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商海,怎知奸商險詐
現年35歲的我是河南省某縣人民醫院的內科主治醫師。我原本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在加油站任經理的丈夫對我言聽計從,雙胞胎兒女活潑可愛,夫妻雙方均有不菲的收入。2000年3月,通過一位叫李猛的朋友介紹,我認識了本縣一個叫張成的包工頭。張成能說會道,我們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一次閑聊時,張成說城郊柏油路工程正在招標,他想競標其中一個標段,但苦于在省城鄭州接了一個工程,資金周轉不過來,眼看就要喪失這次賺錢的機會。聽張成這么說,從未涉足商海的我隨便向他咨詢了一下修路能有多少利潤。早已把我的家庭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張成馬上保證說,修路屬于高投入、高回報,投資幾十萬不出半年,最少能賺幾萬元!說完,他問我能不能做他的合伙人投資入股,他負責經營,賺了錢大家平分。面對巨額利潤,我被張成的花言巧語打動了。我說服了丈夫,把家里所有的積蓄全部拿出來,又東挪西借湊了30萬元交給了張成。
30萬元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從這筆錢交給張成的那天起,我嘗到了忐忑不安的滋味。畢竟,這些錢是我和丈夫多年的辛苦積蓄,再加上親朋好友的債務才湊起來的,能否真的如張成所說,半年就賺回幾萬元?會不會不賺錢甚至賠進去?真賺了錢,張成會讓我知道嗎?他會不會像他許諾的那樣分給我?那段時間,我坐立難安,一有空就給張成打電話,甚至騎自行車跑20多公里到鄉間公路施工工地上去了解情況。面對我的擔心,張成總是不以為然:“我的大小姐,你就別瞎操心了,我拿我的人格擔保,我們穩賺不賠!”
時光飛逝,幾個月后,我投資、張成負責修建的柏油路工程如期竣工了。拿到工程款的當天,張成在我們縣最有名的楊記大酒店設宴表示感謝,并告訴我:這個工程除去一切費用,純利潤達9萬多元,我們每人可獲得4.5萬元利潤。面對擺在自己面前的30萬元本金和分得的4.5萬元利潤,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投資30萬元,自己什么也沒干,半年時間就賺了4.5萬元,這可是一個投資的好方向呀!同時,我對張成也充滿了信任。我對張成說:“我們的錢放在家里也沒有急用,你如果什么時候資金周轉不過來就言語一聲,咱們繼續合作!”
2001年7月,張成找到我說,他在新鄭市承接了一段高速公路,但由于他在登封市的承接工程尚未完工,資金不到位,工程工期又緊,現急需100多萬元資金,問我能不能幫幫他的忙,利潤分成和上次一樣。有了第一次合作的基礎,我立即把家里近50萬元的存折和密碼交給了張成,作為第一筆資金投入。隨后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借遍了所有親朋好友,多到七八萬,少到一兩千,終于湊齊了103萬元巨款。這些錢我分批交給張成,每次張成都打了收條。資金全部到位后,我對張成說:“你寫了一大把收條我不好保存,不如合計一下,寫一個總的吧。”張成爽快地答應了,并當場寫下了一張103萬元的收條。
張成寫下收條后,以工地忙為由,第二天就離開了我們縣。此后的一個多月時間里,我也曾有過和上次一樣的忐忑不安,但我總是樂觀地想:張成是講信用的,上次的合作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自己老追著人家問,不是明擺著不信任人家嗎?在這種想法的支配下,我一直沒有和張成聯系。
