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9日北京市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北京市煙花爆竹安全管理規定》,將實施12年之久的“禁放”改為“限放”,2006年春節,全體北京市民將可以在規定的時限和地點燃放煙花爆竹除舊迎新。曾有北京、上海、廣州、武漢、西安、深圳、福州、南京、長沙、蘇州等282個城市立法禁放煙花爆竹,而“禁放”法規自出臺之日起就遭到了民間的挑戰,可謂“屢禁不止”,在十幾年的較量中,已有一百多個城市有限度解禁,將燃放煙花爆竹的權利還“俗”于民。煙花爆竹“禁改限”的背后,乃是立法與民意、此民意與彼民意的碰撞、互動、交流、妥協。
甲:“爆竹聲中一歲除”是中國千百年來的傳統習俗,然而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這一傳統習俗是否需要“與時俱進”呢?
乙:傳統習俗的價值在于其歷史傳承的穩定性和延續性,燃放煙花爆竹是中國人歡慶春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如果以“與時俱進”之名禁放煙花爆竹,還不如索性將春節也“與時俱進”取消算了,今后慶祝新年只慶祝元旦好了。
甲:傳統習俗難道是一成不變的嗎?春節燃放煙花爆竹原意在于驅魔,端午劃龍舟吃粽子原為祭奠屈原,這些節日的最初意義如今還保留幾分呢?
乙:傳統習俗的初始涵義隨著時間推移可能發生變化,但其儀式象征卻保持長期穩定,你能想象春節不放煙花爆竹而放卡拉OK、端午不劃龍舟吃粽子而跑馬拉松吃蛋糕嗎?
甲: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并不是煙花爆竹所能代表的,不宜對“禁放”反應過度。
乙:即使中國傳統文化積淀再豐厚,如果今天禁一項,明天禁一項,恐怕下一代就不知傳統文化為何物了。
甲:對于傳統文化,我們應采取“拿來主義”態度。煙花爆竹,集造紙術、印刷術、火藥于一身,四大發明占了三個,但它究竟是精華還是糟粕?我們玩爆竹,西方造大炮,這難道還不發人深省嗎?
乙:我們談的是節慶,不是戰爭,愉悅身心的煙花爆竹在你眼中居然成了糟粕?
甲:煙花爆竹愉悅身心嗎?除夕之夜年尾接年頭之時,城市上空硝煙彌漫,鞭炮噪音震耳欲聾,以這種恐怖的方式辭舊迎新,實在戕害身心健康。
乙:辭舊迎新總得有些狂歡的味道,許多城市禁放煙花爆竹之后,人們普遍感到冷冷清清,“年味”沒有了!
甲:你知道每年春節有多少人被煙花爆竹炸傷嗎?其中很大一部分是14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這“年味”的代價未免太大了吧?
乙:既然是未成年人,為什么放鞭炮時沒有家長監護?
甲:不少人并非是自己放鞭炮被炸傷的,而是走在街上被飛來的煙花爆竹炸傷的。
乙:煙花爆竹燃放不當,能夠成為禁放煙花爆竹的理由嗎?我國每年死于車禍的人數超過10萬,其中有自己駕車出了事故的,也有被肇事車輛奪去生命的,按你的邏輯,我們是不是也要立法禁止開車?
甲:除了人身安全問題,煙花爆竹還是嚴重的火災隱患,每年春節期間,消防隊都枕戈待旦,這需要支付多少社會成本?
乙:吸煙也會導致火災,干脆厲行禁煙吧!
甲:如果說人身傷害和火災還可以防范,燃放煙花爆竹產生的環境污染怎么防范?
乙:燃放煙花爆竹究竟有多大的污染?與汽車造成的污染相比如何?
甲:燃放煙花爆竹不僅造成空氣污染,而且本身就是噪聲污染。
乙:你覺得是噪聲污染,我還覺得是美妙樂音呢。
甲:公民有要求安靜生活的權利,這個權利高于要求聲響娛樂的權利。
乙:如果你家治喪默哀,就不許人家結婚奏樂了?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甲:爆竹聲會對老幼病弱人士的身體健康造成損害,難道法律不該保護弱者的權利嗎?
乙:問題有那么嚴重嗎?弱者為什么不采取一些自我保護措施?如果法律總是要求強者為弱者讓路,那么究竟強者的權利又體現于何處呢?
甲:此次北京“禁改限”,實際上是多數人的意志壓倒了少數人的權利。
乙:據社情民意調查中心的統計,86.3%的市民表示贊成政府放開對燃放煙花爆竹的限制,92.4%的市民表示贊成在春節期間燃放煙花爆竹,“禁改限”實乃民意所向。
甲:不能簡單地以民意多寡作為立法基礎,法律應能保護少數派的權利。
乙:此次立法是“禁改限”,而不是“禁改放”,已經保護了少數派的權利,而不是多數壓倒少數。
甲:民意是變動不居的,今天“主放派”是大多數,而當初出臺禁放令時“主禁派”卻是主流。
乙:何謂主流?當初只是少數精英提出禁放議案,從影響立法和引導輿論來看,“主禁派”是主流,但就民意基礎而言,當時它是主流嗎?
