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長,原來不過是在一杯原本清澈透明的生命之水(威士忌)里添加各種顏色各異的填料,待到它混合成一杯雞尾酒之后,還要開心似的大聲叫喊:“來,讓我們為這五彩斑斕干杯!”
——題記
我曾經有一只黑色柳丁藏在我的口袋里。它另類,有個性。對,帶點兒朋克的味道。
我曾經是多么以它為自豪啊。盡管那時的我也像現在一樣抬頭即有桔色的明媚陽光閃耀,但我總是一邊笑著一邊緊握著它。不管它刺眼的黑色的光芒與我臉上跳動的桔色花朵是多么的不協調。
是的,我的柳丁原本不是黑色的。它就像其他柳丁一樣有著溫暖甜蜜的顏色,也會像同類一樣過著正常平凡的生活。然而,從某一刻開始,不對,是隨著它的主人——我的慢慢懂事,它開始異化。你知道我是多么以這個一身黑色的柳丁自豪啊。我甚至已顧不得它霸道的味道幽暗的氣息經常成為我的催淚劑。因為大多數時候它鋒芒畢露的樣子令家族聚會的氣氛尷尬,這正是我曾想要得到的結果。我可以憑借青黑的盾牌巧妙地躲避家族里的人的“善意”指導,我可以躲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漠視他們的趾高氣昂,我甚至可以化身為黑色的戰警明刀暗槍地與他們搏斗,盡管我知道每次受傷的只會是我的黑色柳丁。哦,還有我的母親。
我曾在心中無數次把他們當做假想敵,我的黑色柳丁正在一點點膨脹,它慫恿我要蔑視他們如施舍般的恩惠與親情。你知道當我想到這里我有多悲哀嗎?他們畢竟是我爸爸的直系親人啊。可是我的黑色柳丁又怎么忍受呢?——當它面對著他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一雙不停徘徊于夾菜和指向我鼻子的手時,它就要爆發了。“你啊,就是太偏激了。縱然你有再多的優點,但只要有這么一個缺點,一切就完了。這就好比是一個數乘以零。你的缺點就是那個零。你說說五乘以零是不是等于零啊?”他望著我,再看了看我父親,隨后把眼光向整個在席的親戚掃了一遍。自然而然,他獲得了很多的贊和聲。我一臉漠然,想不出有什么好辯解的,因為我根本不認為偏激是過錯。而且就算我偏激,那也是長期受到他們的這種待遇而造成的。我想把這話說出口,不對,是吶喊出來,但是我不能讓父母在他們面前更加抬不起頭,于是我把話咽了回去。低頭,繼續吃飯。他的演講似乎還沒有結束——“你講,看個足球賽有什么好瘋狂的?你看你激動成個什么樣了?人家隊伍贏不贏球與你有什么關系?你是不知道啊,這足球圈子有多么爛啊……”他的侃侃而談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只得提早離席。只聽見身后他在頗自豪地講著這個能說明我偏激的例子——為足球瘋狂,其實我知道,他是想通過他自以為是的口若懸河讓全家族的人除了仰慕他身家百萬的財富以外還感慨他的知識淵博。他的目的終于達到了。他俯視著全家族的人,他看到他們阿諛奉承的嘴臉(我也不想這么形容他們),唯有我的黑色柳丁還在叫囂,我眼里還有黑色烈火在燃燒。
終于過了很久以后,我開始長大。我在一路奔向成人的途中見證著黑色柳丁的萎縮。它告訴我它衰老了,于是我放慢前進的腳步,甚至企圖不去走那條眾人走過的路。我的柳丁沒有告訴我:無論我走哪一條路,我還是要在口袋里一路上被人塞進圓滑的鴨梨、世故的香蕉、阿諛的蜜棗、乖巧的櫻桃……我的口袋里終于塞滿了各種各樣有營養利于我快快成長的水果。它們慫恿我向大伯父他們那類人微笑,乖巧地問好。于是我就真的再在一面名叫“成長”的哈哈鏡里看到自己對他們舒展笑顏的姿態。
再后來,我沉默地麻木地向未來前進著。我的身后有一個男孩飛快地奔跑著,他口袋里的黑色柳丁以不可抑制的速度膨脹著,生機勃發。他望著前方的我,一臉驕傲。而我,我只是掛著那個被“成長”復制了幾十萬遍的微笑,我把手放進口袋里,但怎么也摸不到我的黑色柳丁。
我多么想告訴他,我也曾有過一只耀眼的黑色柳丁。
在我奔向成長的途中,我遺失了我的黑色柳丁。
曾經屬于我的黑色柳丁。
只是曾經。
[湖南津市一中高0402班指導老師:江來軍、劉學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