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有著一個美好名字的普通保健藥品“生命之神”口服液,因為摻進了海洛因,于是,就像一罐兒劣質奶粉,一瓶兒勾兌假酒,一袋兒變質大米,一桶兒骯臟的“地溝油”一樣,“生命之神”變成了害命毒藥。那小小的藥瓶里,裝進的不單單是危害人體健康,甚至致人死命的有毒液體,更是裝進了帶著社會傷口和疾病的萬般罪惡;裝進了天良喪盡的丑惡靈魂。龐家老頭兒和劉志遠的接連猝死,使罪惡的冰山,露出了一角。有著職業敏感和良知的報社年輕女記者,也是小說的主人公姚小琪的介入,使罪惡的冰山,漸漸地要露出水面。隨著罪惡的昭然若揭,一場正義力量與邪惡勢力的激烈較量、殊死搏斗,展現在讀者面前。小說《封殺》,把我們帶進了一個富于畫面和動感效果的故事天地。
小說結構的布局,情節的敘述和展開,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刻畫等等,都圍繞和體現著正義力量與邪惡勢力斗爭這一主題“曲調”。因此,小說中充滿各種矛盾沖突和善惡之間的較量,充滿愛憎分明的強烈情感,以及耐人尋味的深刻聯想。小說有豐富的現實生活基礎,人物形象鮮明,揭露鞭撻有力。語言通俗,情節曲折。文字簡單,矛盾復雜。節奏有力,故事好看。在小說的主題“曲調”中,有一個渾厚、有力的“和聲”,這就是:良知!
良知是不容私欲的道德天理;是讓邪惡無法躲藏的人性本善;也是作家在面對道德的缺失和是非的混亂時,內心翻騰的正義波瀾。因此,小說呼喚良知:“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良知,一個醫務工作者的良知”,以及讓人由此聯想到的,教育工作者的良知,法律工作者的良知和社會的一切良知。良知是小說中一把發人深思的雙刃劍。與社會現實生活中經常看到的某些情形一樣,小說中的邪惡勢力也是非常強大的,正義力量在它面前,常常處于被動和弱勢而無能為力。別的不說,僅僅是生產“生命之神”的楓葉集團老板儲良才,這個帶有黑社會性質人物的保護傘,楓城市百姓最大的“父母官”,中共楓城市委書記遲翰章,和市委的喉舌《楓城日報》法人代表、總編輯曾牧野這兩個握有上下一方終極權力的“正職”一把手,就足以讓人在惡勢力面前,在與惡勢力“對弈”的較量中,感到望而生畏。
然而,良知,讓一只腳已陷泥潭的陶永翻然醒悟;良知,使《楓城日報》的副總編輯姜沙白,這位有正義感,也敢為老百姓說話,并受到人們擁護和尊重的老新聞工作者,始終堅守著正義的陣地;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鄧清波,就是為了“良知”這兩個字,伸出支持之手。良知,更是體現在小說主人公姚小琪這位有代表性的新聞工作者身上。良知,讓一切有正義感的人們,站在了一起。良知,成為正義力量手中一把刺中邪惡勢力要害的利劍。小說寫姜、陶、鄧這三個有良知的人的三雙手握在一起,是很有意味的。三人成“眾”。不論是遲翰章,還是曾牧野,他們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封殺稿件,封殺報紙,甚至誣陷、害人。但是,任何力量,任何人都封殺不了人的良知。在良知的眾志成城面前,任何強大的邪惡勢力,終將會被正義的力量所戰勝。小說故事揭示的這個現實道理,是絕對正確的,是有終極意義的,是符合事物發展規律的。
小說在“良知”的“天平”上,通過對姜沙白和曾牧野這兩個正、反面人物的描寫,揭露了媒體中存在的權錢交易的腐敗現象,反映了同這種現象所作的艱難斗爭。特別是曾牧野這個在金錢面前,貌似“愛財”“君子”,自以為取之有“道”,結果喪失正義和良知,走上犯罪道路的反面人物,是很有現實意義的。與曾牧野有著密切關系的,是小說中另一個也很有代表性的,起反面作用的“正面”大人物遲翰章。生產“生命之神”的楓葉集團,不但是遲翰章為撈取政治資本,在職務上鉆營而一手抓的“政績工程”,而且還是為了達到目的而按照他的意志,強行打造的“形象工程”。如果說,這樣一個體現遲翰章“政績”和“形象”的楓葉集團,成了一個罪惡的“潘多拉盒子”,給楓城市成千上萬的老百姓帶來痛苦和災難,并引發一系列社會問題的話,那么,制作并打開這個罪惡“盒子”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遲翰章本人。不僅如此,他在明明知道楓葉集團出了問題,明明知道“生命之神”給人民群眾帶來嚴重危害的情況下,為了政治上的一己私利,欺上瞞下,過河拆橋。搬起“盒子”,砸了自己的腳。從這個意義上講,應當說,遲翰章也是一個在個人政治私利面前,喪失良知,喪失正義感,“缺了大德”的人。
長期以來,包括長篇小說在內的不少反腐或揭露現實社會陰暗題材的文藝作品,在黨政領導人物的塑造和描寫方面,一貫正確的正面“救世”形象光環,總是罩在正職,尤其是黨的一把手頭上。而錯誤、腐敗、犯罪的負面“惡人”形象的包袱,總是由副職黨的二把手,行政一把手,或黨、政二把手來背負。這種人物形象塑造“模式”,早已令讀者或觀眾感到厭倦和乏味。
小說對遲翰章、曾牧野等一批“正職”反面人物形象的塑造,特別是姜沙白對曾牧野的“陰謀反叛”,和對遲翰章的“越級出賣”,無疑是對那種讓人感到厭倦和乏味的人物形象塑造“模式”的“顛覆”和“破壞”。因此,小說中的良知之劍,在刺中邪惡勢力要害的同時,也刺穿小說人物塑造方面,刺向現實的社會存在。體現了小說的審美價值和意義。
當然,小說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描寫,并非完美,還存在一些缺陷。例如,主要人物的性格特點,還缺乏凸顯和深度。這或許是受小說“曲調”“規定”的影響。因為,小說的主題,是正義與邪惡、良知與謀害、法律與犯罪的較量、搏斗,所以,對人物形象塑造和描寫,比較注重外在行為表現,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矛盾沖突。人物內在行為表現,即人的內心體驗和矛盾沖突的描寫,顯得相對單薄了一些。比如,對小說主人公姚小琪這個悲劇式的女性弱小人物的塑造,其外在行為豐富,內心表達蒼白。如果能夠對內心活動,尤其是在重要情節轉折時候的內心矛盾沖突,給予更深刻的揭示和提升,那么,人物的性格、形象就會更加鮮明、突出,悲劇的命運,就會更加感人。
小說的結尾,給讀者留下了懸念,留下了讓人深思的未知數,也交待了耐人尋味的已知“條件”,姜沙白的離去,新總編的到來,陶永的換崗,尤其是主人公之死,似乎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于是,讀者便可以用自己的思考,去“求證”良知在正義與邪惡的繼續較量中,時間的長度、空間的廣度和社會現實的深度。獲二○○四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奧地利女作家艾兒佛雷德·耶利內克在談到作家的社會功能時說:“他能向河里拋擲石塊,以便水面上掀起漣漪。”小說《封殺》便是作者拋出的一個揭露媒體銅臭和社會腐敗現象的石塊,希望能在社會良知的可憐水面上,激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