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本《正名要錄》中“連文釋義”初探

內容摘要：敦煌寫本《正名要錄》是當時(唐代)規范文字書寫和使用的一本“字樣書”。本文著重介紹了《正名要錄》中的“音同義別”字“‘連文釋義’訓詁方式”，在論述的過程中簡要介紹和對比介紹了中國歷代主要字樣書的名稱、特點和功能，以及字樣書產生的緣由。

關鍵詞：正名要錄；字樣書；同音字；異義字；漢字

中圖分類號：G256．1；H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6)06-0168-05

一 引言

漢字的起源早，歷史悠久，又加上使用漢字的區域廣。因此漢字字形演變多樣，字體也因時空而多有歧異。商周時期古文字漸次發展而成篆字，秦漢以后，又從篆字發展為隸書、草書、行書、楷書。漫長的文字發展歷程中，為了學習文字、整理文字、詮釋文字，建構文字的理論，規范文字的書寫，而有各式各樣字書的編纂。余曾撰《敦煌寫本字書緒論》，文中對字書的定義與分類有所論述，從中也觀察到基于不同時期文字發展的實況，每每產生種種具有不同功能、形態、且深富時代特色的字書。

戰國時期文字紛亂至極，經秦始皇統一天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使文字得以統一，乃有收錄小篆標準字體的《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的編纂。兩漢以來，小學不修，俗儒鄙夫解說文字，沿訛襲謬，不可究詰。東漢許慎乃有《說文解字》之作，既完成六書理論，又確立標準字形，更詮明標準字義，成為中國文字學史上第一部偉大的字書。許慎之后，六朝文字，值隸變為楷，書生抄寫，結體無定，新生俗字異文充斥，實是中國俗字最興盛的時期，各類小型的“雜字書”、“要字書”一時蜂出。

李唐有國，一統天下，旋即展開學術統一工作。經義方面，有“五經正義”的頒訂；文字規范方面，有標準楷書的推行，所謂“字樣學”的興起，成為唐代在中國文字學的重點與最大的特色。顏師古《字樣》正是唐代此類字樣書的先行者，其書今已亡佚，僅有后人輯佚九條而已。其后則有杜延業之《群書新定字樣》，此書亦已失傳。而后，顏師古之侄孫顏元孫則根據顏師古《字樣》，審定楷書，厘清正俗，明晰列舉楷書之標體字體，乃有《干祿字書》的編纂，此書成為現存傳世最早、最完整的字樣書，為中國楷書統一奠定穩固之基礎。其后，張參《五經文字》、唐玄度《九經字樣》提出標準的楷體寫法，《開成石經》更具體呈現標準經文與標準楷字，以為典范。直至雕板印刷發達，規范的楷書始告定型，中國漢字字體遂得以穩定發展。

按：唐代有關字樣書之編纂，據史志目錄所載，為數不少，然諸書率多亡佚，今傳世者，僅《干祿字書》、《五經文字》及《九經字樣》三書而已。1900年敦煌藏經洞發現，大批唐五代的寫本重見天日，其中便存有三種唐人字樣書寫卷：一為郎知本的《正名要錄》，一為杜延業的《群書新定字樣》，另一種則為不著撰人的《時要字樣》。余在1989年曾撰《敦煌寫本字樣書研究》，詳為介紹。

三種敦煌字樣書中，以《正名要錄》一書的時代最早、內容最完整，深受學界重視。先后有大友信一、西原一幸《唐代字樣二種 研究 索引》，蔡忠霖《敦煌字樣書“正名要錄”研究》等，對《正名要錄》年代、作者、內容、體例及其價值進行考論。詳審諸家所論，特別重視本書的正俗字等字樣學的核心問題，切重要點，固其然也。不過，我在析論《正名要錄》體例時，對其中的“本音雖同，字義各別例”尤感興趣，以為唐代字書多以規范文字為主軸，專論字體之“正、俗”，兼論點畫之異，并究字之“通、訛”。然《正名要錄》一書，除對當時字體“正、俗、通、訛”之厘析外，更出現具有教示正確用字，以免因音同而致錯用別字之失。此外，各字之訓釋率以同義復合詞的連文為主，尤便于辨別同音字的正確用法。凡此在字書發展上均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對于實用文字而言，極具開創性，因試撰此文，略加闡述，以為敦煌學與漢文訓讀研究之參考。

二 《正名要錄》中“音同義別”例析論

漢字最大的特色在于每個字均具備形、音、義三者。在字形上，由于文字非一時一地一人所造，乃有古今字、正俗字等異體字的產生；在字義上，同一字義也出現了字形不同、字音有異的同義字；而在字音上，同音異形、異義的字更是為數可觀。因此，在聽覺為主的語言傳播中，同音字的辨別尤為困難。寫本時期，每當抄者寫某字，卻因音同而寫為另一同音或音近的字，即俗稱的“別字”、“錯別字”。有些錯別字因習焉而不察，久而久之，積非成是，致有訛字而冒稱“同音通用”、“同音通假”的。這種錯別字的產生，在現實生活中可謂屢見不鮮，終成文字學者極力糾繆，嚴為辨別之焦點；更是近代語文教育者所努力教學的課題。

