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文學五大名著著作權新論

中國古典文學五大名著的作者雖然一直存在爭論，但經學術界的努力，早已取得了比較公認的研究成果，即：《三國演義》作者為羅貫中；《水滸傳》作者為施耐庵或羅貫中、施耐庵；《西游記》作者為吳承恩；《金瓶梅》作者為“蘭陵笑笑生”；《紅樓夢》，作者為曹雪芹，續作者為高鶚?，F今通行的五大名著各種版本，其作者署名情況大都如此。本文不討論五大名著的作者紛爭，只是提出，現今流行的署名方式，即把該書的著作權全部劃歸于署名之人的這種方式，妥當嗎?

一、五大名著著作權問題應當受到重視

智慧和知識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巨大動力。文字尤其是書籍的出現，加速了智慧和知識的傳播。早在印刷業出現之前，即有機會和條件出現“大規?！钡某u、侵權之前，古人因為對“著作”的重視而對與“著作”有關的活動就有專門的定義。

東漢的班固在《答賓戲》中說：“取舍者，昔人之上務；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薄墩摵狻狻氛f：“著作者為文儒，說經者為世儒。”可見“著作”指的是“撰述”，即著作或作文。

《漢書·揚雄傳下》說：“譔以為十三卷?！鳖亷煿抛ⅲ骸白N，與撰同?！薄侗笔贰ご薰鈧鳌氛f：“(崔)光與李彪參撰國書?！笨梢姟白敝傅囊彩侵鳌⒅觥?/p>

《漢書·藝文志》說：“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庇终f：“《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纂焉。”可見，“輯”、“纂”就是把已有的文章聚集起來，加以編纂，即今天所說的“編輯”。

由此可知，古代即對著作與編輯有明確的分工。這其實也是對智力作品及創作者的尊重。但是，由于古代社會是非法制社會，盡管學者們早就倡導對著作權的明晰，而在社會上，侵犯著作權的事卻時時發生，并且令學術界無可奈何。

雖然著作權或稱版權的起源在中國可以追溯到宋代甚至更早；^[1]但是，真正有法律意義上的著作權，卻是資產階級出現后的近代以來的事情，而且首先是在科技發達之后，對智力勞動更具尊重的西方產生的。著作權在中國的立法，步履蹣跚。雖然清政府在其垮臺的前一年頒布過著作權法，后來的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也頒布過版權法，但由于這些政府的時間不長加之當時國家內憂外患，其立法意圖和實際作用都有很大的局限性。

新中國成立后，根據憲法精神，有關部門對于著作者應有的基本權利通過一系列政策文件、規章條例和習慣做法給予了尊重和保護。但是，由于長期沒有專門立法，在某種程度上也存在著無章可循的狀況。直到1990年，第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才正式制定、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2]，進一步形成了尊重知識、尊重創造的社會環境。

按照《著作權法》的要求和規定，對照檢查現今流行的中國古典文學五大名著的署名情況，可以認為，其存在著對許多智力勞動創造者的忽視，因而是不妥當的。

二、現行五大名著著作人質疑

20世紀20年代，以魯迅和胡適為代表的學者們就開始致力于對五大名著的研究?，F在來看，他們對五大名著的成書過程已經研究得十分透徹。雖然其中還有一些爭論，但大的問題可以說是基本解決了的。茲根據這些研究成果，逐一進行分析。

1.《三國演義》的著作人

羅貫中與《三國演義》的成書有重大關系是沒有爭論的。嘉靖末《三國志通俗演義》卷首有庸愚子《序文》，其中說：

前史嘗以野史作為評話，令瞽者演說，其間言詞鄙謬，又失之于野，士君子多厭之?！魱|原羅貫中，以平陽陳壽傳考諸國史，自漢靈帝中平元年，終于晉太康元年之事，留心損益，目之曰《三國志通俗演義》。

