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義女性愛鉆戒
文/陳自
少有女人經過珠寶柜臺能不被鉆戒吸引,再怎么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也總忍不住有意無意用眼角余光瞟一下。那些璀璨晶瑩的小石頭躺在純白絲絨上,一粒一粒,寶光粼粼,仿佛天上星辰墜落,實在難以抗拒。
亦舒筆下,喜寶說:我要很多很多愛,如果沒有,那就要很多很多錢,再沒有,至少我還有健康。就是這樣的女子,聰明冷靜幾至無情,在初初發達終于可以隨心所欲時還是毫不猶豫地挑了一枚大方鉆戒,麻將牌似的,重重套在指頭上,由不得被男人嘲笑品味:虧你還是大學生。其實這是女人最直接的欲望,與品味無關。
A diamond is forever.鉆戒對等真情,永遠是俗世的廣告最拿手最經典的橋段。諷刺的是,女人愛鉆戒,很多時候也正是因為得不到愛,就如喜寶,沒有愛那只好要錢。或者說,愛永遠是虛幻的,看不見也摸不著,始終令人難以安心。不得不承認物質在某種程度上是驗證情感最好的方法。就好比考試,分數是不能代表一切,但眼下也只有分數能拿來衡量,90分總是比80分強。就讓男人們拿個鉆戒來證明吧,對著石頭賭咒發誓,怎么也好過對著窗外明月,既不能保值也不能升值。再退一步講,至少躲過了人財兩失。
過去,鉆戒是要男人送的。一是男方表個忠心,二是女方往往沒什么錢,三是大致意思一下可以瓜熟蒂落一起走向新生活了。現在時代據說進步了,女性經濟地位一升再升,自己買個鉆戒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情,新潮點的都市女郎更是以此為樂。
大學時,傳說校足球隊隊長中指上戴著一枚鉆戒,大二時就和女朋友訂了婚。俊男美女,居然還有鉆戒,簡直就是校園童話,一時不知惹得多少女生意亂神迷。我的好朋友阿離更是口水橫流,向往無比。只可惜轉眼畢業兩年,誰也沒把自己嫁出去。有一天阿離去香港出差,在珠寶店櫥窗外張望許久,就差沒把臉擠到玻璃里去。她事后感慨:最便宜的鉆戒大概5千多,掂量下銀行存款,幸好還買得起,總算不辜負獨立自強新女性之名。
自己買固然好,始終意難平。紅鉆、粉鉆、水火鉆,1克拉、2克拉、3克拉,自己買單,還是來得太容易,總要心儀男人送了才算圓滿。阿離嘆息。看來伊還是白讀了這么多年的女性主義。
從泳池跳入水庫
文/趙萬春
接到朋友短信說她跳入水庫的時候,我正熱火朝天地準備夾火鍋里的羊肉。我感覺不到貴州水庫冬天的寒冷,我猜想不到跳入水庫那刻她是否想到自己怕水。
她是一個潑辣得比男孩還爽快的人,打架,喝酒,沒見過她吸煙。
“你總是寫啊畫的,走,喝酒去。”她會很大聲地對我說,不忘記在我肩頭“啪”地拍一下。她本身沒有女孩子的溫柔恬靜,男孩子發現她不具有成為女朋友的潛質,就把她徹底放棄,甚至和她稱兄道弟。特別是她和成平,鐵到了勾肩搭背。
上中學那一年,她沒了父親,弟弟經常被別人欺負。“誰欺負我弟弟,我就打他,和他們很男人地單挑。”她總是在我們面前吹噓她的勇猛,“中學沒上完被開除了。要想不被人欺負,只能打。”說這話的時候,她仿佛還是滿不在乎,“初一的時候學習還是很好的,特別是代數,很過癮。”
惟一顯出女孩溫柔的時刻是在游泳池里。她怕水,只要水一淹到脖子就大喊大叫。抓住誰就死死不放。也只有這時候,我們才把她還原為女性,保護她。
和我們在一起,她喜歡玩男人的游戲,打牌輸了喝酒,北京的二鍋頭她能喝八兩。和她同屋的女孩心靈手巧,繡花織毛衣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她會開玩笑地對那個女孩說,“嫁給我吧,現在女孩會這套手藝的不多。”說這話時,她像個男人。
就是自以為很“男人”的她,喜歡上了她的鐵哥們成平,在我們四個揭竿而起地辭職之后,她回了鄭州,成平去了貴州。成平私下表示“兩個人高興了在一起,不高興了一拍兩散”,這話我沒有告訴她。
和她一直沒有聯系。有一次,遠在貴州的成平給我打電話,我還開玩笑地說要吃他們的喜糖。電話那邊突然沉默了良久,我以為是分了手,就急忙岔了話題。
關于她,就這么多。那位給我發短信的朋友和她是老鄉。“算命的說她媽命硬克夫又克子,還好她弟弟也長大了”他的這句話像是安慰我,也像是安慰他自己。
“她是什么時間死的?”