唐代推行楷書字體標準化，大力倡導“正字”運動，所謂“字樣書”的編纂，其內容即以厘清文字之“正、俗、通、訛”等形體、點畫異同，以達規范標準字體為核心。現存敦煌寫本字書中的《正名要錄》，除了針對音義相同而字形有別的異體字，以成例來分辨“正、俗、通、訛”外，也收錄了大量“同音別義”字，用以教示正確辨別同音異義字的使用。

按：敦煌寫本郎知本《正名要錄》，現藏英國倫敦，編號S．888。此寫卷分別抄錄二種字書，字體相同，系出同一人所抄。前書殘缺，存83行；后書首尾完整，計185行。首題作“《正名要錄》霍王友兼徐州司馬郎知本撰”。起于S．388號寫卷第84行“正名要錄霍王友兼”，迄于第268行“右本音雖同字義各別例”。審其內容系辨別文字正、俗、通、訛及同音異義的字樣書，性質與S．388寫卷前半之字樣書《群書新定字樣》相類，但較為完整，且條例清楚。全書收字一千七百八十余字，概以類統字，不以韻分，于每類之后標明其體例。依其內容，計體例凡分：“正行者雖是正體，稍驚俗，腳注隨時消息用”、“正行者正體，腳注訛俗”、“正行者楷，腳注稍訛”、“各依腳注”、“字形雖別，音義是同，古而典者居上，今而要者居下”、“本音雖同，字義各別”等六例。

六例中，大體以“同字異體”的俗訛別字為主。其中，一、二、三乃為辨析字形之例，其四則為諟正筆劃寫法之例，其五為辨析古今字之例，其六則為辨析音同、音近混用之字例。六例中標舉“正而體稍驚俗”、“隨時消息”、“正”、“訛俗”、“楷”、“稍訛”、“古典”、“今要”等八種類別，并明白辨別正、俗、通、訛，指示正確用法，其于漢字學研究有其一定的參考價值。不過，詳究此書編纂的目的與功能，似與唐代一般字樣書實為大同小異。唯“本音雖同，字義各別”例在唐代各字書中較為突出，深具特色。按：此例蓋專為辨別“音同義異”之字而設，以同音的二字、三字、四字或多至十字一組，總計收錄787字。各組字均系當時日常用字中“音同義異”且易致混淆錯用之字。各組字上下音同，然形義皆異。以下謹略舉幾組例子，進行說明，以窺其一斑。

連——及 聯——聯累不絕

涂——遒亦泥 途——

銷——鑠 消——滅

祥——福 詳——審

增——益 憎——惡

茲——此 滋——息益

急——促 級——階 伋——給——與

懌——悅 繹——陳 斁——猷

掖——持 宮 液——津 奕——棋

驛——傳 譯——語

易——改 亦——復

《正名要錄》“本音雖同，字義各別”所收的字，多形聲字聲符相同的同音字，蓋聲義同源，同音多同意，聲符相同。如“增”、“憎”《切韻》同為“昨滕反”。“增益”的“增”與“憎惡”的“憎”，語意區別清楚，不易混用，然“增”、“憎”聲符同為“曾”，形符一個“土”旁、一個豎“心”旁，形體相近，自然衍生其混用情形，這也是《正名要錄》雖然以厘清文字之“正、俗、通、訛”等形體、點畫異同為主的字樣書，會兼收“同音別義”字的原因。且收錄的同音字也以聲符相同的同音字為多。

當然也有字形毫不相關，聲符亦不相涉的同音字。如“連”、“聯”，《切韻》同為“力延反”。“連”《說文》作“負車也”，“聯”《說文》作“連也”。是“連”、“聯”古代使用并無分別，后代發展，逐漸加大二字的語意分工，“連”重在線性的相接續，如“連山”、“連環”、“接連”；“聯”重在兩兩聯合，或心性的聯合，如“聯姻”、“聯盟”。

也有聲符相同的同音字，意義相近似，而用字側重有別。如“銷”、“消”同音，《切韻》“相焦反”。“銷”《說文》作“鑠金也”，“消”《說文》作“盡也。”按：銷、消同原，雖同音多同意，且同以肖為聲符，同有溶化的意義；然二字仍有分別，蓋銷特指熔化金屬，消本指冰凍的融解。