《三國演義》的素材來源，即有直接將史書改編為小說的，也有摘錄和復述史書的，更有根據羅貫中自身的生活經驗和生活積累，整理和加工民間創作如宋元以來廣為流行的三國故事、說書藝人的話本和元雜劇中的三國戲等等。劉知漸先生在《三國演義新論》一書中指出，羅貫中不僅采用了《三國志》及裴注，而且還采用了其他史書，如朱熹《通鑒綱目》?！度龂尽肺骸⑹?、吳分說，《三國演義》則以蜀漢為中心，這正是因為羅貫中的時代恰是《通鑒綱目》流行的時代，也即是以蜀漢為中心敘述三國歷史的時代?！度龂萘x》的藝術價值，正是由于羅貫中繼承和發展了民間藝人所“演說”的“評話”如(三國志平話》之類，才創造了這部優秀的歷史小說。所以，《三國演義》雖取材于史籍，而更重要的是來源于宋元人的“說三分”評話。

問題還不僅如此，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通行的《三國演義》，其實是經過清康熙年間毛宗崗父子所修改、潤飾過的本子。毛宗崗父子對《三國演義》，在文辭方面通過修改使全書文辭整潔、流暢；在情節方面通過改、增、刪，使之更加合理、更加豐富、更加生動；在人物形象方面通過藝術加工，使人物性格更加鮮明、生動、完美和統一；在引用詩文方面通過削、改、換，使之緊扣故事情節、貼切人物形象。例如，是毛宗崗發現“挾二橋于東南兮，若長空之（蟲帶）（蟲東）”，明明是用來比喻拱橋的，怎么會扯到“二喬”上去呢!于是將其改為“攬二喬于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諸葛亮“智激周瑜”才合情合理。田所以，不能否認毛宗崗父子實際上也參加了《三國演義》的創作。

正是因為羅貫中明白他的這本講“三國”的書并非他獨創，而是依據了當時所能參照的資料：正史、野史、傳說、話本、戲劇，編撰而成，許多部分甚至沒有改動，所以，從不冒“著作”之功。在嘉靖本《三國志通俗演義》的首卷有二行文字，一是“晉平陽侯陳壽史傳”，二是“后學羅本貫中編次”。這當然有標榜《三國演義》源于正史，有根有據之意；但羅貫中及當時人承認他是“編次”，卻是符合客觀實際的。

2．《水滸傳》的著作人

《水滸傳》又名《忠義水滸傳》，在流傳過程中出現了七十回本、一百回本、一百一十五回本、一百二十回本等多種版本。關于其作者，明高儒《百川書志》曾著錄其所見本，前署“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究竟誰是作者，學術界爭論很大，胡應麟《少室山房筆談》認為是施耐庵作，王圻《續文獻通考》等則認為是羅貫中所著。

無論是主張羅貫中還是施耐庵作《水滸傳》者，都認為《水滸傳》是在《宣和遺事》及有關話本、故事的基礎上，再創作而成此書的。

關于《水滸傳》所寫的宋江等人梁山聚義的故事，早在南宋時即在民間廣為流傳，有的說書先生遂將其逐漸演繹成評話。宋末元初，有一本叫《大宋宣和遺事》的書，其中記載了宋江故事的輪廓。有學者認為，到了元末明初，施耐庵、羅貫中或是其他人，將長期流傳于民間的故事、話本加以藝術加工和創造，完成了百回本的《水滸傳》。也有學者認為，元末明初決不會出現長篇白話小說《水滸傳》?！端疂G傳》最原始的本子應是郭勛的百回繁本《忠義水滸傳》，這是郭勛指使他的門客編寫而成的；在創作過程中，參考了宋元人的話本、筆記、詩詞、元雜劇等。

從《水滸傳》本身來看，它確實是由一個個單個故事即個人傳記連綴而成。除《宜和遺事》外，高俅故事是據宋朝王明清的《揮麈后錄》卷七改寫，楊志故事是據楊家將故事的續篇《青面獸》改寫，解珍、解寶故事是據《石頭孫立》的一個片斷改寫，李逵故事是據元雜劇“李逵戲”改寫，等等；《水滸傳》中的詩詞，許多都是前人詩詞的直接移植或稍加刪改。正因為如此，所以《水滸傳》往往在轉折、過渡、接榫時有些部位會出現“裂痕”，就是由于編書者對原有故事的處理未“焊接”好的緣故。