“2003年的冬天吧。”
哦,已經兩年了。
一塊小蛋糕
文/劉天昭
夏天找房子的時候,認識了中介小W。他高而虛胖,臉面油膩,聲音輕細,動作緊張。看房時小W拿錯了鑰匙,跑回去換。我說不急,他卻仍然一路小跑,西褲襯衫很緊,包裹著一顛一顫的。
那房子很差,我卻莫名有些歉意(后來我殘忍地意識到,是小W本人讓人感到抱歉)。于是沒話找話地問他,入行多久了,工作到幾點,很辛苦吧。小W輕細但堅定地說,不辛苦怎么能成功,一定要付出,要付出,付出才有回報,愛拼才會贏。
他說得嚴肅而緊張,攥著拳頭一般。我聽著卻很不吉利地直覺到:他恐怕只會成為一個不斷自我鼓勵的,loser。
第二天另一家中介幫忙找到了一間不錯的房子。正看著,小W打電話來,說有一間房子劉小姐肯定喜歡。我說不用了,我已經找好了。小W立刻很緊張,說,你已經簽了么,能不能下午再簽,給我一個機會,看一下這間房,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剛好房東中午有事,我就說那好吧。
小W帶我看的房子,貴又不好,我說算了吧,你別麻煩了。他很急,問,你上午看的房子在哪里?我沒想那么多,就實話告訴他了。
吃午飯的時候我又想起小W,他太用力了,又沒簽下這一單,怎么都覺得對不住他。可能是因為我沒能配合地印證他的成功學信念吧。所以吃完飯我就要了一塊小蛋糕,準備送給小W。
蛋糕剛裝進盒子,小W又來電話了。他說,李小姐已經把房子轉到我們這邊來了,她人馬上就到,你也過來吧。我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去他果然說,中介費給你打折。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可是房東轉了這家,那就這家吧,有什么關系呢。于是在小W公司里等,一邊等一邊聽小W給房東打電話,劉小姐已經到我們這邊等你了,盡快過來吧。
這是明白的欺騙,我有些不安,同時也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這個被油汗浸透的小W。房東一頭霧水,所以把原來中介的小H也帶了過來。大家都在場,事情一目了然。房東很正義地說,打折的事你不要提了,競爭歸競爭,做生意不能這樣的。小H得意地帶我們去簽單,小W站在門口臉色很難看。我明知道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可是仍然覺得他很可憐,甚至很無辜。所以我就轉回去把蛋糕遞給他,并且有點正式地跟他說,你不肯放棄的精神,還是很讓人感動。小W臉色微微一亮,說,堅持未必會贏,不堅持,卻一定會輸。

一碗白茫茫的粥
文/任田
陳文茜描述她在香港喝一碗粥時的情景,用了“白茫茫”三個字。她說:兩個臺面爐,一個燉著昂貴的翅,一個熬著白茫茫的粥……米粒不見了,和著原來的水,就成了白云般的濃濃迷霧湯汁……人啊,四處漂流,捧著一碗粥,仿佛又回到老家。
這讓我想起了梁羽生。
梁羽生不僅是第一個因開武俠小說風氣之先而出了大名的作家,還有人考證太平天國英王陳玉成是他的族叔。梁先生封筆三十年而人氣不衰,華文作家中僅有金庸成就可以與之比較。
就是這樣一個顯赫的人,在1950年全國土改之前跑回家鄉,桂林蒙山,來營救他的大財主父親。路上遇到后來做了地委書記的一位故人,那人見他就說:“快走快走,你要回去會被抓起來的!”他于是眼巴巴地救不了父親,從此踏上背井離鄉的路。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講的就是這樣一種慘狀。
今年中秋,耋耄老人梁羽生奔回桂林。
一個僥幸逃得自己性命的子孫所有能做的,除了給曾經讀過書的中學捐建新校舍,再就是花3萬塊錢為父親修葺墳塋。青青墳頭草,他如今的年紀,應該比當年的父親還大了吧?
幾日來有幸和梁羽生同桌吃飯,無論山珍大菜擺了多少圍,每位賓客的面前總少不了一小碗精致噴香的桂林米粉。一個人的飲食習慣從少年時形成后,即使幾十年生活在無憂又遙遠的澳大利亞,在悉尼的電影院觀看根據三十年前的作品改編成的《七劍》,還是有意無意間,以相同的姿勢,捧著一碗內容不變的桂林米粉,坐在一個屬于自己的老角落,思念起白茫茫的青春里,每位親人都還健在的農村的老日子。
死后身榮的曹雪芹筆下的寶玉,猝然故去的三毛所記得的荷西,他們都佇立在白茫茫的大雪中央,衣被鮮艷,唇齒溫暖。與我們的青春翩然同在。
漸漸地,跑開了記憶,跑累了雙腿,跑疲憊了一顆心。坐下來飲一碗溫暖的粥,心里的皺紋就像是被熨帖了。古老的爐火熬煮著清香膨脹的白米,汁水越來越濃,米亦越來越碎,時間追逐流淌。繁華是什么?名利是什么?爛爛地溶在鍋里,隔著茫茫的白霧,什么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