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性回歸與企業進化

CM：您是中國第一位用如此之長的篇幅來描繪狼這種貓科動物的作家，那么在您眼中的狼究竟是什么?

姜戎：在我眼里，狼已不僅僅是動物，而是我可敬的對手、是我的朋友和導師。狼不僅在我的眼里，更多的是在我的心里和精神里。草原狼是我的精神圖騰，是狼的精神支撐我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狼圖騰》一書，寫出了50多萬字有關狼的銳氣和霸氣，也使我直到退休年齡仍然保持了我在草原時期的生命活力。

CM：狼的性格對于競爭激烈的商業社會來說，是一種選擇還是一次廝殺?

姜戎：我認為是一種必然。你就是不選擇它，它也會選擇你，甚至還會把你吃掉。進入現代社會，地球越來越小，像古代農耕中那樣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的歷史地理條件已不復存在。當代世界已進入到全球競爭搏殺的常態：倒閉破產、欺詐掠奪、贏家通吃、輸家出局的活劇愈演愈烈。全球化時代逼迫人奮進，鄙視眼淚，崇尚團隊的拼搏和智慧。而世界萬物中，狼的性格最接近現代企業精神——團結互助、親情友愛、血戰到底、永不言敗，這樣的精神，應該是企業文化的重要基石。

CM：狼的團隊精神為什么歷經千百年進化而依然倔強地保留著?狼會義不容辭、責無旁貸地用死來捍衛生存的尊嚴，狼的這種生存法則說明了什么?

姜戎：草原上殘酷的生存競爭與淘汰機制，是狼群頑強地保留了協同作戰能力的根本原因。狼的團隊精神是嚴酷的草原經過幾十萬年的時間，嚴格篩選和培育出來的遺傳基因。把狼的精神僅僅理解為野蠻、落后、貪婪、殘暴，恰恰是農耕文化遺留的偏見。實際上，狼的精神不僅包含勇猛、剛強、進取，也包含理性、理智、親情關愛的品格，而且還包含團隊協作、企劃謀略，追求自由獨立、自尊自強、智謀風骨。幾千年來，狼圖騰能夠成為無數游牧民族始終一貫的民族精神圖騰，絕對具有它特殊的原因和寶貴價值。

狼的生存法則是：以生命捍衛自己的自由、獨立和尊嚴。任何一條蒙古草原狼，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背叛這一法則。

CM：當更多的管理者把狼性融入企業文化的時候，您覺得是一種生物的進化嗎?

姜戎：企業界幾年前就流傳過海爾集團董事局主席張瑞敏先生的一句名言：“與狼共舞，必先為狼”。我主張在企業文化中融入狼的精神，實際上就是激發中國人身上的炎黃游牧精神，以及被弱化了的狼圖騰崇拜的民族基因。這種精神開掘，遠比外來的“精神器官移植”更有效果，至少不會產生劇烈的異體排斥現象，而為更好地接受世界先進管理理念打下基礎。

將狼的精神融入企業文化，對于企業的員工來說，并不是一種“生物進化”，而是一種生命活力和競爭力的“野性”回歸，以恢復人的強悍天性。對于企業來說，確實是一種進化。因為，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自由獨立、競爭型的民族企業群體。全體企業人的生命活力、競爭力的恢復和培育，正是整個企業界“生物進化”的前提和基礎。

《狼圖騰》之所以在中國企業界產生強烈共鳴，那是因為《狼圖騰》在本源上揭示了企業精神。我在書中全面描繪了草原狼和草原人“日日戰、夜夜戰，隨時一小戰，不時一大戰”的競爭世界。這種萬年來從未間斷的殘酷生存戰爭，其頻繁性、日常性遠遠超過人類的軍事戰爭。在世界上只有永不停息的商戰、企業戰，才具有草原人狼生存斗爭的頻繁密集程度。從這個意義上講，商戰和草原生存戰，更具有同質性。

因此，企業精神、企業文化，也就能從草原上人狼大戰中，得到更深刻的啟示。所以，從千萬年草原人狼生存戰中提煉出來的狼圖騰精神，對中國企業來說，應該是一付對癥的良藥。我相信將來能沖進世界500強的中國制造業，大多是具有狼的精神的企業。就目前來看，率先沖進500強的中國企業，就是信奉“必先為狼”的海爾集團。

CM：狼性對于人性、團隊意識、企業精神有著怎樣的一種樣本意義呢?

姜戎：曾有讀者質疑進入信息時代的現代人，為什么還要學習原始野蠻的狼圖騰呢?

我認為，人類并不是在各個方面都是“萬物之靈”。否則，仿生學就不會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事實證明，動物身上有許許多多人類所無法達到的技能和品質。狼更是如此。最為突出的是，狼的精神具有“全民性”即“全民精神”——每一條狼都是為自由血戰到底的英雄。而人的英雄卻是個別的。英雄永遠是人類中的少數。因此，狼的精神永遠是人類值得思考與研究的榜樣和楷模，狼的精神至今仍然具有現代性和先進性。

更為重要的是，狼圖騰是一種原始宗教，而它的精神卻來自于大自然中真實的狼，因而它的精神也是真實可見、可感可考的。因此，對于沒有真正宗教意識的中國企業員工來說，狼圖騰可能是一種能夠被部分企業員工接受的“新教”。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韋伯的《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也許能夠彌補中國人在企業文化和精神信仰方面的巨大精神缺失。但幾強大的企業與民族，都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作為支撐。

CM：如果《狼圖騰》能對中國企業管理帶來一股鄉土味十足的新鮮氣息的話，你希望能給企業留下什么呢?

姜戎：目前中國的國有企業管理，在相當程度上仍然延續著計劃經濟時代的模式，而近年來發展的一部分私營企業，還殘留著濃重的小農家族意識。這些管理方式都無法與現代先進的管理機制接軌。“狼圖騰”帶來的是一種具有大游牧精神的團隊合作、競爭拼搏的氣息。這樣的企業文化，才能與世界上先進的管理理念對接。因為，許多發達國家強悍進取的企業性格，正是從西方古代的游牧精神發展而來。我希望《狼圖騰》能夠成為現代企業文化的一個參照系，為中國的企業文化輸入狼性中所具有的優秀品質，讓世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