《水滸傳》的流傳和最后定稿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金圣嘆。他對《水滸傳》的評改，無論學術界是褒是貶，不可否認的是，他的修改本的確被社會接受了，而且促進了《水滸傳》的流行。

說《水滸傳》是施耐庵作的也好，說是羅貫中作的也好，甚或說是二人通力合作的也好，都只能說明，《水滸傳》不是哪一個人獨自完成的。它能流傳到現在，或者說現在這個流行版本的內容，是許多人共同創造的結果。

3．《西游記》的著作人

《西游記》的作者問題是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研究課題。由于它問世后，或署“朱鼎臣撰”，或署“邱處機”著，或者只寫上校閱人“華陽洞天主人”，或評點人如“李贄”等等，關于它的作者始終就是一個謎。

清初，有人對《西游記》署名“邱處機”(或“長春道人”、“邱長春”、“長春真人”)表示過懷疑，吳玉 據《天啟舊志》認定為是吳承恩所著。吳玉捂的說法得到了阮葵生、錢大昕、紀昀等人的贊同，但是，也有人對此表示反對。例如，毛奇齡據陶宗儀《輟耕錄》認定《西游記》的作者是元代邱長春，王培荀《鄉園舊聞錄》也十分肯定是“長春真人邱處機作”。因此，《西游記》的作者問題一直沒有定論。

到了20世紀的20年代，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肯定吳承恩是《西游記》作者。與魯迅幾乎同時，胡適在1923年發表了《(西游記)考證》的長篇論文，認定《西游記》的作者就是吳承恩。魯迅又在《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中說：

《西游記》世人多以為是元朝的道士邱長春做的，其實不然。邱長春自己另有《西游記》三卷，是紀行，今尚存“道藏”中，惟因書名一樣，人們遂誤以為是一種。加以清初刻《西游記》小說者，又取虞集所作的“長春真人”《西游記序》冠其首，便信這《西游記》

是邱長春所做的了?！獙崉t做這《西游記》者，乃是江蘇山陽人吳承恩。

雖然魯迅和胡適的意見被學術界大多數人所接受，但是，也有學者指出，這個結論并不能令人十分信服；章培恒1983年在《社會科學戰線》發表《百回本<西游記>是否吳承恩所作》，指出：主張百回本《西游記)是吳承恩所作的人，其最重要的依據就是吳玉 的《山陽志遺》和阮葵生的《茶余客話》，而吳、阮兩人據以立論的關鍵則是天啟《淮安府志》中的《淮賢文目》?？墒?，在《淮賢文目》中只有“吳承恩：《射陽集》四卷口冊，《春秋列傳序》，《西游記》”這樣的記載，它僅指明了吳承恩寫過《西游記》，而沒有說明此《西游記》是屬于什么性質的書，也難以知道其確切卷數或回數。而在清初黃虞稷寫的《千頃堂書目》卷八“史部地理”類中，卻記載“吳承恩”《西游記》是“游記”之類的著作，而非通俗小說。

4．《金瓶梅》的著作人

《金瓶梅》問世后，作者并沒有署上自己的名字。由于(金瓶梅》故事是截取《水滸傳》一節故事再展開的，按時下的說法，這本身就有版權之爭，沒有署名是極其正確的方式。從現有的各種材料記載來看，晚明時期就有人提出了《金瓶梅》為“某大官家中的教師紹興老儒”、“金吾戚里門客”、“某孝廉”等所作。由于這些看法純系傳說，并未引起人們重視。不過，沈德符在《萬歷野獲編》中說《金瓶梅》“出于嘉靖間大名士之手”，而研究者一時又找不出更為確鑿的材料來證明這種推測性論斷的不可靠性，因此，在入清以后，“嘉靖間大名士”如徐渭、盧楠、薛應旗、趙南星、李卓吾等人，都曾被假定為《金瓶梅》的作者，而最為流行的看法則是指嘉靖年間的大文學家王世貞。

據傳，王世貞的父親王杼，因獻《清明上河圖》的贗品，得罪于權臣嚴嵩、嚴世蕃父子，被殘害致死。王世貞為報父仇，特作小說《金瓶梅》獻給嚴世蕃投其所好。書的內容隱射嚴嵩父子，揭露他們的種種丑行，而書上又涂有毒藥，書閱畢，嚴世蕃即中毒而死。這個故事后來成了“寓意說”、“苦孝說”的根據。

