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節”已迎面向我們走來,人們熱衷“人造節”的現象一浪高過一浪波及到我國大江南北的城鄉。有人說它為地方經濟的發展功不可沒;有人說它與時俱進對傳統文化作了拓展;也有人視它為“另類”,不予接受甚至反對,一時間,高低雅俗的褒貶評價林林總總,莫衷一是。但筆者認為,對“人造節”不論是贊成認同,還是排斥和否定,它的客觀存在已是不爭的現實。何況,任何一種新生事物的出現總難免伴隨著不足與缺陷。
“人造節”現象在我國已非一時一地之舉,它越來越成為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成為除傳統節日之外的又一個新的景觀。我們對它不只是要正視,更應去研究去分析,進行正面的引導,使“人造節”得到更多人的認識與理解。
人不只是節日的參與者,
更是節日的創造者,
今天的“人造節”也是如此
“人造節”的現象,受到許多人的指責,其理由是它沒有傳統節日文化的淵源,沒有廣泛的民間群眾基礎,只是為著某種目的而人為地“造”出來的,甚至有人把它斥之為“偽節”而予以討伐。
應該承認,如今在一些地方舉辦的“人造節”有相當多的是沒有文化的底蘊,帶有很濃的“人造”痕跡。但我們如果僅僅以此尺度來衡量,對它加以否定,就不那么客觀了。因為,即使是我國現存的傳統節日也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后天形成的。
什么是節日?按照字典的解釋有二:一是紀念日,如國慶節、五一國際勞動節等,這些節日的設定顯然與“人為”直接有關;二是傳統的慶祝或祭祀的日子,如春節、清明節、端午節等。這些節日的起源與我國歷法有關,是為農業生產服務的。現在清明節成了祭祀先人的掃墓節,端午節成為懷念屈原的粽子節,都是后人加進去的。
許多人在否定如今的“人造節”時,都愛以春節為例作為比照,這里我們就來說說它。在今天我們一提起春節,就意味著是在過年了。但在古代,過年和春節并不是一個等同的概念。在甲骨文中,“年”字就如一棵果樹,上面掛滿了果實,而在金文中,“年”字又似一株飽滿成熟的谷穗。由此可見,“年”的本意則表示豐收的喜慶。于是,在商代,11月底就過年了;在周代,10月初就過年了,因為此時正是一年豐收的季節。到了漢武帝時,才將正月初一“法定”為一年的歲首,12月30日為除夕,“過年”就是這樣沿襲過來的。而春節則指的是“立春”,在古代人們過春節不是今天的正月初一,而是每年的立春的那一天,這一直延續了兩千多年。
到了1913年,民間有位叫朱啟鈴的老先生上書當局,希望將“過年”和“春節”統一起來。當時的國民政府采納了這一建議,并下發了文告,規定每年的正月初一為春節。直到此時,“過年”與“春節”才合而為一,一直到了今天。
從清明節、端午節到春節的歷史演變過程中,我們從中得到了一個啟示:我國每一個節日的起源直至最終形成有著這樣那樣的因素,但都與人有關。人不只是節日的參與者,更是節日的創造者,從這個意義上說,說它是“人造節”也不為過。
既然古人能人為地“造節”,那么今天我們為什么就不能“造節”?否則我們以及我們的子孫后代是不是就只能守著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這些傳統節日?何況隨著時代的發展,生活方式的變化,人們觀念的更新,傳統節日的內容也在變化。
當然,也應該看到:這些年來各地舉辦的名目繁多的“人造節”有著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弊病多多。尤其是有相當一部分被搞成徒有虛名政績工程,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不少節完全是可以少辦甚至不辦。不過隨著時間的洗禮和實踐的檢驗,肯定將有許多被淘汰出局,但也一定會有一些“人造節”被經營打造成新的品牌,一代代傳承下去,成為我們這一代人為后人留下的遺產。這些年來備受人們關注的大連國際服裝節、濰坊的風箏節、哈爾濱的冰雕節以及南寧的民歌節等,不僅聚集了人氣,也取得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雙豐收,既扎根于地方又邁向全國甚至走出國門就是最好的佐證。
