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谷明月夜
月亮爬上了峰頂。夜色退去,大谷頓時亮了起來。月光灑在碧玉溪上,流泉得月光,化為一溪雪。月光照到玉女峰前,一只藏在峰后的夜鶯,被亮光驚起,不停地啼叫。優美的啼聲,盤旋于山巒之間,叢林之中,飛瀑之前,古剎之上。
月亮升到中天,整座名山照亮了,二十七飛瀑,三十三峰巒,六十六洞天,一百二十奇峰,全部顯露出來,岡巒起伏,峰嶂接連,數百里山河,茫茫蒼蒼,無際無邊。
如此河山,為何今夜景區沒有游人?前庭可以作證:
月亮照在古剎的前庭,一塊大匾,躲在香爐之下,周邊都被砸碎了,惟有“大雄寶殿”四個大字,和“南海康有為書”六個小字,還清晰可辨。夜風吹來,把散落在庭院四周的經卷碎片卷起,滿天飛舞。千年的金字經文,在月光的照射下,金光閃閃,十分耀眼。
如此河山,為何今夜古剎沒有鐘聲?后屋能夠反映:
月光照在古剎的后屋。后屋內突然喧鬧起來,門縫中傳出了皮鞭聲,又傳出了呼救聲。這凄厲的喊聲,一聲接一聲,把一幅完整的夜幕刺了一個一個大窟窿。
明月雖好,鞭聲猶在。山河雖美,喊聲未斷。慰我心者,惟有風中竹語,石上溪聲。
舊稿,05年2月修改
二、山岡望遠
遠遠望去,山岡上有一片樹林,登上去一看,原來是一個村莊。十來戶人家,隱沒在樹叢之中。
穿過人家,向下看去,梯田疊疊間山松,青綠無窮。抬起頭,向前遠望,東海水漲灣平如明鏡。幾只帆船,停靠岸邊。高高桅桿,依稀可見。
海天連接的地平線上,一輪朝陽破海而出,冉冉升起。遼闊的海面,頓時鱗光閃閃,銀波萬頃。掌舵人正在掛帆。準備遠航。幾只海鷗,迎著陽光,盤旋在桅桿的上空。
轉過身來,向西看去,雁蕩諸峰,參差矗立,像芙蓉插天。蒲溪與綠玉溪抱鎮流動,“泉花灑灑泛珠璣,溪路彎彎絕復通”(清人詩句)。一群水鳥,從溪岸飛出,循著水面,箭也地飛向東海。
幾條小路,從小鎮伸出,蜿蜒蛇行,向四鄉游動,最后消失在山岙之內,竹林之中。路上有無數黑點,前后移動,似牛群?如車動?仔細辨認,方知是一批批上學的兒童。
登高望遠,視野寥廓,境界與平地所見,自然大不相同。
三、隔墻鄰居
小時候,我站在小弄口,常看到一老一少從我面前走過。老的是一位50多歲的婦女,腳很小,走起來搖搖晃晃。小的皮膚很白,但無血色,更無光澤,顯然是營養不夠。老的走在前面,小的扯住老的農角,跟在后面走。
我常看到,她(他)們還一前一后從小橋上走過隔溪。小的赤腳走到水溝中,老的站在田塍上。小的用水桶把水打起,遞給老的,老的彎腰把水桶接過來,倒在田里。遇到酷暑早天,打水困難,彎腰也吃力,她(他)們終日提水彎腰,勞累無比,傍晚回家經過小橋,老的佝僂像彎弓,小的步履不輕松。
這一老一小究竟是誰呢?后來我打聽清楚:她(他)們就是我家隔弄墻的鄰居。小的叫玉根,老的是他的母親。父親死的早,家境貧寒,孤兒寡母,艱難度日,相依為命。
不知過了多少年。一個夏天,我從外地回到老家,坐在后門乘風涼。看到隔墻有座樓房矗立起來,比周圍的住家高出一大截。家人說,這是玉根兒子新建的。他的兒子早年參了軍,又當了下級軍官,積了一些錢,把原有的舊房加了一層,雖然簡陋,但還可住。我企盼玉根一家人,從此往后,能過上比以產有好一些的生活。
又過了好幾年,我又一次回家。從溪岸上走過,遠遠看去,有一老人在岸邊割草根積霉灰。走近一看,原來是玉根。他滿臉泥灰,鼻翼兩邊漆黑一片。他看到我,十分高興,停下活兒,對我說:“泉哥,我身體差,重活干不了,只能干這些不用力的活兒。不過,草灰是有機肥,買灰的人不少,賣得好,每天也有兩三元的收入。我的兒子沒出息,在部隊犯了錯誤,退役回鄉,受了刺激,說話顛三倒四。本來我還指望他養我,現在倒要我養他。這也是命中注定。”
再過了兩年,我再次回鄉。從灰堆旁走過,沒有見到玉根。鄉人說,玉根上個月剛去世,灰堆猶在,斯人已逝,我黯然無言。玉根比我小兩歲,如果他平日生活好一些,他應當還可以多活幾年。
2005年2月回憶
四、一根蔦蘿
有一根蔦蘿,纏著一棵古樹成長,一天一天地攀升上去,超過了冬青,也超過了梨、橙。它開出了紅花,笑迎春風。
想不到古樹枯死了,被人們砍倒在地。蔦蘿也隨著倒了下來,比不上冬青,更比不上梨、橙。它在地上亂爬亂摸,急于尋找另一棵大樹。它尋得很累,找得很苦。但當它想到開虹花迎春風時的愜意,再累再苦也要繼續尋找,決不罷休。
它能找到那棵大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