也有將聲符相同的同音字，與聲符無涉、形體不同的同音字加以匯集，以為辨別的。如“急”、“級”、“僅”、“給”四字一組，《切韻》同為“居力反”，“級”、“僅”二字聲符相同，其它則毫無關涉。又“懌”、“繹”、“斁”、“掖”、“液”、“奕”、“驛”、“譯”、“易”、“亦”十字一組，《切韻》同為“羊益反”，“懌”、“繹”“敦”、“驛”、“譯”五字聲符相同，“掖”、“液”二字聲符相同，“奕”、“亦”二字聲符相同，而“易”字則只為同音。

異義字因同音而錯用是歷來極為普遍的語文現象，此種情形早在先秦典籍中即屢見不鮮。然由于先秦典籍多圣賢之言，長久承襲沿用，早已約定俗成，致稱之為同音通假。然后世事務繁雜，文字孳乳浸多，音同之字日增，混淆訛誤滋生，若不辨別，恐將泛濫。不但初唐字樣書《正名要錄》正視此問題，中唐《時要字樣》，乃至宋·張有《復古編》，清·畢沅《音同義異辨》和李調元《六書分毫》也多有類似的收錄與編排。如：《正名要錄》

喬——木。

橋——梁。

僑——寄。

《時要字樣》

控——引。枯動反。

倥——傯。

鞚——韁。三。

《復古編》下卷·附錄之三“聲目類”環鍰——并五關切。環，辟也，從王瞏。鍰，鋝也，從金爰。

《音同義異辨》

耽——耳垂。詩士之耽兮。

聃——耳曼。

瞻——南方聸耳之國，或用儋耳者非。

《六書分毫》卷中

閑閑——上闌也、止也、防衛也。下暇也、安也、空隙也。

證證——上諫也。下驗。

以上不同時代的字書，雖均對“同音別義”字之分辨多所重視，而分別采錄同音字例，以教示分辨各自正確之使用。其中《復古編》顯然深受《說文》一類傳統字書之影響，在分辨同音別義字的同時仍重在字形的解析。《音同義異辨》與《六書分毫》二書，雖較重字義之分辨，然亦不出文士解字之習氣與傳統字書之繁瑣解說。敦煌本《時要字樣》依“平、上、去、入”四聲分錄，且于同音字組下注同音字數，如：“控——引。枯動反。倥——傯。鞚——韁。三。”此顯然承襲唐代韻書之體例。

三 《正名要錄》“連文釋義”訓詁方式之探究

《正名要錄》“本音雖同，字義各別”是將同音字匯聚一起，依據同音分組，同組各字下訓詁方式則多采訓釋詞與被訓釋之字結合的同義或近義的復合詞。亦即所謂的“連文釋義”訓詁方式，以期突顯各同音字的字義有別，更企圖透過各詞組的排比對照，明確的教示各同音字的正確使用情況。此種訓詁方式，雖早在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說解字義時已曾采用，如“芽，萌芽也。”然終歸單一情形，《說文解字》一般較多采用單音同義詞互訓，如《說文解字》：“更，改也”，“改，更也”；“警，戒也”，“戒，警也”；“慚，愧也”，“愧，慚也”；“逃，亡也”，“亡，逃也”；“歌，詠也”，“詠，歌也”等。不過這些互訓的單音詞，后世也頗有結合發展為同義復合詞，而成為“連文”的。

唐·郎知本《正名要錄》匯合類聚780個日常用字，依其同音分組排列，并于各字下合訓釋字與被訓釋字為簡短的二字“連文”，以呈現各組同音字間字義的不同與使用之區別。其規模誠屬空前，而編纂目的則至為明顯，當是唐代字書的另一特色。推究其原因，蓋以漢語詞匯之發展，由先秦多單音詞而漸次發展，六朝隋唐胡漢雜處，文化交流頻仍，名物遽增，新興詞匯陡增，復音詞急速發展，逐漸成為漢語詞匯之主流。

按：二字連文的復音詞相較于一字一音的單音詞，尤便于語意的傳達與分辨。唐·張守節《史記正義》“音字例”有云：

文或相似，音或有異，一字單錄，乃

恐致疑。兩字連文，檢尋稍易。

張守節清楚地說明了同音字中，何以要采兩字連文的形式來解說，其功能乃在于便于檢尋，且避免致疑。唐代初期，字書的編纂正值字體隸變、楷變漸趨穩定之機，又值詞匯發展快速時期，因此此一時期字書的編纂，既以規范標準楷字為目標，且以辨別字形之“正、俗、通、訛”為手段；另一方面，兼舉同音義字例，以期使讀者能正確遣詞用字，而免用錯別字之失，足見唐代字書之時代特性，乃屬日常實用文字學之范疇。這種辨別音同義別字的方法，對后代實用字書之編纂與語文教育均有一定的啟發與影響，敦煌寫本字書《時要字樣》便是。

