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非洲肯尼亞的綠帶運動與印度的抱樹運動成為婦女運動與環境運動互為辯證的典范。綠帶運動,是肯尼亞馬塔伊教授于一九七七年發起的種一千棵樹運動。運動以農村婦女為主,著重于婦女草根運動的培養,提高她們在健康、生計與環境方面的經營能力,在村落設立育苗場,建設讓婦女方便取水的設施,提供婦女就業的機會。
馬塔伊教授是第一個東、西非出產的女博士,她的綠帶運動,已在肯尼亞的村落、學校與教會等種下三千萬棵樹。她不僅建立了泛非洲綠帶網絡,也建立了國際綠帶運動網絡,為第三世界可持續發展的實踐做出具體的承諾。馬塔伊認為樹就是和平,與其花費大量經費購置武器,倒不如投資在改善人們的生活品質,因為貧窮的成因在于發展模式的錯誤與資源分配的不均。她通過長期的實踐總結出:“非洲人民只有投資、擁抱和支持行得通的解決方案,而這方案非依賴外力。”
九十年代初期,馬塔伊反對開發商強占公有地,曾遭到肯尼亞當局的監禁與鞭打,但這打擊不了她的意志,到了二○○二年,來自基層的力量,把她推上國會議員的寶座。她也是“非洲減債運動聯盟”(Jubilee 2000 Coalition)的重要發起人,聯盟要求取消富國對非洲窮國的債務。二○○四年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給馬塔伊,評審委員會認為她有兩大貢獻:推動環境的友善治理和草根自治力量的經營。
一九七三年四月,起源于印度喜馬拉雅山區的抱樹運動,是因為印度的原始森林被大量砍伐,取而代之的是種下商業用途的油加利樹和松木,剝奪了婦女依賴原始森林提供家庭生計的能力,于是她們采用甘地非暴力運動的方式,由村民抱住大樹集體阻擋伐木行為,這個運動成功向政府索賠被奪走的原始林的損失,印度政府也承諾在十五年內禁止伐木。
抱樹運動以鄉村婦女為主,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已發展為上百個基層村民自治的社會網絡,這個運動保護了喜馬拉雅山區五千平方公里的森林。抱樹運動的活躍分子巴胡甘娜(Sunderlal Bahuguna)定義:“生態是永恒的經濟。”這個運動的推動者正在進行一場社會經濟革命,這些方案建立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并重新看待發展是要滿足在地居民的基本需要,達到和平、愉悅與興旺的文化生活。
另外兩個世界上著名的環境運動與反核廢料有關。一九七九年,在美國的尼加拉瓜瀑布旁的工人社區,因為三里島核能反應爐的設置,約二萬噸有毒核廢料就地埋藏在社區,導致社區大量婦女流產、生育率降低或胎死腹中,當地居民吉博女士站起來組織居民,揭發事實并要求政府改善居民生活條件。
一九九八年,澳大利亞南方空卡的幾個原住民中年婦女,擔心在她們的土地上,核廢料掩埋廠所排出的毒物與放射線污染了動植物與地下水,她們與蜜雪爾修女討論反對核廢料,后來得到“地球之友”與澳大利亞保育基金會的支持,這幾名空卡婦女成為“毒物,遠離我們”運動的尖兵,她們以堅持不懈的勇氣與毅力在澳大利亞各地串聯,風餐露宿,六年后,她們存活了下來,迎接勝利的果實。
空卡女戰士與綠帶運動和抱樹運動,以及世界各地的反軍備擴張、反種族主義運動、綠色運動與平權運動的參與者一樣,她們義無反顧、突破種種重圍,建立了信任、互助、和善與可持續發展的社會目標。她們是和平社會的酵母。
女性主義運動與環境運動的相互對話與支持,在三十年間已發展出豐富的實踐經驗與理論資源,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在此社會運動脈絡下誕生了。生態女性主義這個詞是在一九七四年由法國女作家弗朗莎斯·德布恩(Francois d’Eaubonne)在《女性主義或者死亡》一書中創造的。生態女性主義理論的出現要在八九十年代,學者有麥爾斯(Maria Mies)、席娃(Vandana Shiva)、莎雷(Ariel Salleh)、加德(Greta Gaard)、普朗伍德(Val Plumwood)、史德娟(Noel Sturgeon)和瓦蘭(Karren Warren)等人,麥爾斯的研究領域是社會學,她從德國到印度參與多年的抱樹運動,并與印度女科學家席娃合寫關于生態女性主義的著作。普朗伍德有人類學的背景,莎雷是精神分析專業,她們除了活躍于生態女性主義運動外,進一步將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化。
過去五十年間,資本主義的全球發展已造成世界財富巨大的分配不公,另一方面,也排除了婦女、生態、可持續生計、少數民族與移民的發展。關于婦女與發展的課題,早在七十年代初,美國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者博瑟魯普(Ester Boserup)著《婦女在經濟發展中的角色》,倡導婦女加入資本主義的生產以解放自身,但是博瑟魯普并沒有挑戰現代化理論的父權結構,因為現代化理論鼓吹所有的人都需要參與資本主義的經濟活動。
七十年代末,西方女性主義倡導者意識到,婦女的生產與再生產的角色已經充分地整合在資本主義經濟發展中,具體表現在聯合國一九七五年在墨西哥召開的“婦女與發展”會議,宣示了婦女與發展的十年計劃。第三世界女性主義者評論聯合國的“婦女與發展”的十年計劃是新的殖民主義計劃,認為西方女性主義并沒有認識到,在全球生產關系中,種族主義和殖民主義是由父權和資本積累造成的,反思另類發展模式,才能與資本主義脫鉤。聯合國婦女十年計劃問題重重,直到八十年代,聯合國關于性別與發展的計劃,重視生態女性主義的實踐,才將社會主義經濟方案與生態因素考慮進來,生態、分配與性別平等的發展成為關注的焦點。
一九九一年在美國邁阿密召開“健康的地球世界會議”(World Congress for a Healthy Planet),聚集了各種派別的環境運動與女性主義運動的人士,進一步檢討可持續發展的議題。這個會議沖擊聯合國的發展計劃,后來在一九九二年于巴西里約熱內盧召開的“環境與發展”會議,將生態女性主義的命題納入聯合國計劃,可持續發展自此成為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