1932年，山西發現的《金瓶梅詞話》書前刻有“欣欣子序，蘭陵笑笑生作，明萬歷四十三年”字樣。這是《金瓶梅》的早期版本，引起研究者的重視。吳晗于1933年在《文學季刊》上發表《<金瓶梅>的著作時代及其社會背景》，用嚴謹的史學考證方法，否定了《金瓶梅》為王世貞所作的傳統看法，認為作者絕不可能是所謂的“嘉靖間大名土”。吳晗的觀點雖然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然而，“笑笑生”究竟是何人，卻仍是一個難解的謎。有提出是李開先、賈三近、屠隆等的說法，又分別被駁斥，難以使人信服。

許多研究者認為，從明人有關《金瓶梅》的記載、詞話源流及書中保留的說唱文學特點的例證來看，《金瓶梅》不是哪個大名士、大文學家個人創造出來的，而是“在同一時間或不同時間里”，由許多民間藝人參加的，經過多人加工整理的作品。還有人進一步指出，在《金瓶梅》詞話以前，應該有一部《金瓶梅說唱詞話》，后來有人把這一部《金瓶梅說D呂詞話》改寫為《金瓶梅詞話》，雖保留了“詞話”的名稱，實際上卻是通俗小說。

5．《紅樓夢》的著作人

一般人都認為《紅樓夢》前80回是曹雪芹寫的，高鶚續了后40回。魯迅說：“《紅樓夢》的作者，大家都知道是曹雪芹，因為這是書上寫著的?！?sup>[4]這種看法在有關史料中亦有記載。還有幾乎與曹雪芹同時代的著名詩人袁枚在《隨園詩話》也寫有：“康熙年間，曹棟亭為江寧織造……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書?！彼裕郧迥酥两?，大多數人都認為《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無疑。

但是，“紅學”研究者在對《紅樓夢》進行長期研究中，透過對許多歷史資料的真偽辨析，認為《紅樓夢)除了曹雪芹這樣一位卓絕的“披閱”、“增刪”整理加工者外，還應該有一位原作者。證據是有的；如：脂硯齋在庚辰本第十三回有一條眉批：“讀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據推算，“三十年前”的曹雪芹僅十多歲，怎能寫出《紅樓夢》。在《紅樓夢》自述中有：“……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生章目……此便是《石頭記》的緣起?！辈苎┙乘龅墓ぷ?，顯然只是對原稿的整理加工?！都t樓夢》早期的幾個版本，均未肯定《紅樓夢》的作者；程偉元的“序”甚至說：“《紅樓夢》小說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于何人?！?/p>

同時，即使是曹雪匠寫的《紅樓夢》前肋回，也不能把“功勞”全記在他一人身上；脂硯齋對該書的貢獻也很大。他不僅確定書名，指導該書的撰寫修改，甚至還捉刀代筆，如第二十二回就批有“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似乎是參與創作，聯合寫作了，所以在脂硯齋批語中就有這樣的話：“今而后惟愿造化主要出一芹一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一芹一脂”、“余二人”，不是直說《紅樓夢》是他們二人共同完成的嗎!

所謂高鶚續作的《紅樓夢》后40回，這里不論其續作是否成功，只說仍存在著作權疑問。曾經兩次發起、主持和參與校印《紅樓夢》的清代文學家程偉元在“序”中說：“(后40回)數年以來，僅積二十余卷。一日偶于鼓擔上得十余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其前后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高鶚)細加厘剔，截長補短，鈔成全部，復為鐫版，以公同好，《石頭記》全書至是始告成矣。”即是說，《紅樓夢》后40回是在“鼓擔”上“重價購”得的稿子，不僅有高鶚，還有程偉元，對購得稿子整理加工后成為《紅樓夢》后40回的。否則，以高鶚的功力，兩年間就要寫出這40回續稿，是完全不能令人相信的。何況高鶚本人就從未正式承認他續《紅樓夢》之事，只承認自己是“重訂”，即加工整理。

