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汗河野餐
八月上中旬,正是杭州秋老虎肆虐之際,每天氣溫高達三十八九度。我們杭州作家代表團一行六人應西寧市文聯邀請,去青海采風。上了日月山,看了青海湖,給我印象最深的倒是那頓察汗河的野餐。
由西寧往北跑一百公里,就進入大通回族土族自治縣的察汗河國家森林公園。剛上黑泉水庫堤壩,我們不由得一聲驚叫。嗬!那坡連坡地接地的油菜花開得正鬧猛,在高原陽光的撫摸下,黃燦燦金閃閃的煞是好看,路邊的小麥稈兒青青,正在灌漿孕穗……我掐指一算,與杭州的節氣要整整差一百天!我們就權當一次春游吧。
汽車再往里開,海拔逐步升高,察汗河屬于祁連山南脈。到了停車場,剛跳下車,太陽當頭照,熱得有些受不了了。西寧號稱中國的夏都,早上剛出門時,還穿著夾克衫,這會,大家都脫得只剩一件T恤。河灘上撐滿五顏六色的帳篷。當地的游客甚至穿著汗背心在河谷里奔跑,嬉戲。這條溪流是大通河的上游,流到蘭州才并入黃河。陪同的西寧市文聯劉副主席熟門熟路,去聯系了一頂臨溪澗的,四周圍滿沙柳山楊的帳篷。一張長條桌,幾把靠背椅,簡陋卻也算得體,馬馬虎虎過得去。很快地,酒菜就端上來了。
青海人喝酒,不像我們南方人文縐縐的,每人面前放一只酒杯,而是一只托盤,里面六只三錢的酒杯,大家輪流共用。當然,得由主人先敬,每敬一次,客人得連喝三杯。酒是青稞酒,48度。劉副主席開始敬了,勸酒工夫也特別好,接下來是辦公室主任、開車師傅。他們就三個人,我們有六人,其中五位是詩人。詩跟酒向來是不分家的。我們也豁出去了,三杯三杯地回敬。劉副主席見喝我們不過,就去搬救兵了,叫老板過來陪。老板才二十八歲,叫李文貴,村委主任。開店已經兩年,管六頂帳篷。他是海量,連敬兩圈,唱了一支青海“花兒”才告辭。大盆的手抓羊肉上來了,都是最好的胸叉肉,鮮美無比,羊是剛剛在河灘上殺的。第六瓶酒打開了,我只得偷偷溜了出來。
外面雖然沒有酒的芬芳,但高原的秋色同樣令人賞心悅目。那黑蓊蓊的油松、云杉、樺樹林由淺綠漸次到深綠,覆蓋住遠處的山崗,再往上就是藍天一碧,浮動著幾朵悠悠的白云;溪澗的水由于落差大,流速快,就像幾千頭潔白的羊羔從山上奔突而下;腳旁是一簇簇,一叢叢盛開的小黃花;河灘里,許多游客自帶樂器,正在載歌載舞。我面紅耳赤,兩眼迷蒙,已有七分醉意,脫了鞋襪,高一腳低一腳地走進溪水里,想洗把臉,清醒清醒自己。不料,水刺骨得寒,鉆心得疼,我一個激楞,跳上岸,險些滑倒。李老板剛巧路過,看得哈哈大笑:“那水,你受得了?是祁連山下來的雪水呀!”都說我們新安江是清涼世界,恒溫江水十四五度,這溪水肯定在十度以下!怪不得,沒有一個游客來嬉水。涼秋似水,這水,應該叫水似深秋才對。我一邊穿襪子,一邊默念著……
回到帳篷,主賓仍在酣戰,相互敬酒改為猜拳罰酒。談人生談文藝,談情場談官場,酒興個個不減。不知誰起的頭,大伙兒又齊聲高唱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達坂城的姑娘》……殊不知,祁連山上大團大團的烏云翻滾而下,霎時,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帳篷也開始左右搖晃,一股股浸人肌骨的寒氣從泥地躥出。我們把所帶的衣物統統穿上,還嫌太冷,牙齒開始打顫……砰!砰!砰!帳篷頂上像敲鼓。劉副主席說,下冰雹了!接著,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帳篷頂端有個茶杯蓋大小的小圓洞,叭嗒一聲,一顆碗豆大的冰雹正巧穿洞而入落進建雄兄的酒杯!大家連聲說:“天籟之作!天籟之作!”紛紛向他敬酒。