“名”正“節”才順,
“文化搭臺”的節就應該有文化的含量,
否則文化就是軀殼
最近幾年,“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是叫得最響的一句口號,其實質是想借文化之名來搞活當地的經濟。在此驅動下,造節風陣陣勁吹,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時間,“文化”又作為一個標簽和招牌滿世界的飛舞。只要稍沾一點文化,就冠以什么什么節,于是在我們搭建的各式各樣的“人造節”中,時不時地就會冒出不倫不類的“怪胎”來,某地舉辦的“劉邦文化節”就是其中的一例—
眾所周知,劉邦是歷史上聲名赫赫的皇帝,但他從小就沒讀什么書,按今天的說法是文化素質不高。我們怎么去挖掘,考證也找不到他與文化有什么淵源,即使你查遍經史子集也只能見到在司馬公的《高祖本紀》中所錄的那篇,即他回鄉時吟唱的《大風歌》:“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如海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雖然今天在他吟唱的《大風歌》處建了“歌風臺”,憑吊者也絡繹不絕,但即使如此,劉邦在文化上也沒有什么建樹。
“劉邦文化”是什么?“劉邦文化節”又有什么含義?我想,即使主辦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畢竟不是文化人,如果他那首《大風歌》也算絕句,七言絕句應該有四句,他才吟唱了三句,以他冠名的文化節自然文化含量也不高。總不能在“節日”里大家圍著“歌風臺”四周只吟唱劉邦的那三句吧。
劉邦是漢代奠基的第一帝,在他故鄉,在他身上做些文章,建個景點甚至搞個什么紀念“節”是無可非議的,但如果與“文化”掛鉤那就無根無木了。雖然在當地可以過一個火紅的節日,但最終人們只能記住:“哦!劉邦的故鄉原來在這里!”面對“劉邦文化”只能茫然無知,一頭霧水。
本來,道理很簡單,是名人未必跟文化有淵源,即使是文化名人也未必可以用來辦文化節。由于對文化的濫用,“泛文化”也就應運而生,而“泛文化節”也跟著一個接一個登臺“唱戲”了。去年就有一地舉辦了“李白文化節”,起因是李白曾在此地呆過不足兩個月。當然這樣的節自然地缺乏號召力,中途就不得不草草收場。如果照此模式,唐代大詩人杜甫足跡踏遍全國有30多處,宋代大詞人蘇軾的墨寶筆跡在大江南北更隨處可見,只要文化名人到此一游都能成為舉辦文化節的由頭,那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如果以上所說與文化尚能沾點邊,靠點譜,那更甚的是文化一旦“泛”了下去那什么都成了文化了。你看,文化與蔬菜結了親:生產大蒜的,說是大蒜文化;生產辣椒的,又說是辣椒文化;生產蘿卜的,就說是蘿卜文化。文化又與水果聯上姻:盛產蘋果的,說是蘋果文化;盛產草莓的,說是草莓文化;盛產芒果的,說是芒果文化。這些由頭全都可以用來辦文化節。更荒唐的是有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建造了幾幢房子,也煞有介事地要舉辦什么“別墅節”,聽起來真有點滑稽!
顧名思義,文化節就是文化之節,“文化搭臺”就應該含有傳統的或現代的文化含量,就像在湖北楚地有賽龍舟的民間活動,可以辦龍舟節;在安徽鳳陽,花鼓名譽八地四方,可以辦花鼓節;廣西柳州是劉三姐的故鄉,可以辦山歌節那樣,這才名至實歸,名正節順。但如果只借文化的軀殼去招搖,以為找幾名明星大腕走走場子,請幾位歌手唱上幾首流行小曲,就算有了“文化”,就成了一個“文化節”,那就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如果什么都是文化,那文化也就消失了!
“文化搭臺,
經濟唱戲”之路,誰都可以走,
關鍵是你如何走法
春節前,我國著名民俗學家、河南大學文學院教授高有鵬提出要“保衛春節,保衛傳統文化遺產”,一時間得到許多人的響應。與此同時,也有人不無擔憂:在商家“賣”和百姓“玩”的心態包圍下,如今的清明節成了燒紙錢節,端午節成了粽子節,中秋節成了月餅節,再這樣下去春節也可能只剩下吃頓年夜飯了!
