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親歷的一千荒誕故事,聽起來可能讓你起雞皮疙瘩。
有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實(shí)在漫長而無聊,正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我沉默了一整天的手機(jī),在包里咕嚕咕嚕地叫起來。四點(diǎn)多鐘之后的電話,多半是飯局的招呼。我興奮地跳起來,按下接話鍵。對方在一個很吵的環(huán)境,從嘈雜聲中傳遞出來的,如我的預(yù)感,內(nèi)容吃飯。說,我是吳胖子,哪兒哪兒,今晚六點(diǎn)不見不散。我大聲地問:哪兒?
對方說喜爾登,喜爾登大酒店。
電話就嘎嘎地尖叫,然后斷了。我記下他的來電號碼,心想,吳胖子前年不是出國了嗎,這小子一定是發(fā)了,回來跟老同學(xué)們燒包來了,顯擺來了。一看,用的某網(wǎng)絡(luò)的號碼呢,聽不清楚不見怪。
六點(diǎn)鐘,我駕車到了喜爾登酒店的樓下。掐住約定的時間,緩步進(jìn)入豪華的大堂,我撥通了吳胖子的手機(jī)。這回聲音很清晰了,可我覺得那聲音不對勁,它不象吳胖子的聲音。我說我來了,吃飯是在幾樓啊。他說,三樓第八包廂。我爬上三樓,可三樓就是沒有飯廳。我再次撥通了他的手機(jī)。我說三樓沒有包廂啊,他說怎么可能呢,我在八包等著您呢。我說你是吳胖子嗎。他說是啊。我說,你聲音聽起來不象。他說,是嗎,可能是有點(diǎn)感冒吧。
我再次爬上三樓,適逢一個會議在三樓結(jié)束,人群蜂涌而出,又向四處散開。我好容易找到一個服務(wù)員,問,三樓餐廳八包在哪兒。女孩茫然地望望我,說,沒有啊,三樓沒有餐廳啊,也沒有八包啊。我說,人家剛剛給我通過電話啊,叫我到三樓說在八包等我的啊!女孩搖頭說,先生,真的沒有,一定是你聽錯了,我們的餐廳在一樓和二十七樓。
我趕緊躲開人嘈,在人行樓梯的角落再次撥通了吳胖子的電話。這次我聽清楚了,那聲音確實(shí)不對勁。我說,你是吳某嗎。對方愣住了,說,呵,他媽的,我不是吳某,我是吳某某啊,您,您是某某某嗎。我說,我是某某啊,搞錯了吧。
他在電話那頭尷尬地笑了,說,對不起,兄弟,我一定是把電話撥錯號了,陰差陽錯了吧,對不起,實(shí)在對不起,太對不起了。
天下就有這樣的事。我有點(diǎn)沮喪有點(diǎn)惱。對方道完謙,又極其誠懇地在電話里說,兄弟,這也是緣分,我是電視臺的吳編導(dǎo),您干什么工作?我們這算是認(rèn)識了,既然來了就上來喝一杯,反正周末,我也是無主題的聚餐,都是各路兄弟,一回生二回熟嘛,多好的機(jī)啊。
我一想也是,干嗎呢,上就上,想想還都是文化口子的,今天不見面明天也難免不見面,晚見面不如早相識,誰也不是在娘肚子里就認(rèn)識誰的嘛。我就說,好啊,反正我是沖著這晚飯來的,我們就喝一把。可是,我說,我都上下跑兩趟了,還是沒找到什么三樓餐廳八包。那兄弟一聽,在電話里急,說,這樣吧兄弟,你干脆就回到大堂里去,在大堂副理的桌子前等我。
這地點(diǎn)夠具體了。我又下樓,來到大堂,在副理的桌子邊站定。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大堂里的客人漸漸四散,變得空曠。天色暗下來,而又沒有完全黑去,所以,大堂里亮起了一些小燈,而又沒有完全亮開。這使得它的豪華和喧鬧暫時退向了一些我的視覺之外。整個大堂只有總臺上,有一個女孩低頭在那兒忙著什么。我不禁有些心虛,心想這三樓到大堂不至于走這么久吧。于是掏出手機(jī),下意識看看,見機(jī)屏上果然顯示,一個未接來電。我打開,果然是他的,就回?fù)苓^去,聽筒里傳來刺耳的電磁聲。我連忙掐了,重新?lián)?,電話里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里突然出現(xiàn)噪聲?并伴著一個女聲電子仿聲,說,對不起,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實(shí)再撥。
我的腦子里馬上飛出一串現(xiàn)代城市為背景的科幻加鬼魂加不可知論加時空交錯等等故事碎片。我頭皮開始發(fā)麻,感到四周忽閃著不可名狀的東西。我拔腿就跑,直跑到總服務(wù)臺前,聲音大得自己都嚇了一跳:小姐,請問你們大堂里有幾個副理臺?
小姐當(dāng)然也嚇了一跳,抬起頭,驚諤地看著我,說,就、就一個啊,就剛剛你在、在的那兒啊。我狐疑地回望去,見那張副理臺孤零零地站在陰暗中,臺上的大堂副理銅牌,閃著幽幽的光。我又問,小姐,你們?nèi)龢怯胁蛷d嗎?
沒有,都是會議室和倉庫。小姐堅(jiān)定地說。
真沒有?
真沒有!小姐笑起來,說,不過,聽說當(dāng)年酒店剛建成時,有幾間會議室做過臨時餐廳,后來聽說有客人在這兒吃河豚吃死了,就沒有再用做餐廳,一直是會議室。
這下我的腿肚子徹底軟了,我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場似真似夢的怪異境地。可正在這時,我的電話鈴聲大作,我嚇得快抓不住電話了,我說喂、喂。對方說,你怎么不接電話啊,你怎么不在大堂副理臺啊。我說,我說,我、我我。我嚇得關(guān)了電話,我的背上開始冒冷汗,我結(jié)結(jié)巴巴說,小小、小姐,那吃河豚死、死的人,是個男、男的吧。
小姐笑著說,當(dāng)然,我想當(dāng)然是個男的啦,不過這是以前的事啦,我們來這兒也是聽老一些的人說的,不清楚太多啦。
正說著,電話又響了。我抓著電話,奪路向大堂外奔去。我在心里狂喊媽呀,撞鬼啦,撞鬼了……
哎,世界上當(dāng)然沒有什么鬼魂。我要告訴你,我后來弄清楚了當(dāng)天我見了什么鬼:我和那位誤打電話而相識的吳編導(dǎo),誰都是真的,互相找對方也是真的,喜爾登酒店更,是真的,問題出在,他在北京的喜爾登,而我在南京的喜爾登!
吳先生后來成了我的朋友,他特地到南京喜爾登來補(bǔ)請我一頓飯,我送了他一只名牌手機(jī),對他說兄弟,回去入個好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