2001年10月6日,李猛急匆匆跑來告訴我張成的妻子正在張羅著變賣家產,聽說要到外地去,永遠不回來了!李猛自己投資進去的20萬元看樣子也要泡湯!半信半疑的我急忙跑到張成家附近打聽,得知他家的房子和所有家具確實準備變賣,其妻子也將于近期動身赴省會鄭州。這些跡象表明,張成用第一次合作的利潤為誘餌,欲騙取我的百萬巨款!這無異于晴天霹靂!抱著一線希望,我開始撥打張成的手機,欲要回自己的錢。沒想到,電話里張成一反常態說:“什么?我欠你的錢?我什么時候借你一分錢了?”我氣憤地喊:“我手里有你寫的收條,你不還錢,我到法院告你!”沒想到張成有恃無恐地說:“你去告吧,告到北京老子也不怕!”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這可是自己的全部積蓄和親朋好友們的血汗錢啊!自己拿什么向家人、向親朋好友交代?我一紙訴狀將張成告到了縣人民法院。
2001年11月20日,縣人民法院在雙方當事人到場的情況下開庭審理了此案。在法庭上,張成百般抵賴,說自己除2000年3月借過我30萬元,并于半年后歸還之外,再也沒有借過我一分錢。面對我出示的收條,張成眼珠一轉,請求法庭要求我說明百萬元巨款的經濟來源。他說:“一個醫生,哪里會有100萬塊錢?我請求法庭先查清原告當事人有沒有100萬元的經濟能力后再行審判。”當我向法庭講述清楚自己如何拿出自己的積蓄,并借遍了親朋好友才籌集到100萬巨款之后,面對法庭傳來的一位位證人,無言以對的張成又反咬一口,說我知道他有錢,想敲詐他。收條是一次醉酒后,我以色相引誘,使他“犯下錯誤”后寫下的。面對無中生有的誣蔑,我氣得當庭暈倒……
2002年1月25日,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張成立即歸還我的百萬巨款,并承擔本案訴訟費用。張成不服,先后上訴至市中級法院、河南省高級法院,均被駁回。就在我憧憬著拿回屬于自己的錢時,我卻發現,張成連家也不要了,把手機一關,玩起了“人間蒸發”。
萬里追債,何懼踏破鐵鞋
官司贏了,屬于自己的錢卻一分也沒有拿到,從來沒有對我發過脾氣的丈夫對我大發雷霆:“我一直以為你夠聰明,誰知道你蠢得像頭豬……”聽著丈夫無休止的埋怨,備受打擊的我委屈地哭了一夜。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丈夫像變了個人似的,從不喝酒的他幾乎天天喝醉,喝醉后回來對我非打即罵。我要他和我一起去尋找張成的下落,但每次都遭到拒絕。那些天,一向愛說愛笑的我就像徹底變了個人似的,精神恍惚,在單位里經常出錯,險些造成醫療事故。無奈之下,我向單位請了長假,在家休養。
2002年11月的一個晚上,我在街上吃飯時,意外地聽到附近桌子的食客接手機時喊出了張成的名字,并說等過幾天到他那里喝酒。像溺水的人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我立即留意了那位食客,并讓丈夫到外面打電話通知了李猛。李猛急匆匆趕到后,認出那位食客叫張斌,和張成是遠房表親。通過公安局的人幫忙,他們在電信局調出了張斌當月的電話清單,經過查找,終于找到了當天晚上和張斌通話的手機號碼。號碼號段顯示,該手機機主是在鄭州市開的戶。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當天只身坐夜班車前往鄭州,用當地的固定電話撥通了張成的手機號。張成在電話里“喂”了幾聲,我都沒敢言語。但我已經確認:機主正是私吞自己巨款的張成!