甲:當時的確有很多人支持禁放,而并非只是少數精英的意見。
乙:那如何解釋每年春節許多人“頂風放炮”、“屢禁不止”呢?
甲:失誤在于“一邊倒”,沒能在“主禁派”和“主放派”之間達成妥協,結果每年安排幾十萬人執行“禁放令”,卻抓不勝抓、罰不勝罰,既付出了高昂的執法成本,又大大削弱了法律的權威性和嚴肅性。
乙:如果公眾對某項法律的預期是“法不責眾”,那么該法律實際上也就形同具文了。
甲:所謂民意,本義是公眾的需求,而在當下這個利益分化的時代,民意也是高度分化的,而且流變無常,任何提案都有支持者和反對者,而且今天的支持者可能轉變為明天的反對者,立法機關并不容易應對,失誤也就在所難免。
乙:正因為民意本身是分化的,此民意與彼民意是沖突的,才需要立法機關綜合各方面的民意,實現利益的平衡。此次“禁改限”之所以各方反應不錯,原因在于“限”兼顧了“主禁派”與“主放派”的利益訴求,乃是一種折衷處理,而沒有走極端。
甲:這次立法聽證會上,雙方辯論也夠激烈的,甚至不乏火藥味。
乙:這并非是什么壞事,一個法治社會,必須重視民意的表達,允許不同民意的碰撞。
甲:雖然暢所欲言,但雙方還是沒能達成一致意見。
乙:如果雙方有了基本共識,一些原來所謂“原則性問題”其實可以轉化為技術性問題,如“主禁派”擔心煙花爆竹造成人身傷害,“主放派”可以承諾摒棄那些殺傷力過強、危險性過高的煙花爆竹品種;“主禁派”擔心煙花爆竹嚇著老幼病弱人士,“主放派”可以承諾不在醫院、幼兒園、敬老院等場所燃放煙花爆竹;“主禁派”擔心煙花爆竹影響學生復習考試,“主放派”可以承諾在高考、中考、四六級英語考試等重大考試期間不燃放煙花爆竹。
甲:在這次“禁改限”的立法過程中,有關部門通過網上調查、座談會、民意測驗以及聽證會等,廣泛深入地收集整理并充分吸納社會各界的意見,這較以往是一個進步。
乙:這種“開門立法”的精神無疑是十分可貴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比長官意志拍腦袋決策不知要強多少倍。
甲:不過仍有一些人對政府某些做法不滿,說什么“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乙:這主要是指政府有在特定時間燃放煙花爆竹的權利,而普通公民卻沒有這種權利,雙方權利不平等。
甲:政府在節日、慶典等場合燃放煙花爆竹不是很正常嗎?普通公民有必要在這方面攀比嗎?
乙:對政府來說,國慶之夜舉行焰火晚會有著特殊意義,而對普通公民來說,結婚典禮燃放一掛鞭炮意義也非同小可。
甲:前者是公共利益,后者是個人利益,二者不可比。
乙:前者是政府拿納稅人的錢消費,后者是普通公民用自己的錢消費,為什么前者反倒比后者享有特權?何況對一個普通公民來說,一生總有幾十個國慶日,而結婚典禮卻往往只有一次,你說在他心中二者孰輕孰重呢?
甲:每天都有人結婚,如果允許婚禮燃放鞭炮,那豈不是意味著全面開禁嗎?
乙:即使你一再嚴禁,如果人們執意犯禁怎么辦?
甲:罰款。
乙:罰多少?按現行規定罰款幾百元,許多人甘愿為婚禮喜慶交這筆罰款,結果只是國家多了一點財政收入,而煙花爆竹該放照放,這豈不等于說該項法律只值數百元?如果將罰款金額調得很高,例如定在數萬元,大多數民眾肯定不會在婚禮上放鞭炮了,但少數大款卻照放不誤,這豈不等于以金錢標準決定權利多寡嗎?罰款,只能威懾違規,卻無法扭轉民意。
甲:可是如果對此網開一面,那么整部禁放法律不就形同虛設了嗎?
乙:其實問題沒那么嚴重。不妨規定社區備案制度,新婚夫婦持結婚證明到當地社區備案,可以獲得一次合法燃放煙花爆竹的機會。
甲:如果結婚典禮允許燃放鞭炮,那么送葬出殯呢?企業開業呢?廠慶店慶呢?這不又退回去了嗎?
乙:一味封堵肯定不是辦法,或者也規定類似備案制度,或者積極尋找煙花爆竹的替代物。
甲:釜底抽薪,政府從流通渠道控制煙花爆竹的市場供給如何?
乙:這是個餿主意,結果只能催生腐敗和黑市。
甲:這個問題難道只能以主禁派的退讓告終嗎?
乙:“主禁派”也可以主動進攻,移風易俗,讓大家感到放鞭炮沒什么意思了,自然也就達到了釜底抽薪的效果。實際上,除夕之夜收看春節聯歡晚會已經成了一種新民俗,受晚會節目吸引,人們燃放煙花爆竹的頻率已經大大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