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賣靈魂的人

耿德明在超市門口給人擦皮鞋維持生活。女兒正緊張復習，再有三個多月就要考大學了。一天，耿德明正給人擦鞋，忽然有人捎信說女兒在學校暈倒，已送到市醫院急救中心。耿德明嚇得臉色蒼白，匆匆收了攤，向市醫院跑去。耿冬冬安靜地躺在重癥監護病床上，吸著氧，掛著點滴，臉色有些蒼白。

在醫生辦公室，主治醫師說耿冬冬的肺動脈長有一個瘤。如果不及時手術，隨著瘤體的增長，還會引起血管迸裂，隨時有生命危險。耿德明問手術費大概多少，主治醫師稍微考慮一下說大約七八萬元。幾乎一夜之間，在市區的公共場所，貼出很多內容相同的求助信，大意是：因女兒有病，急需一大筆錢作手術，本人愿出售身上的器官，包括腎、角膜等。

這些求助信當然是耿德明貼的。不少圍觀者瞪著好奇的眼，有的唏噓搖頭。第三天，耿德明正要去醫院，一輛高級小轎車在面前戛然而止。從車上下來一位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說：其實要救你女兒也不難，不就是缺錢嗎？我給你想個法子，不需要賣你的器官，就可以解決你的困難，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耿德明眼里露出一線光明：你說啥辦法？

禿頂男人拖著長音神秘地說：走，上車，我好好給你說……

紅豆夜總會年輕的女老板一天夜里在郊外被人殺害。是情殺？仇殺？眾說紛紜。案件撲朔迷離之際，兇手卻投案自首了。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兇手竟然是擦皮鞋的耿德明。在審訊室里，耿德明把自己作案的動機、時間、地點等講得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的。他說是為了救女兒走投無路，才行兇的。

審訊室的正面墻上掛著莊嚴的警徽。公安一臉威嚴地問道：耿德明，對你的問話你必須如實回答。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作為證據，你要為你說的每一句話負法律責任。我再問你，你為何要殺人？

耿德明雙手握拳，目光發直，啊——的大叫一聲，口吐鮮血，竟然駭人地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半截。公安馬上把耿德明送醫院搶救，又是手術，又是輸血，案子暫時審不下去了。然而，社會并沒有歧視殺人嫌疑犯的女兒。在媒體及社會各界的關愛下，耿冬冬去北京做了手術，而且手術效果很好。同時，案件的偵破也取得了一些進展，基本排除了耿德明的作案嫌疑。但他為何自首，對案件為何那么熟悉，仍是不解之謎。公安做了必要的準備，決定再次提審耿德明。為了使審訊有所突破，特許耿冬冬陪審。

此時的耿德明頭發蓬松，胡子亂糟糟的。耿德明目光無神地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看到女兒，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盡管是一剎那間，但不露聲色的公安已經覺察到了。耿冬冬眼淚汪汪地講述了社會各界為其捐款和住院手術的過程，最后說：爸爸，你為何要殺人？你這是為了救女兒嗎？可我就是死了，也不愿有個殺人犯爸爸呀。

耿德明眼里流出兩行熱淚，扯著亂蓬蓬的頭發，喉嚨里發出誰也聽不懂的怪叫。他忽然掙脫押他的公安，奪過作審訊記錄的圓珠筆，在手心里寫了幾個字讓女兒看：我的女兒，你沒有騙我吧？你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

女兒哽咽道：爸爸，我怎么會騙你呢？女兒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耿德明雙手顫抖著又寫下這樣幾個字：我對不起女兒，我要說出真相。原來，耿德明遇到的那個禿頂男人給他說了一個驚天計劃，說自己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喝酒后殺死了一個女人，如果耿德明愿意頂這個罪，愿拿出３０萬元給他的女兒做手術。

公安根據耿德明的書面交待，迅速抓捕禿頂男人。然而，禿頂男人說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在強大的政策攻勢下，禿頂男人終于交待，他這么做也是為朋友幫忙。這個朋友和夜總會女老板相交多年，朋友許諾離婚后娶女老板。然而，等了多年以后，朋友為了自己的前途要斷絕和女老板的交往。絕望的女老板要告發朋友，因為她知道朋友的不少黑幕。情急之下，朋友殺死了女老板。案發后，朋友找禿頂男人幫忙，于是禿頂男人就想出了找人頂罪的計劃。

聽了禿頂男人的陳述，公安厲聲問道：你的朋友是誰？

禿頂男人痛哭流涕地說：我不敢說。這是他的天下，我要是把他得罪了，我在這個地盤就混不下去了。

公安一拍桌子怒喝道：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能扛多久？

禿頂男人身子一軟跪到地上：我說、說……

真相終于大白，真正的罪犯被繩之以法。耿德明因妨礙司法被判刑一年，緩刑一年。耿德明又重操舊業，給人擦鞋。與以往不同的是，父女倆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和交流。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耿冬冬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

爸爸，在你回來的這段日子里，你默默地干活，我默默地上學，我們再也沒有了過去那樣的歡笑了。你沒有感覺到嗎？這并不是因為你的舌頭出了問題，而是我們父女心中出現了難以突破的隔閡。爸爸，我知道你對我好，可你這樣做，我到底是恨你還是愛你？你不是出賣器官，而是出賣自己的靈魂啊！

耿德明悔恨交加，淚流滿面，含糊不清地叫一聲：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