本來,飯后準備騎馬上山去看“浪漱奇石”、“絕壁聽聲”等景點,只是氣溫太低,帳篷里簡直像個冰窟窿,劉副主席說,趁身上還有點酒勁,下山吧,弄不好要感冒了。大家連聲說好,打著傘,頂著風雨下山。你說怪不怪,到停車場才十多分鐘的距離,轉眼間,云開風停,陽光燦爛,花草搖曳,清翠欲滴,濃濃的高原秋色又包裹著我們……
游坎布拉國家地質公園
青海有廣袤的牧區,蓊郁的森林,全國最大的咸水湖。而尖扎縣的坎布拉國家地質公園也是非常值得一游的。
由西寧往南走一百三十多公里,到達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尖扎縣。車子過了黃河第一鎮康揚,就是目前西北最大的水電站——李家峽水力發電廠,壩高175米,裝機容量200萬千瓦,是我們新安江水電站的三倍。一到壩頂,遠遠地就可以看到雄偉的坎布拉,可沿環湖的柏油路還要整整跑上三十二公里。路況不錯,寬闊平整,但路邊沒有一根護樁,車子拐彎時不免叫人心驚肉跳,我們在海拔3000米的高原行駛,腳底下就是萬丈深淵!好在窗外有無限的春色:黃燦燦的油菜花,紫白相間的蕎麥花,還有稈兒青綠果實累累的蠶豆苗……我們個個都努力地往外看,而且還不時地插科打諢,以消除內心的恐懼。
過了山嘴,坡勢減緩,路左邊是茫蒼蒼的原始森林,云衫、樺樹、山榆、西伯利亞杏,針葉的、闊葉的、混交的,應有盡有,一排排一片片地往后閃去……路右邊就是碧波萬頃的李家峽水庫,32平方公里,三個杭州西湖的面積,蓄水卻有17億立方米。都說黃河的水是黃的,泥漿厚得像漿糊。這里卻是碧水漣漣,煙波浩渺,每人的眼瞳都是綠的!這黃河水只不過流到黃土高原,才變得渾濁不堪了。
一進入坎布拉主景區,人也變得偉岸起來。那赭紅色的大型山體拔地而起,如塔如林,直入云端,充滿陽剛之氣。據地質專家考證,坎布拉是目前國內外最集中、最典型、最壯觀的丹霞地貌群,是發育最成熟的男子漢了!浩浩瀚瀚,方圓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分布著十八座丹霞山峰,藏語稱作“十八城堡”。身在其中,翹首仰望,大有“不識廬山真面目”之感。座座山峰,似人似獸,或擠或壓,尤其是那赭紅的石壁,紅里帶褐,令人有些頭暈目眩,似張開翅膀的大鵬向你迎面撲來……
南宗峰是最富有內容的城堡,山勢陡峭,形狀像一根三頭的金剛法杵。有一條羊腸小道直達峰頂,建有南宗寺、南宗尼姑寺。當年有三百多活佛、高僧在此從事修行布道的活動。峰頂南側的巖石上,紅磚平房,是一代宗師古嘉賽活佛修行的靜房。站在峰頂極目遠眺,坎布拉十八座城堡宛如凝固的紅色波浪,奔騰洶涌,氣象萬千,給人以雄渾壯闊之感。
為了拍攝坎布拉的全景,我們還專門去了一個藏族村落的觀景臺。去觀景臺要穿過整個村子。正是青藏高原的仲春時節,油菜花黃,麥稈青青,我們手拿相機,腳步匆匆,穿行在一片片的金黃和翠綠之中。村口有兩個小孩在玩耍,姐弟倆,才五六歲模樣。我舉起相機,正要按快門,當弟弟的嘴里突然蹦出一句令人驚駭不已的話:“要錢的!”我只得趕快掏錢,匆匆拍照,立馬去追趕前面的同伴。
突然,我發現村子的上空有十幾只雄鷹在盤旋,一會兒俯沖,一會兒翱翔,這景致很使我興奮了一會兒。時間不允許我再滯留片刻,那觀景臺上,大批的游客和我的同伴正舉起“長炮短槍”,瞄準壯麗的坎布拉全景,快門聲大作,血紅血紅的夕陽慢吞吞地墜下去,天邊泛起一道道斑斕的金光,我快步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