回家后,我決定和丈夫一起去鄭州尋找張成。沒想到,聽了我的打算,丈夫卻說:“算了吧,鄭州那么大,你知道他躲到哪里了……”但我深信:鄭州再大,只要去找,就肯定能找得到!我暗暗發誓:哪怕找遍鄭州的角角落落,也要將張成找出來!但自己一個孤身女子,到荒郊野外施工工地上尋找張成會不會有危險?幾經思量,說服不了丈夫一同前往的我只好找到李猛,商定兩人一起赴鄭州尋找張成。
就這樣,我踏上了風雨坎坷的追債之路。從2002年11月開始,我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往返于縣城和省城鄭州之間,千方百計尋找張成的下落,足跡幾乎踏遍了鄭州市所有的公路施工工地。為了節省費用,每次赴鄭,我搭便車、步行,連一元錢的人力三輪車都舍不得坐,也從來沒有在像樣一點的飯店吃過一次飯。我不無天真地想:每省下100元錢,就差不多能多來一趟,找到張成的可能性就能增加一分。然而,事實并沒有我想像的那么簡單。為了不暴露行蹤,每到一處工地,我不敢向工人打聽張成的消息,只能在工地上來回尋找,或者到工地指揮部門前“守株待兔”。
2003年4月,我到鞏義市的路上,搭乘了一輛長途貨車。那輛車的貨主看到靚麗的我,心生邪念,先是借機在我腿上摸來摸去,后來干脆抱住我欲行非禮。我拼死掙扎,情急之下我在貨主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才得以逃脫。貨主見無機可乘,命令司機將我丟在高速公路上揚長而去。失魂落魄的我站在車來車往的高速公路旁,辛酸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再也無法控制。但抹干眼淚,我再次堅定了尋找張成的決心。當天,攔不到車的我只好步行幾十公里,才在夜色中到達鞏義。
2004年的春節,大雪紛飛,我由于錯過了回家的客車,只能留在新鄭一家每晚10元錢的旅館里過年。在萬家團聚、鞭炮聲聲的新年,又冷又餓的我只有一碗方便面可以充饑。寒冷和饑餓我都可以忍受,讓我淚流滿面的是丈夫竟然連電話都沒有給我打,新年的鐘聲里沒有一個人為我祝福!我隱約覺得,以前愛我、疼我的丈夫對我如此很不正常。然而,正是丈夫的放棄,更加激勵了我尋找張成的決心!想想自己長期以來的努力和艱辛,想想張成在法庭上對自己的誣蔑,我內心頓時充滿了勇氣。
2004年11月,我突然想到,張成外逃后,他的孩子肯定和他在一起,也就是說,不管張成在哪里,他的孩子一定在鄭州某所學校上學!想到這里,我的眼前頓時一亮,我決定不再盲目到公路施工工地去找,而是開始在鄭州各縣市的小學里尋找張成11歲的兒子張飛。由于學校上課時間不接待來客來訪,我只能趁學校課前或放學時找到學校的老師,打聽張飛是否在該校讀書。打聽情況時,我不敢說明原委,只說是張飛的親戚。后來,有些學校怕我是騙子,干脆不理我。我只好在各個學校大門外守候,趁放學時緊張地盯著蜂擁而出的學生,看張飛是不是在里面。這樣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很多次,我被學校的保安誤以為是壞人,甚至要將我扭送到派出所!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4年12月3日下午,我終于在鄭州市的一所小學發現了張飛!刺骨的寒風里,我用圍巾把臉圍得嚴嚴實實,跟著張飛來到一棟家屬樓。我不敢跟著上樓,因為我不敢肯定張飛和父母在一起,萬一是寄宿在親戚家自己貿然上去找張成會不會打草驚蛇?在樓下等待了三個多小時,我的手腳都凍得麻木了,但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棟樓的樓梯口。
晚上10時許,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外出返家的張成!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是騙我100多萬元的合伙人呀!我恨不得上前揪住張成,狠狠地扇他兩個耳光!然而,理智告訴我不能這樣,一來自己不是張成的對手,二來這樣張成可能會再次棄家出逃。我看著張成進了單元門,才掏出手機向當地公安機關報了警。在當地民警的配合下,一舉將攜款潛逃的張成抓捕歸案。坐在縣公安局押解張成返回的警車上,我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
從2002年11月至2004年12月,我只身或和李猛一起,到鄭州共計68次,行程總計30000公里!