敦煌寫本S．5731為《時要字樣》殘卷，首尾俱缺，存39行。中題有“時要字樣卷下第四”，卷背有“干符六年(879)己亥”殘文。二者字跡不同，非一人所抄。按其韻目次第同于《切韻》，而異于《廣韻》；且所錄單字頗有不見于王仁煦《刊繆補缺切韻》，則此書成書年代當在中唐。審其內容乃為辨別同音異義的字書，中題前殘存14行，所收均為去聲字；中題后存有“屋、沃、燭、覺、至、屑”等字，知所收乃入聲字。

S．6208－2性質與S．5731同，首完尾缺，存8行，另有三斷片。首題：“《新商略古今字樣撮其時要并行正俗釋下卷第一》。”按：此卷題名雖和S．5731不同，但性質完全相同。余曾比對此二寫本之行款、紙幅及字體完全一致，應為同一抄本之不同部分，而加以綴合。依此推之，則此書當分上下二卷，上卷所收錄的是平聲、上聲之字；下卷所收錄的當是去聲、入聲之字。

《時要字樣》全稱《新商略古今字樣撮其時要并行正俗釋》顧名思義，知其書乃針對時下日常實用要字而編的字樣書。篇幅不大，收字不多，與一般傳統韻書不同。內容極為單純，旨在辨別因音同而混用之字而編，收錄之字依平、上、去、人四聲編排，且按韻為次，而其韻次大抵同于《切韻》，其成書年代約在中唐之時。全書收錄正俗字，逐字加注，以同音字組依四聲排列，同音字組首字下有切語，末字則標同音字數。字義訓釋簡略，采用注字與正文連讀成語詞的訓釋方法，與《正名要錄》相似，均為唐代字樣學發達下的產物。如：

控——引。 枯動反。 倥——傯 鞚——韁。三。

動——移 洞——穴。二。

誦——讀 頌——碑 訟——言。三。

睦——和 苜——蓿 牧——放。三。

淡——成 啖——食 澹——水。三。

舊——新 舅——姑 臼——碓

柩——尸。四。

陋——疏 漏——泄 鏤——刻

瘺——瘡。四。

逸——放 佚——樂 溢——滿。三。

“控引”、“倥傯”、“鞚韁”、“移動”、“洞穴”、“誦讀”、“碑頌”、“言訟”、“和睦”、“苜蓿”、“放牧”、“咸淡”、“啖食”、“澹水”、“新舊”、“舅姑”、“臼碓”、“柩尸”、“疏陋”、“泄漏”、“刻鏤”、“瘺瘡”、“放逸”、“佚樂”、“溢滿”等，均是注字與正文連讀的連文釋義的表現。大量連文釋義的使用，對于“同音別義”字的分辨而言，顯得簡單明了，在通俗字書中極具特色與效用。這些日常實用的復音詞匯更是唐代詞匯學研究的寶貴語料，值得進一步整理研究。

四 后語

漢語的特色為單音節語，因此，相較于其它語言，相同語音的字詞較多。為了有利于語意的區別，特訴諸視覺而以字形來增加辨別度，形成形、音、義兼具的漢字特色。然不論語言或文字，均非一時一地一人所造，一字多體，一音多字自然充斥，造成文字學習與使用的困擾。

學術文化之發展有賴于文字之統一，唐代結束六朝以來混亂的政治局面，也開始整頓分歧的學術與文字。字樣學之發展，《干祿字書》、《五經文字》、《九經字樣》等字樣書的編纂，正是唐代文字整頓的呈現，也是唐代文學的主體，更是唐代在中國文字學史的最大特色，旨在正訂字形訛誤，辨別點畫異同，厘定正俗，規范標準字體。

敦煌寫本字書初唐的《正名要錄》與中唐的《時要字樣》，為后世失傳之字樣書，既發揮字樣書規范文字之功能，又于字形分辨之外，對于同音異形異義而容易致混之字，更大量收錄，一一予以分辨，教示正確使用，避免字音相同字義有別之字，因習焉不察，以致混淆誤用，所編之通俗實用字樣書，此蓋為唐代字樣書之別調。此類字樣書除采標字下釋義以區別音同義異之字外，更應用連文成詞以區別其所標舉同音各字之義別用殊。此種詮釋體例，實開后世“連文釋義”、“錯別字”專書之先河。《正名要錄》所收錄的同音字，數量于今而言，亦堪稱可觀，而詞匯字義代有變異，唐代分辨清晰之同音字，后代每有混用、通用；近代義有分歧之同音字，唐代亦有無甚分別之情形，因此《正名要錄》“本音雖同，字義各別”所錄780字若能一一加以箋釋，對同音異義字之分辨將有所幫助，同時亦可供詞匯學研究之參考。

(責任編輯 齊雙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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