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用漢字字源手冊》指瑕六則

摘 要 文章指出《常用漢字字源手冊》中的甲骨文字形處理有誤，希望能對此書將來的修訂，以及此類工具書的編纂提供一些參考。

關鍵詞 常用漢字 字形 字源 手冊

《南方日報》社2002年出版的《常用漢字字源手冊》(以下簡稱《手冊》)為讀者準確認識、理解和使用常用漢字提供了一個很大的方便，該書收羅了眾多的古文字字形，使許多漢字的字形源流一目了然，這是個不小的貢獻。但書中涉及到甲骨文字形的處理則不盡完善，茲略陳幾則，希望能對此書將來的修訂，以及此類工具書的編纂提供一些參考。

一、單字的歷時認同不確切

對漢字單字進行歷時認同應該有兩個基本原則：其一是形體傳承原則，即只有形體上具有歷史傳承關系的一組字才能予以認同；其二職能原則，即只有記詞功能相同、記錄著不同歷史時期同一個詞的一組字才能予以認同。對于具體的單字來說，只有同時符合這兩個原則、滿足這兩個條件，才能進行歷時認同。以此觀點來看，《手冊》一些單字的字源處理不確。如：“育”字下所列 (甲414)、 (甲722)、 (甲842)等甲骨文字形與“育”在形體上相去甚遠，應該都是“毓”所對應的古文字形體。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考釋》：“以字形言此字，即《說文》育之或體毓字。”這是該書只考慮了“職能原則”而未能充分考慮“形體傳承原則”所致。再如“漁”字下所收甲骨文字形 (甲1085)、 (拾2、5)，表面看來，這兩個字形與后世的“漁”字，在構形上有關系，但實際上并非一字。“漁”在甲骨文中只用作人名，有好幾十處；未見用作捕魚之義。這是該書只考慮了“形體傳承原則”而忽視了“職能原則”的結果。《手冊》中此類錯誤尚多，限于篇幅，不一一列舉。

二、以《說文》說解字源，將錯就錯

林沄先生曾指出：“《說文》中所收錄的字中，約有三分之二的字，我們還沒有在古文字中找到它們的‘祖宗’(引案：指字源)。”而《手冊》作者在前言中聲明：“字源意義這里就是指體現漢字構造意圖的結構意義。雖然已經有不少關于字源詞源研究的成果，但目前依然缺乏可操作性。考慮到漢字工具書的客觀性和相對統一性原則，這里還是依據《說文解字》的結構分析，雖然這部漢字發展史上最早的字典也存在一些問題。”這樣就使得書中對字源的說解，大凡《說文》講錯的，《手冊》也大都將錯就錯。這類例子不勝枚舉。如“止”字以《說文》為據，解說字源為：“下基也，像草木出有址，故以止為足。”這是個十分明顯的誤解，因為在甲骨文中“止”就是腳趾的象形。再如“歲”字，同樣也是以《說文》解說字源為：“木星也。越歷二十八宿，宣偏陰陽，十二月一次。從步戌聲。律歷書名五星為五步。”“歲”在甲骨文中實為一種兵器的象形，屬于獨體象形字，用作表示“年歲”、“歲星”是假借的結果。許慎把“歲”解成是“從步戌聲”的形聲字是錯誤的。許慎由于時代的局限，在《說文》中所犯錯誤是可以理解的。但今天的考古發掘，使我們有幸見到許慎沒能見到的甲骨文字形，《說文》沒有解說正確的字，可以利用更早的甲骨文字形說解清楚。今天編寫這類常用工具書，僅僅因為缺乏可操作性，和“相對統一性”而去遷就《說文》，置甲骨文字形的實際于不顧，放棄客觀性、科學性的原則，我們覺得這不是一種科學負責的態度。正確的方法應是，依據現有古文字形尤其是甲骨文字形材料，對漢字的字源，能說明白的盡量說明白，仍不能說明白的，則應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存疑待考。