《紅樓夢》即使前肋回是曹雪芹著的，后40回是高鶚著的，現在通行的版本不加區別地將二人并列排在一起，不指明原作、續作的具體情況，顯然也是不妥的，模糊了著作權基本的歸屬問題。

三、按照版權意識處理五大名著版權問題

雖然古人并沒有像今天那樣的版權意識(所以五大名著轉抄、印行時大都未有作者署名；而且按版權保留僅50年的規定，五大名著應該說已不存在版權保護)；但是，這并不是說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理五大名著的著作權問題，任意署上誰的名字都可以。

從前面對五大名著成書情況的分析看，五大名著都存在一個復雜的著作權問題。首先，五大名著的原稿基本上都不是一個人完成的，有多人參與其中，或是以史籍、小說、話本、劇本、詩詞等素材積累的方式供整理加工者參考使用，或是在書稿撰寫時參與共同創作。其次，書稿初步形成后，在流傳過程中又經多人、多次地進行修改、調整、增刪。學術界大約不會反對這樣一個觀點，即五大名著最后寫定者的姓名已經無從考察。^[5]所以參與過這些工作的人，都對五大名著能形成今天的內容、規模、影響，做出了彌足珍貴的貢獻。

按照現今版權意識，著作權屬于作者，著作權包括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使用權和獲得報酬權；改編、翻譯、注釋、整理已有作品可以有新的著作權，但這種權利是有前提的，即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倘若按照這樣的觀點去與五大名著較真的話，五大名著就只有不印行了。

其實，古人沒有現今這樣的版權意識。那時的白話小說，脫胎于勾欄瓦舍里的“說話”(評書)，“勾欄瓦舍”是下層人去的地方，士大夫往往是不屑以為伍的。后來有一些士大夫、知識分子根據“說話”底本改寫或是整理成長篇白話小說，并不肯署名。書上有署名，往往是寫作者或出版商亂署一氣，或托名，或假托古人，或干脆生造；“蘭陵笑笑生”就是生造的，完全不可信。有的書上署是某人“的本”、某人“編撰”，也許恰恰說明他們是打某人的招牌。署名“羅貫中的本”的小說有幾十種，從已經發現的版本來看，沒有一種版本是真的經過羅貫中之手的，甚至可能包括《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在內；因為沒有一種版本把羅貫中的籍貫寫對。而且有關羅貫中生平最權威的資料《錄鬼簿續編》所著錄的羅貫中著作，只有一些雜劇，并不見《三國》、《水滸》。由于托名者或出版商不知道羅貫中的籍貫，所以或者亂寫，或者不寫；而我們知道；古人署名，諱、字、籍貫是缺一不可的。但這些本子上都沒有署全，有的還署錯了，如《水滸志傳評林》竟署“中原貫中羅道本名卿文編集”。

為什么五大名著的作者署名會是亂署一氣?因為很可能是五大名著最初的本子都沒有署名，但是后來興署名了，出版商就“借名”而署。羅貫中、施耐庵、邱長春、笑笑生都可能是被借的名字；曹雪芹因為書中說他曾“增刪五次”，高鶚又“重訂”過，所以也就被署上了。《三國演義》有可能是羅貫中“編次”的，他可能是一個“演說”“評話”的，所謂“羅貫中的本”，就是說他據多種資料“編次”成“評話”《三國志通俗演義》。由于他的“評話”很有名，后來出版商在出版其他小說時也就打他的招牌，使他“成”了幾十部通俗小說的作者。施耐庵也有可能是如此“出名”的。

既然五大名著的著作權問題是如此復雜，我們理應尊重歷史而不再對五大名著的作者亂署一氣；寧可恢復作品傳世時的本來面目，沒有作者署名。當然也很有必要在印行五大名著時專門各自寫一篇“序言”之類的文章，將每本書的作者問題的錯綜復雜局面告訴讀者?；蛟S，這才真是一篇饒有興味的文章，會令讀者在閱讀五大名著時增加極大的趣味呢!

注釋：

[1]《新聞出版報》1990年9月8日“評論員文章”。

[2]1990年9月7日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

[3]參見拙著《三國演義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4]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

[5]傅光明主編《品讀水滸傳》第33頁，山東畫報出版社2005年版。

作者單位：四川省

文史研究館(成都)