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精兵簡政,就是緊縮機構,精簡人員。
在我國幾千年歷史中,有不少明主賢臣和有識之士都認為精兵簡政是治國安民的良策,而且實行后都取得顯著成效。
公元25年,西漢遠支皇族劉秀推翻了新莽政權,取得了農民戰爭的勝利果實,建立起以洛陽為政治中心的東漢王朝,是為光武帝。由于連年戰爭和災患,百姓虛耗,生產凋敝,天下戶口減半,大片土地荒蕪。建武六年(公元30年)6月,光武帝下詔:“夫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今百姓遭難,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隸、州牧各實所部,省減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者并之”。這一年,裁并了400多個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裁減大小官吏數萬人。次年3月,光武帝又下詔:“今國有眾軍,并多精勇,宜罷輕車(駕兵車的士兵)、騎士、材官(供差遣的低級武官)、樓船(水兵)及軍假吏(臨時代理職務的軍吏),還復民伍(復員當老百姓)。”
這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精兵簡政。
光武帝實行精兵簡政,裁汰了大批冗官冗兵,節約了國家開支,減輕了百姓負擔,而且為農業增加了不少勞動力,促使大片荒蕪的土地得到開墾,農業生產很快得到恢復和發展,糧食儲備大大增加,建武六年12月,光武帝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租,三十稅一,如舊制(景帝時田租三十稅一)。”
據《后漢書:百官志》記載:“世祖(光武帝)中興,務從節約,并官省職,費減億計,所以補復殘缺及身未改……而四海從風,中國安樂也。”光武帝的兒子明帝繼位,“遵奉建武之教,有加而無改……故吏稱其官,民安其業,遠近肅服,戶口滋殖。”史籍還說:“是時,天下安平,人無徭役,歲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千,牛羊被野。”所有這些,固然與光武帝和明帝奉行與民休息政策有關,但其間精兵簡政對政權的鞏固、經濟的發展和社會安定都起到了促進作用。
公元583年,隋文帝統一中國的第三年,兵部尚書楊尚希上書說:“當今郡縣,倍多于古,或地無百里,數縣并置;或戶不滿千,兩郡分領。具僚以眾,資費日多;吏卒增倍,租調歲減;民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閑,并小為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舉則易得賢良。”
隋文帝采納了楊尚希的建議,把地方組織由州、郡、縣三級制改為州、縣兩級制,撤消了500多個郡,在罷郡后又大量裁并州縣,州縣兩級官吏編制也大幅度減少。開皇(隋文帝年號)初年,上上州官吏的編制為323人,到下下州遞減為167人;上上縣官吏編制為99人,到下下縣遞減為49人。這不但大大節省了國家開支,減輕了百姓負擔,而且提高了行政效率,還加強了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據《隋書》記載:隋文帝“躬節儉,平徭賦,倉廩實,法令行,君子咸樂其生,小人(百姓)各安其業,強無凌弱,眾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歡娛,二十年間天下無事,區宇之內晏如也。”盡管有溢美之辭,但國家的富庶繁榮則是事實,其中不能說沒有精簡機構、裁減官吏所起的作用。
“官在得人,不在員多。”這是一代明君唐太宗對用人數量和質量關系的辯證思想。他的機構改革和精簡官吏,就是建立在這一辯證思想基礎上的。貞觀元年(公元627年),唐太宗鑒于“州縣之數,倍于開皇、大業(隋文帝、隋帝的年號)之間”“民少吏多,思改其弊”“乃命所司大加并省”,為裁減地方官員做好準備。他對房玄齡等大臣說:“致理之本,惟在于審(意為精簡)。量才授職,務省官員。”在唐太宗“務省官員”的思想主導下,中央機構官員由2000余人裁減為643人,同時還規定:從此以后,倘若有樂工及從事雜務的人,技藝超過同類人的,只能格外獎賞錢帛,決不能超授官爵;對“宗親以及勛舊無行能者,終不任之”;“年老及耄或積病智昏”的官員,就安置他們退休,以免“久妨賢路”。
那么,唐太宗的“量才授職,務省官員”又產生了什么樣的結果呢?據《貞觀政要》記載:“官吏多自清謹,制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跡,無敢侵欺細民。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囹圄常空。馬牛布野,外戶不閉。又頻致豐稔,米斗三四錢,行旅自京師至于嶺表,自山東至滄海,皆不赍糧,取給于路。入山東村落,行客經過者,必厚供待,或發時有贈遺。此皆古昔未有也。”以上記載,當然有所夸大,但在“量才授職,務省官員”的情況下,當時政治比較清明,吏治較好,刑罰不苛,經濟發展,社會安定,則是事實。
元代學者戈直在注釋《貞觀政要·擇官》時對唐太宗的“省官”給予高度評價。他說:“嘗論貞觀之善政,當以省官為首。何也?易于選擇,上不至于失人;俸祿易供,下不憂于厚斂;權任專一,無避事茍免之患;員數不多,無紛更生事之憂。官冗則四者反是。”還說:“太宗何以致是哉?其大要有二:一曰息奔意(追逐名利,如跑官。)二曰裁嬖幸(靠關系受寵幸而當官的)……蓋奔競之風盛,則員多而缺(官職的空額)少,官不得不增也;嬖幸之門多,則私恩無所施,官不得不增也。斯二者,省官之本也。”戈直這番評論,可謂鞭辟入里,頗有現實意義。
緊縮機構、精簡人員的反面是機構臃腫、官吏冗濫,其結果是虛耗國家資財,加重百姓負擔,不利于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穩定,而且滋長了選人、用人的不正之風和腐敗現象。
縱觀我國幾千年封建歷史,官冗之患莫過于兩宋。兩宋之所以“積弱”“積貧”,其主要癥結在于300多年來始終被冗官、冗兵、冗費三大弊政所困擾。北宋大臣蘇轍在《上皇帝書》中說:“官多于上,吏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決于不流之澤,前者不盡,來者已至,填堙充滿,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南宋學者史堯弼在《冗官策》中大聲疾呼:“官冗之弊,天下之大害也。”他列舉冗官四大害處:一是曠職,“無其事而虛設其官,無其功而空食其祿”;二是耗財,“坐無事之人而食有限之祿,盡無窮之欲而盡有窮之財,海內所以虛耗,國用所以鑿空;三是長奔競,“官吏無數而職業有限,故有運貨賂于權門,輦金帛于戟里(顯貴之家),望塵擁拜,搖尾乞憐,冀欲超遷高資,擢除美職”;四是虐民,“官吏多為饕餮之子,故其得職,槌民膚、剝民髓以償前日之費而后已。”他認為,官冗乃“天下所以亂亡相尋”的根源所在。史堯弼這一認識或有偏激,但他列舉官冗的四大害處則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足以警戒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