雖然這些說法未免有些偏頗,過于悲觀,但在我國傳統節日中,一年勝似一年只著眼于市場,商業味太濃,物質消費成分越來越濃,文化味越來越淡的現象卻是事實,確實使人感到擔憂。傳統節日的狀況是如此,目前方興未艾風頭正盛的“人造節”也處于一種類似尷尬的境地。
“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幾乎所有舉辦“人造節”都在大念這個“經”。如果真把“經”念好,無疑會對地方經濟的振興起著不小的作用。但在具體的實施中往往卻把“經” 念歪了,其原因就在文化的有名無實。
舉辦節日決不只是一種純粹的商業行為,因為節日是凝聚文化、弘揚文化的一種載體。我們每過一次節日,也是在體驗接受一種文化。每一個節日都需要一定的外在形式,都可以有一個冠名,如果冠以“文化”的頭銜就應該尋找與文化的結合點。在對“人造節”的打造中,給民眾留下可以重現的記憶,并在重演中不斷加深固化,以期得到大眾的認同,這樣才能傳承下去。如果只顧眼前,現“造”現賣,忽視民眾自發、自覺的參加節慶活動的動機,激發不出他們參與節慶活動的欲望,建立不起民眾對這些節慶活動的集體記憶,即使今天你的節慶活動辦成了,但也只是短期行為。
傳統的節日有厚重的文化底蘊,有堅實的群眾基礎。比如春節,不用任何的動員和發動,也用不著事先的提醒,大家自然地就會熱火朝天地“過”起來的。但“人造節”就不一樣了,它是由政府主導的,企業參與的,對普通群眾離不開組織和發動。即使你費了大力把臺搭得很大,但商家未必會接踵而來慷慨解囊,也不能指望百姓們前呼后擁地捧場了。事實上許多地方搞了“人造節”既招不了商也引不了資,更難聚集起足夠的人氣,賠本甚至流產也就在所難免了。據報載,西部某省的一個地方看到別人辦了“螃蟹節”火了一把,也如法炮制地搞了一個“螃蟹節”。其實這里常年缺水,水域不多,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家養殖場。自然,這一“人造節”支持者寡寡,參與者寥寥,最終只能是偃旗息鼓,前期的投入也就打了水飄!可見,花錢買吆喝并不難,你吆喝完了,進行繼續開發并帶來滾滾財源卻是最難的。
面對“人造節”的過熱,權威的經濟學家沒少告誡:要頭腦清醒,謹防陷入“注意力經濟”的陷阱。所謂“注意力經濟”,指的是隨著信息時代和互聯網出現的一個概念,說白了就是“吸引眼球的經濟”。一些地方急功近利,只顧一時,缺乏長遠的戰略眼光,看到別處搞“人造節”,也盲目跟風逐浪,不抓地方特色,缺少文化內涵,從而步入畸形的“注意力經濟”的誤區。
以海南為例,這些年在海南的“人造節”接二連三,什么電影節、歡樂節、模特大賽等等,這在一定程度上宣揚樹立了海南的形象,對確立經濟的“核心戰爭力”起到不小的作用。但其中有的節先天不足,既缺乏海南的地方特色,也沒有本土的群眾基礎,雖然與文化有關,但它都是引進的外來的,做的是“別人口袋里”的買賣。幾屆過后,有的已明顯表露后勁不足。
與海南不同,山東濟寧走的則是另一條路子。濟寧是享譽海內外的孔孟之鄉,近年來,該市充分利用當地的文化資源,以弘揚發掘當地文化為由頭,又融入了大眾文化,先后舉辦了農民文化藝術節,職工文化藝術節,植根于傳統,融合了現代,“文化搭臺”,大大地促進了經濟的騰飛。現在濟寧已擁有演出業、影視業、工藝藝術品等文化項目的產業,年產值4000萬元,并逐年以12%的幅度在遞增,他們走了一條以文化產業為龍頭的發展之路,看來這條路走對了。我想,這樣的文化節不是多了,而是越多越好。這再一次告訴我們:“文化搭臺,經濟唱戲”之路,誰都可以去走,走好了前景輝煌,但關鍵是你是如何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