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說的《詩韻》,是泛指舊體詩詞歷來習用的音韻辭典。最初是文化中心中原地區的官方語言,南朝時學者予以規范化,后被編纂成書,得以廣泛流傳,成為歷代文人寫韻文的依據。這類書已有的版本很多,姑且總稱之為《詩韻》。
現在的學生們都學北京話,很少有人去翻《詩韻》,這是舊體詩詞的一個災難。眾所周知,北京話和《詩韻》的某些字讀音不同,主要是北京話沒有入聲。“入派三聲”,原《詩韻》中的入聲字都分散到平、上、去三聲中去了。這就給舊體詩帶來兩個問題。1、以前的詩如何讀?2、以后的詩如何寫?
這兩個都是學術性很強的問題,應該由專家們來解答。實際上也有很多人做了很多研究。但是,我擔心他們解答不了,因為這不是簡單的學術問題。在北京話已被確定為國語之后,這個矛盾不可能在近期解決。只能在長期的文化發展中,因勢利導,逐漸演變出一種有益的局面。但是有一條,目前這種傷害祖國傳統文化的尷尬局面要逐漸往好的方向轉化。
我說“傷害”,并非危言聳聽。小時候背誦一些名篇,覺得朗朗上口,現在聽見孩子們用北京話朗誦,覺得味道不對了。原因無他,就是因為詩詞中的入聲取消后,原作的押韻和格律被破壞了。
例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鉤寒江雪。
詩中“絕”、“滅”、“雪”三個韻腳本來同屬于一個入聲韻,而用北京話讀,“絕”成了平聲,“滅”成了去聲,“雪”成了上聲,全亂套了。
又如杜甫的《登高》的首聯:
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白”字本來是入聲,屬仄聲,他符合格律要求。但北京話“白”讀平聲,詩圣的這首絕唱平仄失調了。
這種傷害,不僅對詩,對詞也一樣。大家都熟習的岳飛的《江滿紅》,全詞共有“歇”、“烈”、“月”、“切”、“雪”、“滅”“缺”、“血”、“闕”等9個韻腳,原來是押一個入聲韻的,現在用北京話讀,成了2個平聲、2個上聲、5個去聲,也亂套了。
這種對祖國瑰寶的傷害使我心中不安。我不是專家,提不出什么高論,但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我想提一點粗淺的意見。我的意見是:第一,如何讀?一定用《詩韻》的音調,以保證其原汁原味,否則是對原作的竄改,非但李白、杜甫有意見,連毛澤東、郭沫若也有意見。第二,如何寫?最好能遵守《詩韻》。但這又不能強求,因為筆桿子在各人手里。據我所知,精于此道或樂于此道者,遵守《詩韻》的占多數。可能這類人讀書較多 ,對《詩韻》心中有數,動筆時有意無意地就與前賢們拂衣同調了。看來關鍵還是如何讀的問題,讀法確定了,寫法也就跟著確定了。
為了做到以上二條,先決條件是讓人們掌握《詩韻》讀音。首先要出一本類似《詩韻》的古典文學讀音字典,并把它列為中學生語文教學參考資料。有人會罵我:你還嫌學生的負擔不重嗎?其實相反,所謂負擔,不過多記幾百個字(主要是入聲字)的讀音。一旦掌握,對學生學習古典藝術的釋疑解惑、增強感受,功莫大焉。現在中國,有影響力的地區方言不下數十種,有的(如廣東話)還在電視中教學,與國語并行不悖。學生們學第二外語、第三外語者也大有人在。其目的都是為了使用。與此相比,學幾個入聲字,費事小得多,而用途卻大得多。
200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