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存壯和葛優父子都是影視界的大腕,同時也都是好酒之人。
退休后的葛存壯在拍攝《偉大的朋友—周恩來》一片時,因成功地扮演了藝術大師齊白石而獲得了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這是老爺子從影一生獲得的第一個大獎,誰知不久兒子葛優卻喜獲戛納影帝的稱號,這可是亞洲人第一次拿這個獎項,嘴上雖然不服,但老爺子是打心眼里為兒子高興。那天他和兒子通過電話后,就請老伴施文心做了幾個可口的菜,打開一瓶陳封多年的五糧液,自斟自飲起來,美,打心里往外美,喝著喝著,竟有點喝高了……
葛老爺子的愛好很多,養花、攝影、釣魚(那是老爺子的酒菜)、下圍棋,還有喝酒,老爺子在北影廠的宿舍區里喝酒是有名的。隔些天就會有“酒干倘賣無”的收瓶人到他家尋覓空酒瓶,也會有人為他蹬著三輪車把那整箱的啤酒送貨上門,時不時還有拎著酒瓶前來求教的年輕人……
幾年前,我出差從北京去海拉爾,上車后巧遇了去俄羅斯參加電影文化節的葛存壯和于洋兩位老師,這兩位我都曾經采訪過,同在這個軟臥四人間里的另一位則是于洋老師的夫人同是電影人的楊靜老師。與名人同路,與熟人同路,且還是長途,這自然是一次難得的交談機會。
我是個酒囊飯袋的好飲之徒,每餐必飲。可不承想這葛老爺子更是剛坐穩就在小茶桌上擺上酒和菜,酒是一瓶郎酒,菜是熏小魚、開花豆、炸素蝦、煮花生米。我也隨身帶著酒菜:一只扒雞,幾個西紅柿,兩條黃瓜。酒菜擺上,葛老爺子樂了:“好好,酒不一樣,菜也不重樣,開席吧?!边@時,楊靜老師拿出一大包羊頭肉,這可是老北京地道的白水羊頭馬家的產品,那肉切得像紙薄,再撒上那細細的椒鹽,那撲鼻的香味,誘人食欲,立時使人酒蟲犯癢,饞水欲流,于洋老師笑著說:“正好八個菜,開席吧?!?/p>
有酒,葛老爺子就笑瞇瞇的。于洋老師不喝酒,據他說,年輕時喝得狠,胃喝壞了,現在不敢碰了。酒是好酒,人是名人,于是酒話就充滿了魅力。他們倆兒在一塊喝了幾十年,喝出了形象,喝出了挺文學的細節:
記得在長影時,他二人喝到了后半夜,沒酒了,就去電影廠對面的鋪子里買。于洋知道,那鋪子的門是用繩子拴著的,就帶了一把菜刀。他是想,萬一叫不開門,就把拴門繩砍斷自己進去拿。因為開店鋪的老漢同他們很熟。當他把繩子割開,持刀進去時,老漢也醒了,并披著衣服出來了。老漢未看清來人是誰,只見手里有刀,于是嚇得反復說:想拿啥,就拿啥吧!開燈后三人哈哈大笑……
說到這,我們也笑了,笑得離現實遠,離心近了。葛老爺子喝酒不用勸,越喝越快。于洋老師滴酒不沾,手中卻玩著一個酒杯。
喝酒的人大都因喝酒誤過事的。葛老爺子說他曾經喝了一夜的酒,趕去化裝,化妝師只好另求一個人托著他的下巴才能化,其狼狽相可想而知。
一瓶酒喝光了,葛老爺子在列車的食品車上又買了一瓶北京二鍋頭,我說是假的。
他說:“嘗嘗!”品了品,“嗯!終歸是酒吧!”全車人都睡了,獨我們醒著。
葛老爺子講過去,講年輕時上鏡跑龍套。他說那時自己一會兒扮民兵開槍,一會兒又扮鬼子兵。結果鏡頭對接起來一看,原來是自己把自己打死了。
繼續喝酒,葛老爺子啃雞爪時,很實在,很香。他告訴我,他的心臟里長過一個瘤,動了大手術,至今胸前還有幾個鋼質的鋦子。病愈后他問醫生一個最擔心的事:“我能不能喝酒了?”看來,酒成為他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
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只剩下閑聊。
那夜,愛打鼾的于洋老師竟然睡得安靜,當然我們睡得也就都好了。
在海拉爾下車時我對葛存壯老師說:“等回北京我請您去喝酒!”“好!好!”葛老爺子笑得很真實。