三、所用字形輾轉引自他書，可信度降低

《手冊》在書前的說明中指出：“為了保證文獻的準確可靠，古文字字形一律從有關字庫中調出。”由此可見，作者是把所用古文字字形的準確性建立在了“有關字庫”上了。但不知這里編者所說的“有關字庫”的字形是依何種來源建立的?筆者就《手冊》中所引甲骨文字形與《甲骨文編》核對，發現絕大部分轉引自《甲骨文編》，而且引書簡稱也大致未變。《甲骨文編》的字形本來就是摹寫上去的，有不少摹寫失真、誤收的地方，而且有些字形也摹自摹片，如《坊間》、《明藏》等甲骨著錄書，當時都是以摹本印行的。如果所用字庫中的字形是來自這些二手材料或三手材料，也就很難“保證文獻的準確可靠”了。如此一來，《甲骨文編》用錯的地方，《手冊》也就跟著錯。如“仁”字下所收甲骨文字形為“1：(前2、19、1)”，董作賓先生在1953年就曾指出此片“仁”字中的“二”，“乃是記卜兆次數之數字”，“非仁字右旁之‘二’”，《甲骨文編》第339頁列入0987號字“仁”是錯誤的。《手冊》未參考董說，亦未核對原片，將錯就錯。再如“遣”字下所引甲骨文字形 (簠文84)，系形轉引自《甲骨文編》第0171號字下所引的甲骨文字形，據《甲骨文編》引書簡稱表，查對《簠室殷契征文》第84片甲骨，并未發現這個字形，《手冊》卻仍因其錯。另外有些是《甲骨文編》本來正確的，而《手冊》的編寫者在轉用時，由于疏忽而致誤。如“牢”字下所收的一個甲骨文字形 ，后標片號：寧滬1522。此字形在《甲骨文編》中所標片號實為：1、522。據《甲骨文編》引書簡稱表去查對《戰后寧滬新獲甲骨集》原片，發現《甲骨文編》的標號是正確的。可見編此類的工具書，為保證字形的精確，“相關字庫”的建立應該盡量采用原拓片；如果這種做法不易操作，也應使用原拓片來摹寫，而不應用二手、三手材料。

四、同源字、假借字的字源處理不當

“令”和“命”本為同源字，在甲骨文中是一個字形，但《手冊》引甲骨文字形卻分而論之。“令”字下收甲骨文字形兩個，分別為： (甲597)、 (乙3121)；“命”字下收的甲骨文字形則成了： (鐵12、4)、 (續甲)。“事”和“史”也是同源字，甲骨文中也只用一個字形，但《手冊》只在“史”字下列了甲骨文字形，而“事”字下未見。對于一些假借字的處理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如“白”和“伯”在甲骨文中是假借關系，用的是一個字形，但《手冊》同樣分開處理：“白”所引甲骨文字形為 (佚427)、 (佚962)、 (摭續64)；“伯”所引甲骨文字形則為◇(后2、4、11)。這樣會給讀者造成此兩字本來就是分立的錯覺。此外，像“乎”和“呼”，“鳳”和“風”等字也都是這種情況，同樣會引起誤解。科學的做法應是：尊重漢字的實際，把所引字形統一起來，同時加按語說明。

五、有些字形失收，有些字形誤收

“不”在甲骨文中是個常見字，而且字形眾多，有 (合集8806)、 (合集33006)、 (合集33871)等代表性形體，同后世的“不”，在字形上有明顯的形體傳承關系。在職能方面也同樣記錄的是否定副詞。如：帝不降大旱?(合集10167)但《手冊》“不”字下卻未收一個甲骨文字形。“山”字下也失收甲骨文字形。姚孝遂、陳煒湛等先生早已指出甲骨文中有“山”字，字形近于“火”字，如 (合集34166)、 (合集96)，同后世字形有明顯的傳承關系。在記詞職能方面同后世“山”字也一脈相承，如：勿于九山燎(合集96)。這是《手冊》在說解字源時失收甲骨文字形的例子。另外該書還有不少誤收的甲骨文字形，但大部分誤收的字都因單字的歷時認同不確所致，上文已有述及，此不再贅舉。

六、所引字形部分未標片號，引書簡稱混亂，未附簡稱表

《手冊》在說明中雖已指出：“各單位漢字字樣都簡要注明文獻出處。”實際上，該書引字形所注明的文獻出處，用的皆是書名簡稱，卻未附引書簡稱表，使讀者不知所云。如“杜”字下收甲骨文字形一個，后標引書簡稱“7P67”；“考”字下所收甲骨文字形后標“珠江93”；“牧”字下所收甲骨文字形后標“起前5、45、6”等均不知所指何書?其他簡稱如“前”、“鄴”、“珠”、“庫”、“戩”等，對于一般使用者，如果不附引書簡稱表說明，也是形同虛設。同時有些甲骨文字形未加簡稱或片號，如“史”字條下所列兩個甲骨文字后只標了片號：183、4，未注明簡稱：“典”字下收甲骨文字形五個，后面只標出了引書簡稱“續甲”，未標出片號，使所引字形來源無從查考。為提高所用字形的準確度，在編此類工具書時最好不用或少用這些較早的甲骨著錄書，而應盡量依據《甲骨文合集》等晚出而又便于復查的著錄書，這樣也避免了種種簡稱的麻煩，又可以方便讀者核對字形。

此外，書中引其他文獻也同樣存在一些問題，如引簡帛字形未標明簡號，金文字形所引器名有誤等。但筆者對于其他文獻材料了解不多，不敢妄言，而且即使就本文所指出的這些是否合理，也很難自專。不妥之處，誠請方家指教。

(西南師大文獻所重慶400715)

(責任編輯 葉玉秀)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