亡率下降有一個時滯,形成年齡結構變化的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分別具有高少兒撫養比、高勞動年齡人口比重和高老年撫養比的特征。其中勞動年齡人口比重提高的這個階段,通過勞動力的充足供給和高儲蓄率,為經濟增長提供了一個“人口紅利”。
國際經驗表明,在1970年-1995年期間,在東亞超出常規的高速經濟增長中,勞動年齡人口比重高這一有利人口因素的貢獻比率高達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而西方經濟史表明,新大陸的人均GDP增長率比舊大陸高出的部分,大約90%-100%可以歸結為新大陸在人口結構方面的優勢。
中國實行了近30年的計劃生育政策對經濟增長的效果,與其說是控制了人口總量,有助于人口、資源、環境之間的協調發展,不如說是由于人口結構的變化,大大減輕了人口撫養負擔,通過較早贏得年齡結構優勢,提高了人口結構的生產性,并進而通過保持高儲蓄率和勞動力的充足供給,為經濟高速增長提供了重要的源泉。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在老年撫養比(65歲及以上人口與勞動年齡人口的比率)提高并不明顯的情況下,少兒撫養比(14歲以下人口與勞動年齡人口的比率)大幅度降低。
如果我們用被撫養人口與勞動年齡人口的比率即總人口撫養比,來代表這種與經濟增長密切相關的人口結構特征,計量分析表明,在中國,總撫養比下降一個單位,導致經濟增長速度提高0.115個百分點。1982年-2000年中國總撫養比下降了20.1%,帶來經濟增長速度2.3%,同期的人均GDP增長速度在8.6%左右,相當于人口轉變對人均GDP增長貢獻在26.8%,即四分之一強。
根據預測,隨著中國總人口在2033年達到14.29億之前繼續增加,撫養比首先將進一步下降,從2000年的42.6%下降到2015年的39.4%,下降3.2個百分點,帶來經濟增長率上升0.4%。這個階段大約持續到2015年前后。此后,隨著人口老年化速度上升,人口轉變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將由“人口紅利”階段轉為“人口負債”階段,人口老齡化加速將給中國經濟長期增長帶來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因此,2015年前后是中國“人口紅利”階段的轉折點。
所有的先行國家和地區,都曾經在一定的發展階段上或多或少地得益于“人口紅利”。但是,“人口紅利”從來不是永久性的增長源泉。隨著人口轉變的完成,這種特殊的增長源泉終究要消失殆盡。換句話說,中國在到2020年之前的這個發展的戰略機遇期,將會面臨勞動力出現結構性短缺、居高不下的儲蓄率開始式微,以及社會養老負擔日益加重的各種挑戰。
實際上,勞動年齡人口的增長速度已經下降。按照目前的預測,如果沒有農村勞動力向城市的轉移,最遲在2009年,非農產業發展所需的勞動力就要告罄。預測還顯示,少兒撫養比下降與老年撫養比上升之間的間隔將很短,使得總體撫養比只在相對短暫的時期內處于較低的水平上,即在本世紀只會再繼續一個較短的下降,最低點為2013年的38.8%,隨后將以老年撫養比提高為特征大幅度回升;其結果是社會總體養老負擔迅速加重。到2017年,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將超過10%,在少兒撫養比仍然高達26.4%的情況下,老年撫養比超過14%。
充分挖掘人口轉變的潛在貢獻,不僅是中國獲得經濟崛起的重要手段,也是迎接老齡化社會到來的當務之急。這就意味著未來十年左右的時間,是利用和開發“人口紅利”的最后機會,也是挖掘替代經濟增長源泉的戰略機遇期。如果我們在這個關鍵的階段上錯失良機,經濟增長就有可能失去可持續性。
我們正處于加速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戰略機遇期,這既意味著開發新的經濟增長源泉,也意味著保持原有增長源泉。首先,通過樹立就業優先原則,為城鄉勞動者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把人口結構的優勢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抓住機會利用最后的“人口紅利”;其次,通過對城鄉教育資源進行更加公平的分配,提高勞動者素質,創造新的經濟增長源泉;第三,未雨綢繆,建立健全養老保障體系,避免人口負債以及由此導致的儲蓄率下降的結果;最后,對人口政策進行適時、適度的調整,也是抓住戰略機遇,保持經濟增長可持續性所必需的。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