與葛老爺子不同的是,葛優不大喝白酒。他說:“要說喝也喝,插隊時就喝,現在有時也喝,有幾個朋友都開了飯店,吃飯很方便,但總覺得還是喝啤酒適合自己?!?/p>
葛優能整,一次整個五六瓶啤酒沒事。他喝酒有德,說實話,他也喝多過,但不打不鬧,不胡說,不發脾氣,只是找個地方呼呼地睡一大覺而已。
銀幕上的葛優異?;钴S,但在拍攝現場最默默無聞。只要沒輪到他上鏡頭,他就會藏得無影無蹤,攝影棚的小旮旯,劇組的汽車內多是他藏匿之處。他利用一切機會爭分奪秒地躺一會兒,閉一會兒眼睛。
大家挺喜歡葛優,這可不是在他演了李冬寶后才開始的。他為人隨和,脾氣溫順,挺有教養,有一種大演員的氣度。同在一個圈里,有的人名字走紅人就走了樣;有的人在金錢上高度計較,小事上寸步不讓;有的人見人下菜碟。戴著假面具,一副政客嘴臉。葛優不,他很自然、本分,一切都順理成章,凡與他合作的導演、演員和制片人都夸他人好。
正因為葛優人好,所以見他日甚一日地消瘦下去,大家甚感不安和焦慮。葛優先天神經衰弱,加上職業的無規律作息,使其鳩形鵠面。正常的生物鐘被攪亂,白天困倦,夜里來精神。有時拍戲半夜12點才歸來,有時又要凌晨4點起身趕赴拍攝現場,這折騰人的滋味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
葛優的妻子賀聰聽到丈夫回家念叨頻率最多的單詞就是:頭暈。于是各界朋友獻計獻策:A告訴他每天睡前先喝杯熱奶;B傳授熱水泡腳見效快;C提議喝健腦液或吃酸棗面;D肯定氣功必有神奇效果。各種方案甚至比聯合國開會時出籠的決議還多。葛優用雙手做作揖狀:謝謝諸位,我都試過了,干脆還是讓我消停地歇會兒吧。
神經衰弱的人沒有一個是胖子,影視圈里的王志文、劉威、吳玉華、陳國星等,哪一個是傻吃悶睡、躺下就“呼嚕呼?!钡闹鲀?。可是,命運似乎就喜歡捉弄人,這幾位偏偏都是大忙人。葛優在《編輯部的故事》后,日程表是寅吃卯糧,別說嚴重失眠的葛優每夜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換個五大三粗的大漢也吃不消。于是這啤酒就不知不覺成了葛優的“催眠藥”。
平時葛優的酒友不少:謝園、梁天、馮小剛、臧天朔、六小齡童……還有不久前剛剛去世的傅彪。
葛老爺子愛釣魚,夫人施文心是四川人,在烹飪上很有一套,她做的豆瓣鯽魚、砂鍋魚塊、四川泡菜魚、醬糟酥魚、水煮魚都是全家喜歡的菜肴,也是葛氏父子最好的下酒菜。然而葛優忙,忙得很少回家踏踏實實地同父母和姥爺(施文心的父親正逢百歲高齡)歡聚一下,但葛優孝敬則是一絲不茍的:前些年葛老爺子騎的是日本的雅馬哈,這兩年考慮到年齡的關系葛優給老爸買了一輛電動車,老爺子喜歡攝影,葛優給老爸送去最新一款的尼康相機,那一年葛老爺子做手術,葛優日夜守在醫院。消息靈通、平時采訪見不到葛優的記者追到了醫院,請葛優談談是如何孝順父母的。
葛優說:“孝順也是個話題嗎,每個人本就應該孝順自己的父母,不孝順,那還是人嗎?”
葛優認為,一半太陽,一半月亮,是酒:一半陽剛,一半陰柔,是酒。酒被人稱為“神奇的魔水”,杯杯盞盞,燃燒著民族的靈魂,也澆壯了華夏青史。他還說:酒,釀造在人們的欲望里,流淌在人們的交融中,流入人的豪腸、柔腸、愁腸,是那么玄妙、神奇,又是那么豪情滿懷或是柔情蜜意。
他感慨道:如果說人世是一壺茶,人生就是一壺酒。這社會一手提茶一手斟酒,我想,這壺中倒出的應是情,是意,是雅趣,是意味,是遠古,是今天,是一壺滋潤生命的天地。
葛優說:品茶與飲酒,能品出點“精神”,飲出點“文化”,從而生出些“鮮活”,得到些“醒悟”,那也就不枉活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