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阿弗爾在法國諾曼底省,距巴黎西北200公里,是英吉利海峽的一個重要港口,年吞吐量在歐洲排第五位。這幾年中法貿易發展很好,往來貨物大增,以至中國海運集團公司每星期要開一班集裝箱貨輪到勒阿弗爾。
11月下旬,我們到勒阿弗爾采訪設在這里的中海法國代理公司。采訪很順利。第二天要上船,可船要晚上才能到,一整天無事。公司的安總說,勒阿弗爾在“二戰”中曾被夷為平地,城市是戰后重建的,名勝不多。但附近有個叫埃提塔的海邊小鎮,很有特色。于是我們便去埃提塔。車出勒阿弗爾往北,走上鄉間公路。雖然已是冬季,但路兩邊無盡的田野仍然是綠蔥蔥的。綠蔥蔥的田野上零星地長著些樹木,樹木下有一個個的木房子,是那種我們曾在描繪歐洲圣誕節景象的圖畫中見過的小木房,斜斜的房頂紅色的墻,在一個人也沒有的田野上,遠遠地,好像是童話世界一樣。
半個多小時后,汽車開進一個小鎮。鎮內街道不太寬,全是用小方塊的石頭鋪就的,整齊干凈。路兩邊的小樓,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已是上午10點多鐘了,街上卻見不到一個行人,小鎮非常安靜。空氣中有一種濕潤清新的海的氣味,明媚的陽光從小樓的尖頂上射下來,照著花壇里仍然盛開著的各色艷麗的小花。
這就是埃提塔了。
安總說,夏天的時候,這鎮子上到處是游客,找停車位都難。鎮子上的房子多是旅館,眼下冬天,旅館空了,小鎮也就清靜了。從鎮子盡頭的停車場出來,登上十幾層的臺階,眼前豁然開朗—那是海,碧藍的大海在燦爛的陽光下安詳地閑憩著,風平浪靜,連濤聲都是那么悠閑,輕輕緩緩的。天也是碧藍的。碧藍的天上飄著一些白色的云,似有似無,似淡非淡。天海間空明澄澈,清凈極了,空氣透明得好像伸手可以觸摸得到似的。
海岸上有一條平整的柏油路,路邊裝著木制的欄桿。欄桿外是海灘。這里的海灘有些特殊,它沒有一般海邊常見的細沙,全是圓潤的石頭子。斜坡樣的海灘分成幾層,每層的石頭都不一樣,從下到上,由小到大,很有規律。小者如豆,大者如卵,層與層間界線分明,層界處凸起一條條的垅,長長的,被陽光一照,顯出明與暗的線,頗有幾分裝飾感。
海岸東西各見一處斷崖,高高的石崖被海水浸蝕出通透的大洞,形成一根石柱,垂于水中,如象鼻狀。這使我們想起了桂林的象鼻山,但那是在漓江上,而這是在英吉利海峽邊。埃提塔應該是一個旅游勝地。從海灘上閑置的一條條木船,可以想象到夏天時這里的歡樂和喧鬧。
然而眼下的海邊空寂幽靜,見不到一個游人,連當地人也沒見幾個。
東邊的那個象鼻山更高些,我們決定到山上看看。順著柏油路往東走,沒幾百米,看到一個一米多高的木柱子。柱子上裝著一個鏡框,鏡框面東,向西斜傾。鏡框內有一幅風景畫。畫旁的文字告訴人們,這是法國印象派代表人物莫奈于100多年前畫的。只一眼便可認出,莫奈此畫畫的正是西邊的那個象鼻山和附近的風景。看看畫,再抬頭看看眼前的風景,直令人興奮不已,那山,那海,那海灘,那些木船,幾乎跟莫奈描繪的一模一樣。也就是說,當年,莫奈就是站在我們現在站的位置上創作他的這幅畫的。
鏡框中還有一幅莫奈的照片。照片旁的文字說莫奈雖出生在巴黎,但他其實算是諾曼底的畫家,他一生中經常到諾曼底海邊作畫,特別是埃提塔,他來過多次。
幸甚。我們幾個來自中國的客人,在偶然的機會中訪問埃提塔小鎮,竟然與莫奈不期而“遇”,并見到了他當年寫生的實景。據說莫奈在視覺觀察方面是個天才,他最善于表達光與色甚至空氣的神奇效果。以實景跟莫奈的畫比照,很有意思。山的綠、崖的灰、海的藍,高天上的白云、海灘上的木船,包括那耀眼的陽光,那種與透明的空氣一起融化的感覺,都是我們身處實景中能夠感知的存在,但在莫奈的畫中,這一切又確實更鮮明更強烈。不知是埃提塔激發了莫奈的靈感,還是莫奈的靈感在埃提塔找到了歸宿。
再往東走,順著起于山腳的小路,我們登上了東邊的象鼻山,發現此山之東還有一個象鼻山,只不過因稍矮,被此山擋住,剛才沒有看見。三座象鼻山依次排列于海邊,可以說是一大奇觀。三只“巨象”,垂三條“巨鼻”,爭飲于海,想來埃提塔的海水應該是很純很純的,所以才對“巨象”們有如此的吸引力。
站在山頂上,臨風遠眺,遠處的小鎮在冬日的陽光下略顯慵懶,教堂尖頂的鐘樓上傳過來悠揚的鐘聲。英吉利海峽就這么橫在眼前,在藍天白云中伸向云海朦朧的深處。人站在山頂上,望著明朗陽光下的海水、藍天、白云、小鎮和海灘,還有海灘上閑置的幾條白色的木船,有一種空闊寂寥之感。海風雖輕,但自己的身體更輕,仿佛一不留神,就會被風吹起,飄到那海闊天空中去,融入到那一片云海朦朧之間。
已經12點多了,為了趕回勒阿弗爾吃午飯,我們下了山。臨上車前,大家想留個合影。恰好有兩位當地的老者在路邊談著什么,我們便比劃著請其中一位幫忙。這老人看樣子已經七八十歲了,戴一頂禮帽,很有風度。他熱情地接過了相機。拍了一張合影后,我們要走,老人卻搖頭,不還我們相機,并以手比劃著讓我們到海邊去。我們高興地按他的意思,又拍了一張以大海和象鼻山為背景的合影。老人很滿意,滿面笑容,言語中洋溢著一種年輕人才有的熱情,那是因為他在為自己的家鄉,為埃提塔之美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