凱旋之后,誰料腹背受敵
車到縣城后,我急匆匆趕回家,我要將這一喜訊告訴丈夫,沒想到,打開房門,
我看到的卻是不堪入目的一幕:丈夫和一個女人正赤身裸體摟抱在一起,睡得正香!滿懷喜悅的我一下子跌入了痛苦的深淵。多日的奔波勞累,眼前的丑惡景象,使我重重地摔倒在臥室門口……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那個女人已不知去向,房間里只有酒醉的丈夫。我瘋了一樣揪丈夫的頭發,打丈夫的耳光。丈夫卻一把推開我,反過來埋怨我只關心錢,一點都不關心他和孩子。
后半夜,丈夫酒醒了。他跪在我面前,請求我的原諒。他說,剛才自己喝醉了酒,不知道自己胡說些什么。他向我保證和那個女人斷絕關系,甚至抓起菜刀要剁掉自己的小指,以示決心。眼見如此,我原諒了丈夫。因為我覺得,自己這幾年欠丈夫的太多,畢竟丈夫正當年啊!
2004年12月8日,被拘留的張成終于將103萬元資金打到了我的賬戶上。還完親朋好友的債,我和丈夫的關系也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種傳言平地而起,說我的丈夫“那方面”不行了,我與李猛在外面要賬兩年多時間,其實在鄭州早已同居,還生下了孩子云云。我當然知道這謠言的始作俑者是誰,但我又沒有辦法和人對質。我變得不敢出門,后來干脆連工作都辭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此時我丈夫聽信了外面的傳言。2005年2月16日,我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回來時再次發現丈夫和一個女人在床上鬼混。憤怒的我沖上去廝打丈夫。沒想到,丈夫一腳踹過來,正中我的小腹。
我對丈夫徹底絕望了。2005年3月10日,我與丈夫協議離婚,兒子歸丈夫撫養,女兒歸我。離婚后的我始終不明白:為什么原本對自己疼愛有加的丈夫在沉重的打擊面前會如此一蹶不振,且變得面目猙獰?為什么自己歷盡千辛萬苦討回了家庭的債務,卻被流言傷得千瘡百孔?
編輯手記:
在發稿之前,我們很想知道:本文主人公李心潔在經歷了諸多坎坷挫折之后,現在的生活狀況如何;一波三折的經歷對她的人生產生了什么影響;現在她有什么話最想對我們的讀者說……于是,編輯與本刊特約記者也就是寫作此文的作者取得了聯系。以下是本刊編輯與作者朱盈錕的對話:
編輯:請問李心潔現在的生活怎樣?她最深的反思是什么?
朱記者:李心潔目前仍然一人生活。提起自己的兒女,李心潔心里十分難過。面對雙胞胎兒女雖然生活在同一面積不大的縣城卻不能經常在一起,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這使她時時感到愧對孩子,常常遭受情感上的折磨……離婚后,剛開始李心潔心里很困惑:為什么原本對自己恩愛有加的丈夫在沉重的打擊面前會如此一蹶不振,從而導致離婚?經過一段時間她慢慢地領悟到:自己在兩年多的追債過程中,只顧尋找騙子,忽視丈夫的內心感受,冷落了丈夫,致使原本好端端的幸福家庭變得夫離子散,結局可悲。經過反省,她認識到:如果當時在她追債過程中好好與丈夫溝通、交流,在取得丈夫的理解下雙雙齊心協力追債,家庭也許不會遭此變故,而且夫妻感情會歷久彌堅。
編輯:除此之外,李心潔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朱記者:李心潔還談到了她對金錢的看法。她說,在發生這些諸多變化之前,她覺得只要追回了債,有了錢,全家就會過上好日子,重拾原來的幸福時光。可現在債雖然追回了,美滿家庭卻失去了,由此給自己的人生、前夫的人生和孩子的人生留下了種種遺憾……所以,她認為金錢只是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而且生活是門學問,需要我們用心去對待。不要指望天上掉餡餅,追求幸福富足需要冷靜理智,腳踏實地……
但愿李心潔早日走出昔日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